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须贺小六眼见到萧爻滚下了山崖,适才的恶战中,萧爻挥刀乱砍,鲜血横飞的惨烈场面还回旋在蜂须贺小六的脑海里,挥不去,抹不掉。虽然萧爻已掉下了山崖,但蜂须贺小六仍然惊怕。他率领部下,警惕地瞧着山崖口,就怕那杀得浑身是血的少年忽然从崖底冒出来。
蜂须贺小六与余下众人严守在山崖边。过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异动,他们最感到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萧爻并没有从山崖下面忽然冒出。
蜂须贺小六这才示意武士甲去崖边看视。武士甲紧握着手中的太刀,小心谨慎地向悬崖边挨过去。定睛一看,只见悬崖边的那块斜坡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便是萧爻落下时,身上的鲜血所染。野草败倒,显是被萧爻滚落时压弯的。
没见到萧爻,武士甲瞬间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蜂须贺小六这才领着其他人同来崖边看视。众人在悬崖边看了一会儿,只见那山崖极高极险,斜坡下去,便是乱石岗,再往下看时,却是一道深谷,谷底下云气氤氲,白茫茫的雾霭弥漫其间,深不见底。
蜂须贺小六回思着与萧爻的大战,心下久久难以平静。确定萧爻不会从崖底冒出来,料想着这位生平所遇到的最强杀手终于葬身谷底后,心绪才稍微平静了些。
众武士看着那深谷,脸上都绽放出冰冷的笑容。他们没有说话,心里面却都在想:“那少年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滚落下去,任他武功再高,也必死无疑。”
这次来洗劫丁家村,先是没遇到村民,众武士都心下受挫。再碰到萧爻,更是被萧爻杀却了五十多人,可算吃了大败仗。然见萧爻这个大魔头终于落谷死了,也算找回了些补偿,总算败中有胜。
武士甲道:“敌人已死,接下来该当如何,请蜂须将军明示。”
蜂须贺小六脸上的惊怕之色慢慢褪去,很快又恢复过来,脸上显出领队的威风。道:“还不能确知他死了没死。”话刚说完,蜂须贺小六便搬过一块两百多斤重的巨石,将大石顺着萧爻滚落时留下的那条血线,推下去。那大石沿着斜坡越滚越快,从山崖上直滚到深谷里,有好一会儿,才传来‘咚’的一声,虽然看不见,但人人都已想到,那大石是掉到底了。
武士甲道:“将军神算,我等与将军相比,实在差得太远。”
武士乙道:“那少年掉进谷底,就算他运气好,没摔死。可加上这几块石头后,就算不摔死他,也非砸死他不可。将军雄才大略,远见卓识,我很佩服。”
蜂须贺小六听得二人的恭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他道:“你们照我的法子办,一块石头不一定能砸中他。”
那十一名武士纷纷动手,搬过大石块,尽推往深谷里。搬了两三回,共搬了三四十块,直到山崖上没石头可搬了,这才歇手。
补的这几十块石头,就算不能全部砸中萧爻,总有砸中的。萧爻就算没摔死,也一定会被石头砸死。蜂须贺小六与众武士做完这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光彩。
武士甲问道:“蜂须将军,接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将军明示。”
蜂须贺小六转头清点了人数,见只剩下十一人。自己所率领的共是六十六人,经适才一战,只剩下一十一人,六停人中已去了五停,脸上忽然变得惊惧异常。厉声道:“我打了败仗,无颜见阁主,你们去东海找阁主,我当自刎谢罪。”说完这话,便举太刀向自己的胸腹切下去。
武士甲和武士乙同时拉住蜂须贺小六。武士甲劝道:“请将军保重。没有将军,我们就是一群孤魂野鬼。”
