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从远方广漠的巨原地下,不停地传来岩层崩裂的巨响,地底的震动声隆隆不断。
「来了。」手指上的魔导轮札鲁巴的声音异常低沉。
那力量无限强大、远胜以往无数敌人的终极魔兽——弥赛亚,即将临世。
就在阵阵惊人的劈啪声中,大地终於在流星的面前裂开,从那很深的地层底下爆出了困兽重获自由的狂啸——
白色巨龙应声而出,那是蟠踞在女主王冠之上的信使,以其凄厉的啸声,向众生谕示著女主的降临:
吾主已然降世,始祖弥赛亚即将君临天下。
流星遥望著远方地开之处,弥赛亚有如大山坟起,所幻化的形象是无比妖美的白色女体。
是数百丈如巨峰般高大的圣兽,通体笼在日晕似的圣光里,妖娆的女体似绝美的白色裸雕,艳丽的容颜显露出霸者的骄慢……啊,然而这头强悍的魔兽丰美的唇角却又噙著一抹绝媚的笑意。
赞美吧!
巨兽冠上狰狞的白龙啸声尖锐而悠长。
赞美吧!
那集所有力量与美丽於一身的霸者,已然临世。
流星的目光如炬,亲眼看那巨大的魔兽慵懒的吟叹扰乱著气流,看它的双臂舒活一展。
大地便朝四面八方爆开强烈的震动,看那巨兽每向前行走一步,脚下便化出无数黑色魔兽。
这就是弥赛亚,它原是所有骇魔的母亲,蕴藉的力量多麼强大!
他能赢吗?
很轻很幽微的忧虑闪过脑海,但那时候的钢牙已经没有分毫时间去质疑自己了,因为他必须赢。
他必须赢。
忧虑毕竟是忧虑,他有必须拚死守护的东西,那东西如此的脆弱,绝不容许他有丝毫的迟疑与退缩。
那原本是他生而为骑士的全部意义。
因此当面对著眼前弥赛亚这头庞然怪物时,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畏怯,有的只是毅然决然的豪气与觉悟。
然而他并不孤单,他并不感到孤单。
当流星高举牙狼剑召来他的黄金盔甲时,他早已领悟自己绝非孤身作战,所有的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东西,都早已化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所有他想保护的东西——是人类脆弱的生命。
啊,没有错,那所有的人类里,有零、有权座……有他的薰。
有他所爱的人。
他的薰还在真我魔界的边界。
在真我魔界的地域里,薰的第六感变得无比纤细而敏锐,能够清楚地感知所爱之人最细微的想念。
这女孩能够感受到流星在战斗中所承受的狂热的感情与疼痛。
然则这份过分纤细的感知也让薰的焦虑感异常尖锐。
她知道他的敌人的强大,她也知道他正在受苦,他也许会死?
「流星!」
所以她到底该怎麼办?她能够为他做什麼?啊,她难道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受苦?
薰无助地蹲下身子,逃避似抱著脑袋呻吟,周围翻卷的暗红与灰黑的气流反映著她心里的焦急与迷乱。
薰……
是这个时候,不知什麼人轻声呼唤了她的名字。
「谁?」
那呼唤著自己的声音如此温柔,如此熟悉,薰有些不敢相信、有些犹疑地抬起了埋在手里的小脑袋。
「爸爸!」
这怎麼可能?站在她的面前、对著她微笑的人,居然是她那已然过世了许多年的父亲,御月由儿。
这一切看似不可思议,然而这里是真我魔界,薰的心里想著父亲,於是父亲来到了她的面前。
「爸爸,我该怎麼办?」
没有多余修饰的言语,薰朝著父亲喊出自己的忧虑,再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这个世界上也就是同样身为画家的父亲,能够完全理解她的心。
爸爸,我能为他做什麼?
「薰,我亲爱的女儿。」父亲还只是对著她微笑。
「爸爸?」薰的神情仍旧迷惘。
「你什麼也不用做,你只需要画画就可以了。」
「画画?」
「嗯,是的。」
父亲伸出了双手握住了薰的肩膀,彷佛想把自己仅存的力量注入到女儿纤瘦的身子里。
「薰,你已经是位画家了啊,你有能力把心里的愿望透过你的手投射出来……你的画,将为你所爱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是吗?」
父亲朝她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薰的身边就出现了一面虚空的白墙,而她的手上却紧握著一支画笔。
是她平时惯用的画笔。
「好孩子,你的心里想画画吗?」
她想画。
举起手,薰如同发泄似地在白墙上大刀阔斧地挥洒出那鲜明地浮现在她心中的画面。
那是张开双翼振翅高飞的金色牙狼。
「流星。」
是薰心里面最殷切的祈愿。
愿他飞离危险的战场,愿他乘风回到她的身边。
啊,我心爱的你,愿你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
而他已然陷入苦战。
在最深层的魔界里,盔甲原本没有像人间界里时间的限制,但却以最大的限度消耗著骑士的体力与精神力。
何况为了对付强大的弥赛亚,钢牙一上来就竭尽所能地著装最强大的战力,身跨魔导马轰天,一往无前地冲向了行进中的弥赛亚。
然而在如山般高大的骇魔始祖的眼里,那气势汹汹朝它飞奔而来的魔戒骑士,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弱小的人类罢了。
位在食物链最底层的人类,是最低阶的骇魔的嘴边肉,竟意图不利於它吗?
那大小如蛆虫般的人类?
呀,多麼可笑。
骇魔微微上翘的唇角嗤笑,白色的巨掌随手一挥,掀起一股旋风卷向策马而来的金色牙狼。
但流星居然拚命顶住了,虽然受到了强烈气压的阻扰,依然无所畏惧持续冲向了始祖骇魔。
哟,这小东西是怎麼回事?
