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二月初八,正是慕千伤立下绝魂崖一月之约到期的日子。绝魂崖最前方一共站着三波人,在他们后面便是密密麻麻的江湖人士。
其中一处领头的是一个赤发黑面的老者,高大的身躯上肌肉凝如磐石,一看便是擅长外家功夫之人。老者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他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在他身后有着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时不时的低声交谈着什么。
另一处同样是一位老者,人长的颇为瘦弱,个子也不算高,身穿一身赤血红袍,眯着眼给人一种颇为危险的感觉。在其身后整整齐齐的站着一列列身穿赤衣的汉子,各个犹如铁塔一般,虽然他们一言不发,但只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在来便是一群身穿白衣头带白巾的剑客,仔细看去他们的打扮和天绝剑庄的弟子颇为相似,只是将那身蓝衣换成了白衣似在守孝一般。他们虽然不说话,但谁都能看得到他们那满脸的恨意与狰狞。他们的人数虽然不是最多的,但无论是谁都在心中给这群人打上了一个危险的标签。
最后才是些闲散的江湖人士,他们或三个一堆,或五个一群,或是大声交谈,或是窃窃私语。把这常年来颇为安静的绝魂崖变的如同闹市一般。在他们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独行客,或是把玩着手中的兵刃,或是小憩养精蓄锐,或是东张西望,或是沉默不语。
这其中有一个颇为令人眼熟的蓝衣青年,竟是那白小三,他此时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空无一人的绝魂崖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个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白小三身后,白小三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的,然那人楼着白小三的肩膀,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般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绝魂崖。
虽然有人发现了这一幕,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当他们两人远离了绝魂崖,来到了千魂山上一处僻静的荒地后。灰衣人放开了白小三,在他身上连点几下后白小三才动了起来,此人竟用的是一手江湖中极为少见的点穴的功夫。
说到此处,各位可别小觑这点穴的功夫。须知点穴这门功夫与一般的功夫有所不同,点穴是通过刺激人体不同的穴位,对人体造成不同的效用,有有益的,但也有有害甚至致死的。将人点住不动,不过是一种使用方法而已。如果不对人周身穴位精通于心而随手乱点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传授点穴这门功夫时,师傅与徒儿必须褪去全身衣物不留丝毫,两人坦诚相对后,由师傅向徒儿的周身穴道摸去,指明每一处穴道的位置与效用。再由徒儿向师傅的周身穴道摸去印证其所学。若是两人在此期间对对方生了半点歹意,只需一指轻则让对方重伤不愈,重则当场丧命。
是以此门功夫非至亲不传,又因男女有别,使得此门功夫只能是男传男、女传女。在这纷乱的江湖中要满足此等苛刻的条件实为不易,所以这点穴的功夫也渐渐失传,哪怕一些郎中大夫也只能粗浅的识得几个常用的穴位。
言归正传,当白小三能动后一脸不满的对头戴着斗笠的灰衣人说道:“爷爷,你来这干什么。”
灰衣人摘下斗笠后露出一张鹤发童颜的面孔,令人惊奇的是他的两只眼睛特别的小,如同两颗黄豆一般,此人便是白小三的爷爷白异了。
白异气呼呼的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记得爷爷我啊。和你说了多少次,别参与这件事。这件事不是你参和的起的,你就是不听,还偷偷的跑到这绝魂崖来,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一个不搞不好要死上多少人?”
白异越说越生气,用手中的斗笠猛的敲了一下白小三的头。
白小三摸了摸脑袋不服气的说道:“爷爷你自己贪生怕死就算了,我才不想和你一样,况且我见过慕千伤,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啊呸!我贪生怕死?”
