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蒼茫的夜雨彷彿永遠沒有停止的時候。
這個已經坐在椅子裡沉睡了一段時間的男人,好容易睜開了眼睛。
除了壁爐還有些木材餘燼,房間裡是一片全然的黑暗與寂靜。
「薰?」
鋼牙立即便發現了,女孩竟然就這樣直接趴在他的腿上睡覺。
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情況。
這傢伙,怎麼有辦法,以這種姿勢熟睡啊?
流星在心裡想:「要把她放回床上嗎?」
他是應該這麼做的,如果讓薰繼續以這種姿勢睡覺的話,等她醒過來,肯定會腰酸背痛得哭了。
得把她挪回床上,否則會很不舒服的,他想。
但是,他卻沒辦法這麼做。
他下意識地,想要女孩繼續像現在這樣,安靜的、乖乖的依偎在他的身邊,不要離開他。
嗯,不想讓她離開。
薰……
在摸透自己內心的同時,流星不自覺地輕撫著薰披散的長髮,摩挲著她柔軟的頸項,那骨感的觸覺讓鋼牙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唔,瘦得不像話。
薰仍在發燒,體溫還是很高,但已經不是像昨夜那種駭人的、燒灼的高熱了。
一想到薰昨夜那悲慘的狀況,一想到他差點就要失去這女孩了,鋼牙的心臟就隱隱抽痛了起來。
啊,儘管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療養才能完全復原,女孩的性命總算由他親手保住了。
「薰。」
想要她再度對著自己微笑,想再看看那有如太陽一般燦爛奪目的笑容。
「快點好起來。」
即便他的聲音低而細微,沉睡中的薰,卻也回應似地發出了一個可愛的嘟噥聲,流星分明聽見了,疼惜地笑了起來。
是這個時候,原本黝暗的房間裡透進了些許微光,將薰一張小臉的輪廓朦朦朧朧地勾勒了出來,那是黎明將來的前兆。
就要天亮了嗎?
薰,也許很快就會醒了?
還是應該把這傢伙放回床上去吧?
雖然有些遲疑,雖然心裡極不情願的,但流星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扶起薰,讓她躺回床上去。
那時的流星單手支撐在床邊,俯視著身下的薰酣然的睡臉──女孩的神情是那樣全然的沒有設防,那嬌甜可愛的模樣緊緊地攫住了他,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根本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啊,他怎麼可能放心得下這個女孩?
不想讓她就這樣離開。
「薰。」
幾乎是無法自制地,這男人伸手撫觸著女孩柔嫩的臉頰,指腹輕輕地刷過她微微開啟的下唇。
不要醒過來,只有這一刻,我……我──
流星?
薰醒了。
就在流星把她放到床上之前,她就已經醒了,但她愛嬌的不願睜開眼睛。
她明知道流星只有在她最脆弱無依的時候,才會對她有特別的溫柔,所以她不願意睜開眼睛,情願就這樣依賴著他。
不要離開他,感覺男人溫暖的大手正在親暱地撫摸著她的頸項,她的小臉不禁發燙起來。
啊,幸好她原本還在發燒,否則一下子就會被發現了吧?
男人最終還是放開了她。
在他把自己放回床上的那一瞬間,薰的內心陡地生出了好深的失落了……但她還是不願睜開眼睛,她怕自己的失落會被這個人看穿,那有多丟臉啊?她情願繼續裝睡。
然而流星並沒有馬上走開,而是安靜地杵在她的身邊。
在那樣的黑暗中,那樣貼近的距離,薰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的呼吸,當這個男人終於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還有她的嘴唇時,她緊張得背部都僵硬了。
薰無法看透身邊這個男人心裡正在想什麼?但屬於女孩的直覺,讓她對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有種模模糊糊的預感,她有一些期待,卻也有一點點的害怕。
即使是閉著眼睛,薰也能感覺到流星佔有似地撐在自己身側的手臂,還有他靠自己越來越近的、濕熱的氣息──
唔?
有什麼濕軟而灼熱的東西,蜻蜓點水似地輕觸了她的嘴唇一下,但立即便移開了。
流星?
又是一下輕柔的碰觸,彷彿羽毛輕刷而過,那樣小心翼翼的,像正在試探著什麼?
薰的心裡覺得甜蜜、也覺得酸澀,胸口有一陣一陣的疼痛。
其實她好想睜開眼睛,去看看那個人的表情,去看看他是否依然平靜如昔?
男人卻在此時潰堤似地俯身向她,霎時攫住了她的雙唇。
流星……
薰微微地倒抽了口氣。
啊,是略帶遲疑,卻又輾轉綿密的親,這女孩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仰著小腦袋承受著,身子些微地顫抖了起來。
薰?
流星還是察覺了女孩的僵直,但他無法停止,無法克制自己不繼續掠取女孩甜美的唇瓣。
他不會輕易地放開她的,天知道他有多想要這個女孩,在天亮以前,他只要女孩就這樣停留在他的懷裡,全然的為他所有。
薰……
直到男人分明聽見了身後的房門傳來輕微的響動,他倏地離開薰,緩緩地轉身望向房門的方向──
門是開著的。
微微地開啟了一條細縫,走廊上壁燈的光線於是透射了進來。
從那門後離開,踏著急切的腳步走出冴島家別墅的人,是絕狼涼邑零。
凌晨時,零喝了一點權座給他的威士忌,但他仍然無法入睡。
他想著是因為雨聲的關係?