弥赛亚眉眼之间微微抽动了下,这小小人类的执著让它有点疑惑,他不会感到恐惧吗?有趣……但时间不多了,它无心思索,它可不想错过回人间界的时辰。
於是骇魔在它的手掌蓄积了些许力量,一掌拍出,将牙狼击向了远方。
「可恶!」
当他终於以手中的斩马巨剑阻挡了轰天的跌势,一抬眼便看见弥赛亚正以额头上的三只复眼聚焦,向空中射去红色的激光。
并一路探索似地移动激光射出的方向,他的心里大启疑窦,厉声问道:「它在干什麼?」
魔导轮札鲁巴回说:「像是在寻找出去的魔界通道啊……啊,它是在找薰的身体!」
它接用魔神之力开通人界通道的大门,化身一条龙在空中寻找着,很快就感应到熏的位置。
「什麼?」流星的心下如重石一沉,札鲁巴却又惊叫道:「糟糕,好像已经找到了!」
只见骇魔已经垂下了脑袋,停止射出探寻的激光,并且重新调整了行进的方向。
「糟了,薰。」
事不宜迟,流星把牙一咬,掉过轰天,再度往弥赛亚冲杀而去。
这回的去势比刚才又更加的凶猛,并且更加的坚决,那巨大的魔兽终於也感到惊异了。
嗳呀?这东西是怎麼回事?他为什麼不愿放弃?竟逼著它不得不出手在身前划下一道结界,阻挡那一人一马凶猛的来势……真奇怪呢?
〔啧,麻烦。〕
弥赛亚感应到流星后神情不悦。
心中:还是得花点时间解决这个东西呢。
於是这有如山般巨大的骇魔,胸腔一提,使劲吹出了一口气,一束燃烧著熊熊地狱之火的气流立即窜向了金色的牙狼!
高温令流星惨嚎,气压的冲击令他重摔,摔散了他的牙狼盔甲,好半晌都无法再度站立起来。
札鲁巴焦急地喊道:「要振作起来!」
「我没事……」然而流星的喘息还无法平复,只能勉强以牙狼剑撑起自己有点沉重的身子,「我没事……」
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著弥赛亚迈著震动大地的步伐,从他的面前缓缓经过。
这时,紫色魔界六角星出现在他的周围,从里面飞出无数黑色的骇魔来,当它们看到流星后从口里发出怒吼声就开始朝他飞扑而来。
它们原是从母亲弥赛亚的脚下生出,力量微弱,但数量庞大。
流星拚死抵抗,挥舞著手中的牙狼剑,砍杀一只又一只的骇魔,但他永远都砍杀不完,它们如浪一般向他袭来,来势汹涌而源源不绝。
他终於耗尽了自己的力量,他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但那凶猛的魔兽群依然不停地朝他扑涌而来——
它们要吃掉他!用尖锐的利齿撕开他的肌肤,咬碎他的骨头,吞食他的血肉。
大群贪婪抢食的怪物在倒下的流星身上堆叠成一个巨大的黑色肉团,唧唧咕咕,如蛆虫般万头钻动。
“是最后了吗?我要输了?”
流星感到一阵窒息,那充满了腐臭气味的骇魔群正在撕扯他的魔法衣,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终究会死在这里吗?
薰。
最后会怎麼样呢?没有了他,那女孩会遭受到多悲惨的命运呢?
她会遭遇到撕碎肉体的恐怖凌迟吗?
她抵抗得了吗?
她要经历多久的恐惧?
她会哭叫吗?
她……会喊他的名字吗?
不!
他心爱的女孩……是他心爱的女孩,他怎麼忍心弃她而去?他怎麼忍心轻言放弃?太可笑了!就因为这些恶心至极的低阶魔兽?
不,他还不能死,他还可以呼吸,他还有一口气!
一股激荡的热气冲向了流星的胸口、窜向他的四肢百骸去,令他兴奋、令他振作,令他狂躁的怒吼起来——
滚开!滚开!滚开!
他愤怒地挥动牙狼剑,但每一剑都深陷重重叠叠的黑色腐肉里,暗绿的血肉四溢横流。
这令人作恶的、腐臭的、血肉的地狱哟,他竟深陷其中,他无力自拔。
啊,想回去。
回去她的身边。
薰。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倏忽来了一道光。
「光?那是?那是……」
“哦”
鸟。
是忽然凭空出现,像鸟一般的金色的光,穿过了兽群,射进了流星越来越黑暗的视线里,教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远望而去,那光之鸟是这样张开一双数尺宽福的巨大金色翅膀,缓缓从天而落,覆盖住底下黝黑的骇魔群。
啊,是你吗?我心爱的女孩。
我的……金色的光。
薰……
「薰。」
在生著一双金翅的牙狼前,薰猛地回过神来。
原来是她用心画出来的一副画,这副画带了思念,在画画时想到流星的点点滴滴。
「果然是一幅好画呢。」
「是吗?」薰朝著父亲甜甜一笑。
「可以感受到画者很深的思念和祝福,所以是一幅好画。」
「爸爸,我……」只见薰手里紧握著画笔,愣愣地问了父亲一句:「我只是画画……这样真的可以帮到流星吗?」
於是父亲望著她爱怜地笑了起来。
「摸摸自己的胸口,乖孩子,还会感到心痛吗?」
薰摇了摇头,轻声说:「已经不会了呢。」
「那就是了,那表示一切都好。」
「真的?真的吗?爸爸……」
薰发出了一声像小猫般的呜咽,做父亲的摸了摸她披垂的长发,安慰著说:「好孩子,别哭,不管遇见什麼事,爸爸妈妈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妈妈?”
薰怯怯地回过头,母亲果然就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