萧爻于极危难之中,经过一番细细的推衍之后,觅得了求活之法。心境方由悲转喜,正要离开这荒野之地时,忽然听到那凶恶的声音。料知来人悍恶,不易对付,但此时既看到了生机,岂能放过。无论对方如何凶恶,也必跟他周旋到底。
萧爻愤然说道:“老子可不是唐门恶贼。五毒阵是你这王八蛋布置的吗?你有种的出来让老子瞧瞧,只管躲在鸟窝狗洞里暗算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声长笑之中,那人忽然立到萧爻面前。萧爻向他看去,见来人年纪约二十四五,头戴一顶青色牛角小帽,身穿着青蓝色长袍,腰际挂有一只黄竹短哨和一个麻袋。这身行头,显是滇黔一带苗人的装扮。他身形不高,一张圆脸蛋,粗眉大眼,面色倒也白净。
那人喝道:“唐门恶贼,你害死了我大师兄,现在落入五毒阵,定叫你偿尽五毒穿心之苦!”
萧爻当然不是唐门中人,却被他一口咬定是害死他大师兄的人,被他无故栽赃,此事不能不辩。当即喝道:“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叫萧爻,不是你说的什么害死你大师兄的唐门恶贼。”
那人又道:“素闻唐门中那群王八蛋,一向自命清高,对外人绝不肯说半句矮话。我还以为人人如此,想不到竟也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哈哈!足见是浪得虚名。”
萧爻道:“老子不是唐门中人,你要我说几百遍才肯信?”
那人却道:“你不是唐门中人,这话你就是说几百遍,我也不信。我跟你拳脚上见真章,把你的峨眉刺亮出来,让我领教领教!”说完,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根铁钩,就摆开架势,要与萧爻对战。
萧爻本不是唐门中人,又哪里有什么峨眉刺?然而无论怎样解释他都不信。自己的话,明明句句属实。偏偏这王八蛋听不进真话,只一昧凭他的臆想,把自己断定为唐门中人。这比屈打成招更令人冤枉,更叫人气愤。
萧爻忽然大笑起来。那人停下手来。道:“我是来找你报仇的,没闲心看你笑。接招吧!”
萧爻道:“你的大师兄是不是被唐门中人杀死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武功很高?你是不是要找唐门中人?你是不是要杀了他们?你是不是要为你大师兄报仇?”
萧爻问了一连串的是不是,倒把那人问住了,那人又收起架势。道:“都是!”
萧爻道:“你的大师兄叫什么?你又叫什么?你在五毒教中是什么身份?你为你大师兄报仇,受何人指派?”
那人见萧爻滔滔不绝的发问,竟看得呆了。隔了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却听他说道:“我、、、、、、我凭什么要跟你说。”
萧爻道:“你不说就对了。你要为你师兄报仇,那赶紧的。去找唐门中人,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呢不是唐门中人,你缠着我是报不了仇的。”
那人听了这话,更加以为萧爻贪生怕死,才说这样的话来为自己开脱。说道:“你想让我走开,我要是一走,不就正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萧爻的话明明句句都是实情,无奈这人铁定认为萧爻就是唐门中人。无论如何,就是把他说不走。
萧爻无计可施。叹道:“天底下竟有此等没有脑子的人。我萧爻到底前生造了什么孽?偏要我遇到这些个蠢驴木马。”
那人却又说道:“你前辈子造的什么孽,我不清楚。但你残害了我大师兄,这辈子已造下了杀人的孽。”
萧爻喝道:“你糊里糊涂的王八蛋,你这没有脑子的无耻之徒。你凭什么一口咬定老子就是唐门中人,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道:“功夫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如果不是唐门中人,你就不会唐门的功夫。”
萧爻道:“老子本来就是唐门中人,又怎么懂得唐门的功夫?”
那人道:“你当真不会吗?”
萧爻道:“不会!”
那人又道:“好,那我就试上一试!”不由萧爻分说,将手中铁钩霍地向萧爻头上划去。萧爻见他这般说刺就刺,心中本无防备,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开。
那人刺出的这招却是虚招,趁着萧爻后退之际。却使出的扫堂腿法,按在萧爻后退的中途。再一扫一带,顿时将萧爻绊倒。
萧爻向后摔去,一跤坐到了那块大石板上,好不疼痛!忍不住哟的叫了一声。
那人见状,却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萧爻忍住痛,实在已不想跟他争辩。骂道:“我还你姥姥!”
那人道:“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你应该回答我,为什么不还手?”