蜂须贺小六满面怒容。道:“我打了败仗,我给扶桑带来了耻辱,我是扶桑的罪人。唯有鲜血,才能洗涮我的耻辱。你们放手!”说完,将太刀向自身递进了几寸,众武士全都来拉他。有拉手腕的,有抱手臂的,两边僵持着。
武士乙道:“我们都不知去东海的路径,请将军放下太刀,携带我们同去。若没有将军带领,我们到不了东海,无法向柳生阁下交代。”
这句话对蜂须贺小六起了很大的作用。蜂须贺小六的脸色渐渐转和,手也慢慢松了,但他的脸上却十分生硬。道:“好!我带你们去东海。到了东海,我将你们交付给柳生阁主,再自刎谢罪。”
一群人走出山林,重新寻找路途,在蜂须贺小六的带领下,往东海进发。因碰到萧爻,吃过大败仗后,从蜂须贺小六以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沮丧。已完全不像刚来洗劫丁家村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当萧爻走出柴房时,李月红与茹芸母女二人按萧爻吩咐,藏到了自家的枯草垛里。两人虽已藏好了,但想着萧爻即将与一群残忍无情的扶桑武士恶斗,生死难料,都为萧爻担心。
茹芸更是想着与萧爻的是兄妹,其关心之情比李月红更甚。
茹芸心中想着:“我的身世,妈妈一直没有告诉我。她隐瞒了我这么些年,连父亲的名号她都不说,这本来是她的不是。可是,她也有她的苦衷,说起来好像我也没有理由怪她。”茹芸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想:“那天漕帮发生内乱,乱斗之时,我差点儿就被误伤。哎!哪想到萧爻会及时救下我。更想不到,他会是我的哥哥。他出去与扶桑人打斗,不知他能不能赢,实在叫人揪心。”
茹芸本来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女孩。在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根本不会去想这么多,十分的安闲自在。突然间得知自己父亲的姓名,还多了位哥哥。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亲人团聚的安乐,这位哥哥却要与扶桑人恶斗,多了这些事,令她心绪不定,忽然有些反感,有些后悔。
茹芸又想:“我要是能早点料到得知这些事后,会令自己不愉快。我还不如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知,一切随他去。天踏下来,我也不看,反倒安闲自得,无忧无虑,省得去操这许多心,那该有多好。”
茹芸自小便跟着李月红在丁家村安居。日子清贫,有时候也颇显紧迫。却因为少了这许多牵挂,而舒心适意。忽然间得知这许多人、事之后,令自己忧愁多多,心操多了,反倒没空享受以前的宁静安适。两下相比,竟觉得眼前不如过去。
茹芸正当想入非非之际,忽听得萧爻暴喝之声,茹芸心中一惊。道:“妈,你听,爻哥哥与他们打起来了。”
李月红也颇为忧愁。道:“我听到了,这是萧爻声音,他们一定斗得很激烈。”
茹芸道:“我们出去吧,去帮帮爻哥哥。”茹芸说完,便想扒开枯草垛,往外去。
李月红一把拉住。道:“你爻哥哥就是怕我们出去,被那群扶桑人迫害,才让我们留下的。如果我们贸然出去,被那些畜生逮着了,你爻哥哥既要对付扶桑武士,又要分心搭救我们。他两面受敌,必定凶险得很了。他若是因此受伤,就是被我们害的。”
茹芸道:“我知道,可我担心呐!”
李月红道:“芸儿,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茹芸听到这话,惊讶地看着李月红。问道:“我如何就是不懂事了?”
李月红道:“活着的每个人,只要脑筋不失常。多多少少,总有他担心操心的事。不过有的人操的心多,有的人少操心,谁都冒不开的。哪有害怕操心,就胡作枉为的理?”
茹芸道:“你是说,天下间,人人都有操心事,操心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的?”