「雨聲太吵了。」他說。
希露瓦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眼看著他獨自一個人在夜暗的大廳裡坐到清晨時分,也只是不發一語地陪伴著他。
零忽然說:「希露瓦,妳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希露瓦柔聲說道:「你才不蠢,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恢復平靜。」
「呵呵……果然是我的希露瓦,凡事都向著我。」
窗外,夜雨早已經停了。
零說:「希露瓦,我也許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
希露瓦毫不猶豫地回道:「雨已經停了嘛,ZERO。」
「啊,是呢。」
早就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他為什麼還要一勁地繼續杵在這裡?
他在戀棧著什麼?
「可惜吃不了伍路做的早餐。」
零笑著說著,一面站起身,強迫自己朝大門邁步走去。
走吧。
離開這個跟他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原本就不屬於這兒的。
「我們走吧,希露瓦。」
他並不知會任何人,他願意就這樣獨自安靜地離開。
然而在經過走廊邊的主臥時,涼邑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住了那扇房門,是那個時候,他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門的後頭有流星和薰。
對涼邑零而言,那扇虛掩的門後,其實是象徵著一個他曾經擁有過,但此生或許再無法進入的、光亮的世界。
啊,那是多麼光彩奪目,卻又朦朧虛幻的世界……他畢竟遠離了太久的時間,早已經無法回憶起置身其中的感覺了。
「ZERO?」
零看著房門發怔的模樣令希露瓦難受,「你不走了嗎?」
零似乎沒有聽見希露瓦的聲音,只見他的雙腳遲疑地往前移動了一步,又是一步──
就停在主臥門口。
彷彿著了魔一般,零伸手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門裡面,那男人黑色的身影就坐在床沿,低伏著身子,輾轉親著睡在床上的女孩。
在迷濛的微曦中望去,床上的兩個身影幾乎重疊在一起,那親密的畫面對零而言有無比的震撼,胸口就像被誰重擊了一般悶痛起來。
啊?
男人彷彿發現了他的存在,離開了身下的女孩,轉臉朝他看了過來。
糟。
涼邑零腳步踉蹌地從門邊退開,逃走似地疾步走出冴島家的別墅大門。
他是這樣埋著頭走路,連希露瓦都擔心地開口喊他:「ZERO!ZERO!」
零在離道外家不遠處的一株樹下停下了腳步。
「ZERO,你沒事吧?」
這男人還喘息著,深深吸了口氣才回道:「我沒事,希露瓦。」
「但是……」
「會沒事的,妳不用擔心。」
零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别墅,目光正迎上了佇立在別墅窗邊的暗影流星。
此時此刻,遙目相對的兩個男人,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注視。
「啊,還是一張面癱的臉,感覺有點……令人不爽呢。」零撇著嘴喃喃自語。
希露瓦沒聽清楚,還問:「在說什麼呢?ZERO。」
「希露瓦。」
「嗯?」
「我……其實挺希望那兩個人可以好好的在一起……我的這種心情,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希露瓦說:「嘛,只要你開心,隨便怎麼樣都好啦。」
「哈。」
只見零咧嘴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接著毅然轉身,大踏步地走向晨霧瀰漫歸程。
那時天邊有曙光乍現,流星還站在長窗邊,目送著零瀟灑而去的背影,黑沉的眼底有複雜難解的情緒。
那個男人,對薰……
床上的薰仍舊睡著沒有動靜,於是流星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臉。
薰的體溫好像更高了,燒燙的臉頰泛著異常嬌豔的玫瑰紅色,鋼牙有些擔心起來,想著也許該讓權座給這女孩吞點退燒藥?
於是撥了撥她頰邊汗濕的頭髮,重新替她蓋好了被子。
男人離開房間,闔上房門的那一瞬間,薰就側躺著蜷曲起自己瘦弱的身子。
她的心臟在怦怦亂跳,她覺自己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於是她大口的喘息,但卻絲毫沒有任何幫助。
「流星……」
流星了她。是灼熱的、佔有性的親,她一回想起來就覺得渾身發燙。
在迷亂的意識中,這女孩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抹日光正從長窗射進屋裡──
啊,就要天亮了嗎?
太糟糕了。
所以接下來她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她應該假裝生氣?假裝不知道?還是假裝不在意?但她哪有那麼大的能耐?
「流星……」
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從那情境裡解脫出來了,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面對那個人了。
啊,流星……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薰只能將腦袋埋在不見光的被窩裡,一手緊揪著睡衣的前襟,一手還撫著紅腫的雙唇,眼角雙頰全是淚水,而房門外的腳步聲卻越來越接近了──
「薰,妳醒了嗎?」
天哪,假裝什麼的……她還不如繼續裝睡吧?
「起來吃藥好嗎?」
可惡,這人難道是故意的嗎?
她只能繼續逃避的將自己蜷曲在悶不透風的被窩裡。
她不能發出一點聲響。
嗚……
某一個瞬間裡,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尾被燒熟的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