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朋友来微博问我,我说《溯源》和《尸体》当然还会继续写,但估计至少也要等到十月下旬。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往后推,《溯源》下周应该就可以继续,《尸体》就不知道要推多久了。
《糖果机》在我的所有作品中,应该算是最没有我个人风格的一部。不过管它呢,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就在于开心。虽然挂着个搞笑小说的名头,但里面却充斥着各种冷笑话、烂段子……写得我自己都笑不出来,要逗笑别人当然更是痴心妄想。但还是那句话,我开心,写这本书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琢磨剧情,我想到什么就写出来什么。对我而言,这是一种难得的休息。
可惜好事终归有尽头。
休息时间结束,差不多也该回去忙正事了。
从蓝思尘时代开始,我的每一部作品中都会有关于家庭的元素,但我却从未提到过自己的家庭。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和许多人的家庭一样,分崩离析。多年下来早已习惯,也就是那样了。
这些话我本来是想在年初就说一下的,想想还是算了。第一是不想被别人当作卖惨,还没到那个份上;第二嘛……其实也算不得多大的事,这个世上比我的生活更差劲的人数不胜数,我这点辛苦对于别人来说就像是一点点寡味的下酒菜,瞄一眼都嫌浪费时间。所以我闭口不言,直到现在,我觉得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发泄一下应许也无妨。
一月份的时候,我正在埋头写作《溯源1999》。这本书原定的名字是“溯源”,可惜被人占用,没法子,只好加上那一串数字,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大概在十几二十号吧,我收到了父亲的信息,要向我借钱。
亲子之间所说的“借钱”,一般就代表着“给我钱”,没听说过有几家借了还会还的。不过我也不会较这个真,二十多年来他们在我身上花费了数以万计的钱财,哪怕把感情因素排除掉,仅仅当作投资,这种时候也该见点回报了。
此前他和我母亲就不只一次从我这里拿钱。母亲那边一次是为了还她新买的一套房子的房贷,另外一次则是为了和她男朋友合买一辆混动车。父亲就更多些,基本没告诉过我用途,我也不问,相隔太远,问了无益,徒添心事。
然后他拿走了我工作近两年来的所有积蓄。
我这人得过且过,只要能活得下去,也懒得计较什么。
但此后几天里,老家的一些亲戚接连给我打电话,说了一些事情。从他们的叙述中我了解了这起事件的大概始末。
父亲那边的亲戚说,他是办小初辅导班,借了什么人的钱,可能是高利贷,结果赚不到钱,还不上;母亲则说,父亲是骗了别人家的钱,被人家告到了法院。
他们各执一词,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一边。只知道家里的房子被抵押出去,父亲跑了路,他问我要的钱应该是当作路上的盘缠。
那段时间公司里忙得要命。作为程序员,我每天上班固定加班到八九点,晚上下了班就会从亲戚们那里得到各种各样无法验证的信息。一方面我不知道究竟该信哪一边好。父亲借了高利贷?或者他自己是个骗子?另一方面,我又分明清楚他正是这两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算不上是“绝望”,只是一天天感受到愈来愈重的压力像石头一样一块块搁在身上。最初觉得也没什么关系,无非是多了那么点重量而已,等到最终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呼吸困难无药可救的境况了。
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崩溃掉的。
在《嫌疑人X的献身里》,石神拓哉决定自尽是因为“没有理由去死,也没有理由活着,仅此而已”。而我则刚好相反,这两种理由我都有,有很多。
那些天来我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埋头工作,下班回家则写写小说。我那台陪了我近六年的笔记本现在只要一打开输入法就会卡掉,卡几秒停几秒,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憋了十万字的《溯源》。
可终究还是不行了。
有些人遇到了烦心事,听听音乐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就这样抛开。可我不行,那些该死的情绪在我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酝酿,一遍又一遍地翻腾,愤怒与憎恨,所有这些负面的东西在短短一周之内把我摧毁了。
我发现我写不出东西来。《溯源》讲述的是一种温馨的日常,没有平和的心境是无法去描述的。在那本书断更的最后几节里,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在一月底某节更新过后,我草草写了个断更的理由,说是因为没签约所以不写了——天可怜见,蓝思尘从来没有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停止过写作。