萧爻将眼睛看向别处,似乎眼里就没这么个人。
忽听得一个轻柔曼妙的声音说道:“朱师弟,你在跟谁说话。你这么大声的吵嚷,莫非遇到敌人了吗?”声音轻柔舒缓已极,在这原野之上慢慢地飘荡着,叫人听了,魂魄为之所夺,竟会不由自主的浮起一股温柔之意。
萧爻也不禁心想:“这人的声音真是温柔,她必是个美人了。”萧爻能明明白白听到她的声音,然而草地上竟看不到她,不知身在何方。
却见那姓朱的脸色一变。本来凶狠的神色,忽然间也变得柔顺起来。那姓朱的苗人说道:“这人闯入了五毒阵,却说他不是唐门中人。我刚刚试了试,他没有还手。”
萧爻道:“老子不会武功,也不是唐门中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却听那女子说道:“朱师弟,你伤到他了吗?”
萧爻心中一阵感慨:“这人真是明理,一来便问我有没有受伤。比这姓朱的蛮子聪慧多了。”便说道:“有劳姑娘纶音垂问,在下并无大碍。”那姓朱的苗人瞪了萧爻一眼,那女子却没答他的话。
萧爻心道:“他不答腔,莫非是不喜和陌生人说话吗?”由于心中敬重,也不敢唐突。
却听那女子说道:“他既不是唐门中人,朱师弟,你就放他去吧。咱们找正主才是,可别为难人家。”
那姓朱的苗人脸上恭顺。道:“是,师姐。”便对萧爻说道:“师姐叫我放你走,你走吧。”又见他将腰间竹哨拿到口边一吹。滋滋滋的响了三声后,那五种毒物竟全都退到了一边,不再拦着萧爻。
萧爻也不客气,站起身来,往一边走去。却听那姓朱的苗人说道:“师姐,你找到大师兄了吗?”
只听得他那师姐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声中,似是隐含着无限的伤感。令人听来,竟情不自禁的要为她伤怀落泪。
萧爻刚走开几步,听到这声叹息,心中蓦然地漾起了一阵酸楚。心想:“她心中似藏有无限的伤悲,却又是个聪慧明理之人。她既然助我脱离险境,免受毒虫之害,说什么也要帮帮她。”
便在那狂野上说道:“姑娘,在下听你叹息声中,似有无数伤怀之事。在下虽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却斗胆要助姑娘一臂之力,未知姑奶可否允在下一睹芳容。”
那女子沿未答话,姓朱的苗人却喝道:“我师姐不想见你,你还赖着不肯走吗?你再啰嗦,我杀了你!”
却听那女子说道:“这位公子,你何以得知我有无限伤怀之事?”语气中竟有几分欣喜。
萧爻道:“我怕你师弟杀了我,因此不敢说。”
那女子道:“我这师弟虽然言辞鲁莽,心肠却是极好的。他虽说要杀你,却未必就会真杀了你。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来。”
那姓朱的苗人得那女子出言一赞,不由得喜上眉梢。站在当地,竟如呆住了一般。
萧爻心道:“这位姑娘既是这姓朱的师姐。这姓朱的对她马首是瞻,有她出言相保,量这姓朱的不敢拿我怎样。便说道:“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一睹玉颜?”
那女子却说道:“小女子生来面丑,又有什么好看的?”萧爻却不说话。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你就非得要看到我的面貌,才肯说吗?”
萧爻道:“如果看不到姑娘,我就想不出法子来帮你了。”
那女子说道:“好吧,只是我生得丑陋,若是吓到公子时,望且海涵。”
只听得草野之上响起了一阵极细微的风声。萧爻转头一看。便见一绝色美女站在眼前,年可二十。那美女身上束一袭黑纱,将柳腰束裹得如能盈盈一握。俏立风中,欲倒不倒。叫人一见,真想上前把她扶稳了。
再看她的头脸,只见她一头云鬓似画,两弯月眉如烟。香腮润玉,粉面增春。这哪是面丑之人,分明是广寒仙子临尘世,月里嫦娥降人间。
唯一的瑕疵,便是那一双眼眸。双眸间愁云不展,仿佛有万千愁思欲待一诉,又似有无数悲思,无处可倾。
萧爻一看之下,不由得柔肠百转。直想走上前去,将她揽在怀中,温言相慰,软语俯就。忽又觉得,若此生能与此女子并肩携手,哪怕只做那梁间的一对燕尔。从此细语呢喃,共影徘徊。死也好,活也罢,足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