白异被白小三这话给气出了真火,拿起手中的斗笠一个劲的就朝白小三的屁股上招呼,白小三连连闪躲却怎么也躲不过去,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白异,一副你拿我怎么招的样子。白异看着白小三这样子也是气笑了,心想到这混账东西还是有老子当年的风范的。
白异冷哼一声:“就冲你说爷爷我贪生怕死这一点就该把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屁股打烂,不过今日事情紧急改日再收拾你,现在赶紧跟爷爷走。”说完白异一把拉住白小三的手,要把他带走。
可白小三就是死赖着地上拖也拖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如果慕千伤今天拿得出证据,我也不能让那些人迫害他。”
看着这耍破皮无赖的小子,白异是喜也不是,气也不是。这股泼皮劲到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但这都什么关头了,是你耍泼皮的时候嘛。
想到此处白异也是一急随口说道:“你这小东西还来劲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今天的事情不是你能参和的。你以为就你见过慕千伤,我就没见过?你爷爷都不知道在那个混小子手里吃了多少亏呢。”这话一出口白异就后悔了,怎么一急之下把自己的糗事给说了出来。
“哈?爷爷你刚刚说什么,你见过慕千伤?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还有你怎么在他手中吃亏了。”
白小三也是惊奇的很,他还是第一次从白异口中听到他见过慕千伤的事。以前白小三就问过他,你知道那么多江湖七绝的事,你到底见过他们没有啊。他清楚的记得白异当时老脸一板,很不高兴的说他谁也没见过,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白异连忙干咳两声说道:“什么在他手中吃亏,是他在爷爷我手里吃了不知道多少亏。”
“可你刚刚明明说的是....”白小三还想辩驳一下,却被白异粗鲁的打断了。
只见白异给了白小三一个爆栗说道:“闭嘴!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给我听着就行了。”
白异叹了口气,脸色也变的严肃了起来,一下子从刚刚那个老顽童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看着白异这个样子,白小三知道白异认真了。白异极少露出这种表情,但每一次露出这种表情都代表他接下来要说的事都是很严重的事。白小三也不敢说话,老实的等着白异的下文。
“小三,你从小便有爷爷的那股机灵劲,可你那性子却随了你早死的爹。你爹就是因为那刚正不阿的性子,才走的那么早。所以我一直都不愿你出来闯荡江湖,因为这个江湖里像你们这种人都是活不长的。”
“你知道爷爷在这个江湖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杀过人吗?”白异向白小三抛出了一个问题,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是你功夫弱,杀不了人。”白小三本想找个借口糊弄一下白异,可被白异这么看着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白异又暴走了,一连给了白小三好几个爆栗生气的说道:“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就这么看你爷爷的?你爷爷告诉你,我要想杀人有一百种方法,还不带重样的!”
做完这一切的白异才发现自己又失态了,连忙收敛了神色说道:“谁初次闯荡江湖时心中没有去做一个大侠梦,想着有一天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人人说起自己时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大侠呢。”
“可当真进了这个江湖才发现,大侠?大侠只不过是这个江湖编制的最美丽的谎言罢了,这里就是一个无比恐怖漆黑的泥潭,无论谁进来都必须要染上一身黑,不然就是异类,就会像你爹那样被排除。”白异说的这些让白小三似懂非懂,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我从不杀人夺宝是因为只要杀一人便会染上这个江湖的颜色,从而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我白异行走江湖四十余年,一共打伤六百余人,好人或坏人都有,但我却未取过他们任何一人的性命。所以今天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散人,才能站在这个江湖的边缘看清楚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
白异那黄豆般的眼睛在此刻仿发出了光芒,穿透了山石,直达绝魂崖。
“可我还是不懂,爷爷你说的这些和今天要发生的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虽然听了白异的话后白小三的心中颇感震撼,可他还是不明这些和今天发生的事究竟有何关联,为什么自己不能参与进去。
“小三啊,你可知道这一个月里除了慕千伤绝魂崖之约还发生了哪些其它的大事吗?”白异并没有立即回答白小三的话,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只知道天绝剑庄的灭门惨案,据说是慕千伤所为,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白异笑了笑说道:“连消息都不灵通怎么走江湖,这次爷爷就先告诉你,以后自己多长点心吧。”
“段南飞和华照禅师一起被镇入宁照寺镇魔塔下,吃不饱和没得吃被禁足龙天城,三个月不得外出,梅天若同他的主子一起去了辽东商议岁贡事宜。陈无刻与苍无涯联手重伤秦霖,秦霖如今生死不知,陈无刻和沧无涯那一战过后也消失无踪。有人曾见到重伤的枯木道人,如今再无消息、生死不知。
连山宗和寒山门突然爆发冲突,两派弟子纷纷聚在江北聚义林严阵以待,其中两派弟子的领军人物便是蔺无名和花龙骨。”
说完这一切白异笑了起来,满是讥讽的神色。随后他看向白小三说道:“小三,知道了这些你还不懂吗?”