李月红心想着萧爻临行前的吩咐,如若自己与茹芸这边出了事,萧爻必受牵累。一旦他心绪不宁,必定会出乱子。权衡利弊,唯有留守不动,萧爻方可放宽心思与敌人拼斗。茹芸不过是因为心急、烦躁,情绪不宁。才冲动枉为,顾三不顾四的。
听得茹芸渐渐有回转之意,只要能排解掉她淤积的烦躁,悉心引导,也就能让她安心下来。李月红更觉不可放过这机会。缓缓说道:“芸儿。我们都是世间平凡的人,是人就会有情。尘世间的悲欢离合,是我们不能去操控的,总不断在左右着我们的心绪。人活得越久,见过的尘世间的人、情、物、态也就越广泛。我们凡人,固然不能切割掉所有的情感来看待一切,却可以在看待事物的切入角度上多作些不同的选择。”
茹芸道:“妈,我只问你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操心?你说的这些,太深奥了,能说浅显一点吗?”
李月红微微一笑。道:“人当然会操心,不论学识有多渊博,见闻有多宽泛,总有他见不到的一面,亲人朋友更是人们牵肠挂肚的。就拿这事来说吧,你担心萧爻,其实我何尝不在为他担心。只是啊,担心归担心,却不能作出糊涂事来,那样会害了他。”
茹芸噘起小嘴。道:“我就想出去瞧瞧,也会害了他?”
李月红道:“有什么好瞧的?我们都盼望着萧爻击退敌人,对不对?”
茹芸叫道:“萧爻是我哥,我当然盼望他杀退敌人,平安无事。”
李月红道:“那就对了。你再想想,你能帮到他吗?”
茹芸听到这话,口气才妥协下来。嘀咕道:“这倒是帮不了,我没武功。”
李月红道:“很是,芸儿。你知道自己没练过武功,也就帮不上萧爻的忙。那就应该听他的话,安心守在这里静候他的佳音。”
茹芸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忍住了,安静了下来,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打斗声。茹芸叫道:“怎么没声音了?我们快出去瞧瞧吧。”
李月红仔细听着,果然屋外已没了声息。过得片刻,仍然十分安静。李月红道:“奇怪,刚刚还听到打得不可开交,现在倒安静得很了。”
茹芸道:“我先去看看。”说完,便走出柴房。
茹芸向村门口看去,只见地上一片血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村口。却见地下躺着许多尸首,横七竖八,形状可怖。茹芸被吓了一跳,愣在当地,不敢动了。叫道:“妈,你快出来看!”
李月红已走了过来,见到地下躺着几十具尸首,也被吓得面无血色。李月红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李月红念了几遍,忽然想到,萧爻会不会倒在此地。自从与萧爻相认以后,李月红对萧爻也十分关心,一想到萧爻是否遇难。那惧怕之情顿时一扫而空,大着胆来看那躺在地下的数十具尸骸。
李月红道:“快看看,有没有萧爻?”
茹芸见母亲李月红神色淡定,终于大起了胆,辨认尸体的面孔。
二人提心吊胆地查找着,将所有尸体看了个遍后,并没有发现萧爻的尸首,都松了口气。可又倍感疑惑,萧爻既不在此处,会去哪里了呢?分离的时候,他明明说过,他会将这些人引开,再回来汇合的。现在却不知去向。
李月红道:“芸儿,你说萧爻会去哪里呢?”
茹芸忽然叫道:“他会去漕帮。”
李月红道:“你敢断定吗?”
茹芸道:“我敢断定的,我跟他来丁家村的路上。曾对他说过,漕帮帮主司空贤与扶桑人有交接。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听说漕帮与扶桑人有交接,便要去打探扶桑人的消息,还叫我作他的向导。妈,萧爻一定是去了漕帮。”
李月红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儿。道:“如果萧爻没出什么意外,他必定会来找我们。他杀了这些人,以不来寻我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去了漕帮。”
李月红入世颇深,又常年安居在丁家村这块安宁和谐的土地上。她心思机敏,十分理智,比茹芸沉稳得多。
茹芸道:“妈,那我们去漕帮与他汇合吧?”
李月红想了想。道:“也好。不过可得小心些,死了这么多扶桑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茹芸道:“哼!他们来洗劫我们村子,死有余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饶不过呢。”
李月红叹了口气,心下忧惧。二人沿着路径,往东海那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