两天之后,我开始上传一本新书,《尸体》。第一版的尸体拥有着阴郁的基调、冷色的背景,我将自己那段时间的愤怒全部倾注进去。我对于洛襄的家庭设定,完全取材于高中时期的我自己。当时还有读者质疑“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父母,我跟这作者三观不和,弃坑”——大致是留下了这样的评论。我觉得无话可说。我把我十年前的一段经历拿出来摆到台面上,观看的人并不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有一件事情我确实没想到,就是《尸体》竟然会火起来。它最好的成绩在APP签约榜上排到第十二名,我想我再写十本书也不一定能再现它当时的辉煌了。
可这对我而言却不一定是件好事。
在最初的兴奋过后,我开始感到惶恐。和我其它所有的作品都不一样,《尸体》的创作依靠的不是灵感和写作本身的趣味,而是负面情绪的冲撞,我既没有深入的构思,也没有想要依托它去表达的感情与理念。换句话来说,它是一部没有大纲没有思路的作品,我只能写一节想一节。这样的作品毫无疑问是危险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脱离你的掌控,带着你一起堕落进无底深渊。
我凭着一些生硬的搞笑情节把它拉到了十万字。但实际在写到十节左右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重写的想法。《尸体》不好看吗?作为局内人的我无法作出一个客观的评价。但我想它既然能在短短两周内笼络上千位读者,那它应该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就这样写下去不好吗?当然不是,完全OK,读者看得开心,我也能名利双收,多好的事?
但是这样不行。
我觉得这样不行。
我觉得它并不是一部符合我创作准则的作品。
像《糖果机》这样从一开始就决定是为了放松自己而写的作品也就算了,但在《尸体》创作的时候,我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
说是矜持也好,矫情也好……总之最后,借着当时的一些负面评价,我宣布《尸体》将会重写。那时我说,是参考了读者与编辑的多方面意见,但这只是一种借口,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自己想要重写。如果我不想,没有谁能够逼我作出这种决定。
我对于第二版的《尸体》是寄予了厚望的。这一版本把第一版的阴郁氛围隐藏起来,但并不意味着我取消了之前的设定,只是把它放得更深,打算留待揭开时再给读者一个惊喜——或许有惊无喜。但这样的构架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前期剧情会显得苍白寡淡,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或许能够等待它升华的那一天。可惜我没有等到。
第二版开始连载后暴露了两个问题。第一是为了赶上之前的进度,我每天要更新四节左右,虽然大纲已经完善,但这样赶工无疑会让细节注满水分;第二,改稿本身与第二版过于平淡的前期情节招来恶评一片,为了挽回声誉,我不得已又把第一版的情节重新丢进去,结果更是雪上加霜,这本书整个变成了四不像。面对着日复一日愈加惨淡的成绩,我对于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所以我放上了第三版(准确来说就是第一版,只做了些微改动),并在几天后断更,我想要暂时清醒一下。
这一断就是一个半月。四月底,我带着第四版的《尸体》归来,每周只零星地更新一点,但写的却是我真正想写的那种东西。这样的状态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之后虽然又一次断掉了,但也并非是因为我想要否认它……准确来说,我只是觉得它还有变得更好的余地。
反正都已经改了那么多次了,不如就干脆把它改个彻底。
综上所述,下周起《溯源1999》将会恢复更新,但说是“恢复”,实际一周能更多少也只能看心情定。原本是打算在七天长假就恢复的,但没想到会因降温引发重感冒,七天时间有一半都在卧床,着实有些汗颜。
《可我只是一具尸体》的第五版可能要拖到下个月,在第四版剧情的基础上再做一些删减。
《奇异糖果机》也会继续连载,作为休闲放松的一种方式。但更新重点还是会放在《溯源》和《尸体》那边。
想说的话就这么多,就这样吧。
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一名作家(自称)发表了一个观点,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有的人就是没天分。
我一度对着这句话沉思良久。我想我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论点去反驳这种说法,可是……反驳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有的人就是没天分。
确实如此,强求不来的。
可同样也有些人,始终只能走在并不绝望却也没有希望的哪条道路上,瞪大了眼睛去寻那微微点点的星火之光。
这一定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