白小三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这些都是一个月前参与了西风楼事件的人,难怪今日自己没有见到他们。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看着白小三这不争气的样子,白异摇了摇头再次开口:“你还看不清吗?那我告诉你几个隐秘的消息,段难飞和华照禅师是心甘情愿被镇入镇魔塔的。吃不饱和没的吃的禁足是自己向慕容惊申请的。苍无涯和陈无刻是重伤了秦霖没错,但在那之后他们又把秦霖给救走了。聚义林看似是门下弟子大规模冲突,实际上两派的掌门皆暗中坐阵在那,并且两派冲突了这么久门下弟子却无半点伤亡。”
“你是说,你是说他们是故意不来这绝魂崖的,可这是为什么,明明蔺大哥那么崇敬慕千伤。明明其它的人那么想杀慕千伤,可他们.....”
白小三终于明白,可他无法相信,明明最初和慕千伤定下绝魂崖之约的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即使他白小三再怎么初入江湖,也是明白一个没有势力的闲散人士消息是不会如此灵通的,爷爷他究竟是什么人,白小三的心中渐渐生起了这么一个疑惑。
白异自是不清楚白小三心中所想,只见他冷笑一声说道:”因为他是慕千伤,是七绝之一,他已沉在江湖这个泥潭的最底端。那些老狐狸都明白,江湖七绝不动则已,一旦他们动了,这个泥潭将被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血色的漩涡。任何敢在此时靠近这个漩涡的人,都将被拉进去,九死一生。”
“所以我一再的告诫你,不要去惹江湖七绝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可笑的是江湖代有蠢货出,人人都想踩下慕千伤成为这七血绝一,这些蠢货又怎么能明白这七个人有哪一个不是站在那累累白骨上成就这七绝之名。”
“你当那黑脸的焕二爷真是来为他弟弟焕重阳讨说法的?错!焕重阳本是旁系,他焕二爷可是嫡系。如果不是焕重阳闯出了六绝剑的名声,他们焕家谁会在乎他焕重阳?焕家因百年传承一个个自视甚高,从不把江湖中人放在眼里。”
“斩冥事件里是焕重阳一直压着他们,他们才不敢对慕千伤动手,可如今焕重阳死了,他们怎么能不觊觎斩冥。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蠢货罢了,还真当焕家是百年前那个江湖第一家,没了焕重阳的焕家屁都不是。”
“那赤衣的沙通也是闭关闭傻了,莫说他根本不在乎沙河这个儿子,就算在乎,依他那贪生怕死的性子也不会去找慕千伤的麻烦。结果那焕二爷几句耳旁风一吹就跑了过来,还搭上了自家的血门弟子,那一个个可都是血河门的精锐啊,若是全交代在这,他血河门只怕明天就要变成第二个天绝剑庄。”
“那些天绝剑庄的弟子到是可惜了,西门步费尽心思将他们保存了下来,结果一个一个的跑来送死。至于那看起来数量最多的江湖人士,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是前面有焕二爷和沙通顶着他们敢上这绝魂崖?”
“慕千伤真的那么好杀的话,江湖七绝早已没了他的名字。今天慕千伤若不出现还好,若他出现了,这绝魂崖就是名与利的战场,一旦开战,谁也无法轻易脱身。”
白小三此时是真的惊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江湖如此的复杂,如此黑暗。所谓的侠,难道真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吗?还有此时那散发着莫名威严的白异,他从未见过白异这个样子。他真的只是一个嬉闹江湖的老顽童吗?白小三的心一下子乱了,无力的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