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千里堆。这句话说的是苍山雪景绵延千里,入眼之处皆是白皑。
这句话在十年前无人知晓,十年后无人不知,因为此地正是传言中慕心魂当年破碎虚空之所。
这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士来到此地,欲探破碎虚空之秘。来此的江湖人士皆是怀着希望而来,载着失望离去。
因为这苍山之上,除了雪便再无一物。想想也是,千年前的光景,哪怕有着蛛丝马迹,也被时间的长河埋没在了白雪之下。是以在后来的日子来苍山的人逐渐少了下来,特别是近几年来几乎无人踏足。
而今天,久无人迹的苍山再度迎来了它的访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千伤见过的那个怪人。
这一次怪人没有喝酒,似是因为没有喝酒,他走路也是难得的没有摇摇晃晃。他走的很慢,每走上一步他都会驻足停留好一阵,似是在欣赏这苍山之雪。
路有其头,山有其顶。尽管怪人走得极为磨蹭,在太阳快要落山之时他还是来到了苍山之顶。
山顶并不大,不过数丈方圆。除了白雪之外,只有一块顽石,一块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顽石。
看见这块顽石怪人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他走到顽石旁就地坐了下来,接着他褪去了双脚的鞋袜,竟在这冰天雪地里扣起脚丫子。
他的脸上露出极为享受的神色,似乎这扑面而来的寒意他根本感受不到一样。
“哼!所以我怎么都喜欢不了你。”
就在怪人扣的极为舒坦的时候,他身旁的顽石居然开口说话了。仔细看看,顽石竟不是顽石,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只是盘坐在此,便融入了这天地之中成为了一块顽石,若非他主动说话,谁也不会相信一块石头居然是一个人变的。
这已经超越了寻常的武功境界,不,应该说功夫练到这种地步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个人不过三十来岁,面容极为英俊,却是满头白发,就连眉毛都是白的,他正是在破庙前出现过的年轻的老人。
怪人瞥了一眼年轻的老人:“哎呀呀,我既不是人们手上的臭铜钱,也不是窑窝里的婊子,要那么多人喜欢作甚。”
年轻老人闻言皱了下眉头好一会才说道:“粗鄙。”
怪人嘿嘿一笑也不答话,继续旁若无人的扣起了脚丫子。年轻的老人虽面有不悦,却并未离开,不过他也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怪人扣干净了趾间的泥垢,他们还是没有说话。怪人似是觉得无趣开口道:“虽然孟婆汤可解天下奇毒,但也会完全的改变一个人,你真的给那小丫头了?”
年轻的老人白了怪人一眼,也不接话。
“哎呀!”
怪人大叫一声说道:“差点忘了,你手上的孟婆汤也不是完整的。可惜了,可惜了,小女娃子长的挺水灵的,就是活不长啦。”
年轻的老人闻言干脆转过身去,明显是不想搭理怪人。
怪人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腿,张口就吃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是怎么让这鸡腿还保留着温度的。
吃了一半,怪人又开口道:“不是完整的也不要紧,找孟婆要一份完整的不就得了嘛。”
怪人话音刚落,年轻的老人一根指头便抵在了怪人的喉间。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就连他抬手的动作都没有,好像那根指头一直都在怪人的喉间一样。
“再说我就杀了你!”
年轻老人的语速并不快,也没有任何的包含任何的情绪。说是要杀人却感觉不到一点杀气。可就好像是错觉一样,在他说杀这个字的时候,满天飞舞的细雪似乎停顿了一瞬间。
“哎呀!我好怕,我好怕,都是老朋友了,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滴咯。”怪人嘴里说着好怕,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顺手又吃了一口鸡腿。
“怪我,怪我,都忘了孟婆都死好些年啦。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啊,你喜欢她,她又喜欢那一位,那一位又不喜欢她。结果那一位走,她也存了死志,可惜了可惜了,当年的第一美人啊。”
怪人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堆,毫不在意在自己喉间颤抖的手指。那明显是手指的主人已经极怒的迹象,不消一个呼吸这根手指就会插入怪人的喉咙,将他变成冰冷的尸体。
不过那根手指还是没有插入怪人的喉咙,年轻的老人收回了手指起了身子看向怪人。
“你比他讨厌太多。”
怪人哈哈一笑露出还沾着肉丝的大黄牙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他,你讨厌他,还是讨厌我,我都不在乎滴。”
年轻的老人并未对怪人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似乎是预料到了怪人的回答一样。
他退后了一步,凝神于怪人,脸上竟然露出了郑重之色。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怪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没有立即回答年轻的老人,而是将手中的鸡腿啃了个精光,就连骨头上的肉丝都不放过。
吃完了之后他穿好鞋袜,起了身子对年轻的老人说道:“你为什么会来,我就为什么会来。”
这一次怪人居然像先前的年轻的老人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躲了他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不躲了?”说到他时,年轻的老人抬头看向了天空。
怪人叹了一口气,没有立即作答。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悬崖处,直到将一只脚迈出悬崖方才停下。
年轻的老人不明白怪人要做什么,要知道,哪怕武功到了他们这等境界,要是摔下悬崖一样是会死的,而此时的怪人一个弄不好就必死无疑。
就在年轻的老人疑惑之际,怪人开口了:“这苍山是假的,这崖也是假的。”
年轻的老人明白怪人的前半句话,苍山是假的。并不说这山真的是假的,而是现下这苍山并不是慕心魂破碎虚空之地,是以来这的人根本不会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真正的苍山早就被那个人给藏了起来,那个自命为天的人,真正的苍山除了那个人之外无人知晓。
可怪人的后半句又是何解,崖是假的,指的又是什么,年轻的老人不明白。
在年轻的老人疑惑之际,怪人再度开口:“这些年我其实就去了一个地方,天之极地之角。在那里我见到了真正的崖,那一刻我才明白了天意可违,天命难违。而慕心魂和那一位,想必是为了违天命才离开的。”
年轻的老人颇为急切的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老人话音中第一次露出急切,他的脸色也是剧变,就连身子都有些摇晃似是站不稳,显然是怪人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却不料怪人并不回答年轻的老人问题,而是笑了笑,笑的极为苦涩。
“我一直都没有名字,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可那一刻,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我愿天地无崖,众生无崖,人心无崖。”
怪人看再度看向年轻的老人,他又笑了,可年轻的老人觉得他在哭。
“我的名字叫做无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