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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懦夫 一

作品:立外记|作者:猥琐的三三|分类:综合其他|更新:2024-05-05 00:24:25|下载:立外记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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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条命,省着点用。

老头在自己下山前没嘱咐太多,而这一句是他唯一认真说给自己听的。

我当然懂。

当时自己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满心都在想赚钱花天酒地。海一粟用鼻子哼笑一声,双手向两个方向猛然掰开,咔吧一声,怀里一个敌人的脖子被扭到了九十度。

浪费可耻。

他冲着地上的尸体扔下这句话,随即再次没入西方的黑暗中。

......仇恨和命,不是你该互相衡量比较的。重要的是,这条命里有些什么。

下山时,师父嘱托了自己这句话,语重心长。

我,我不明白。

自己在回答这句的时候,除了困惑一无所有。陆何愁低着身子奔跑着,身后有两人追赶自己,他只得向着西边与对方上演追逐。

手里的剑在一点点变重,陆何愁知道他的体力正在逐渐消退,从交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打打停停带来的精神压力甚至比持续作战还要大。

陆何愁的汗毛竖起,喉咙像是着了火,几乎要停下脚步,但是身后的两个追兵仍然紧咬不放,他强撑身体奔跑,只剩下向西这一个选择。

同样的情况在林中各处上演着,还能作战的人们在月光下互相追逐跑动,时不时地乌云涌现,杀机四起,所有人又不得不在苍天注视不到的地方苟且,于黑暗中保存性命。

嗯......

王同蹲在一块石头底下,他的直觉感到有些奇怪。这些人比之前表现得老练得多,或者说干脆是换了一批人。看不见之前那种焦急的进攻,取而代之的是谨慎而烦人的试探。

有意思,打算一直这么耗下去?

王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至少一个时辰内能保持如今的作战强度不倒。

好啊,我奉陪。

如此想着,他扶着膝盖静静地站起身,警惕而自信地向西方走去。

何去在向西,吴霜在向西,最重要的是,刘二在向西。

上西天的究竟是谁?

刘二抬头看着天空,尽管乌云只给视线留下黑暗,他仍是要抬头。

在被泥石流掩埋中,他无数次祈祷,但天也好,神也罢,没搭理他。那时候他就知道了,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当他用双手挖出一条路的时候,他内心里决定:去他妈的观音菩萨。

尽管如此,在这个仰望的动作中,他的内心仍然对着上天祷告了一次,那是种情不自禁的流露,如同呼吸般自然。

暗暗咒骂自己的不争气,但他也明白,此刻的对手对于他而言,就如同天灾一般危险。

本以为是一群没经历过风霜的雏儿,谁知道下手一个赛着一个狠,又是开瓢又是断腰,整个过程老练得不像是新手。

这片黑暗让每个人都变残忍了。

刘二如此想道。

为了自保所以无暇顾及道德和心理么?

或许这才是人性吧......

他蹲着身子移动,腰间弯刀的刀柄紧紧握在手中。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吴霜正在颤抖。

何去在树下不敢挪动,因为上方的吴霜没有动。两人前进不到几步,她忽然停止了跳跃,并且始终蹲在那块树梢上面。

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吴霜又有些厌恶地放开了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疾病脏污。

“你可以之后再后悔杀人,”何去在底下冒着被攻击的风险说道,“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自己的怯懦害死了同伴,然后后悔。”

“......”

忽然一道风声,何去慌忙举起长戟格挡,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险些打穿他的眉心。

“竹竿!”

吴霜急眼下直接扔出了乾坤圈,黑暗中传出一声疼呼,何去赶过去时,那人躺在地面喘着虚气,胸口没入半截钢铁,显然没救了。何去见状,更不答话,手起戟落,捅穿了那人咽喉。

“咳呼——嘎嘎——啊——”

那人无声的咳嗽比咒骂更加可怕,空气倒灌进喉咙的空洞里,在寂静的环境中如同有了回声,演奏出骇人的曲调。

“你......你是怎么克服的?这种......”

身后的吴霜没有说完,因为蹲下的何去看不见脸,但身体确实在微微摇晃。

“我从来没有,”他哑嗓子道,“我只是......过后再想。”

说罢,他决绝地站起身,不由分说拉住了吴霜的手,挺近黑暗。两只相差巨大的手,此刻因为恐惧和无助,紧紧地握在一起。

呼——呼——

陆何愁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差点拔剑出鞘了。

午夜过半,正是黎明之前最墨黑的黑暗。丑时的夜晚似乎有了点点生机,但在此时此刻,突然的鸟鸣或是小兽跑动,都在不断刺激他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

嚓嚓——

蹭!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克制住,或者说反应得更敏感了一些,然而声源方向似乎只是枝叶响动,连半点活物的迹象也无。

没有丝毫犹豫,陆何愁的下一个反应就是着地翻滚,果不其然有一人扑向了自己之前的位置,随即一路追赶。匆忙站起身,他不敢恋战,而是全力奔逃,以防更多人围剿自己。

敌人脚程在他之上,陆何愁连续转弯急停,堪堪甩掉了他。陆何愁还未松一口气,此时月光又现,抬头时那个交过手的精瘦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十步之外,正在对着他冷笑。

汗毛倒竖,第一反应便是冲上去交战,他已经学会了不进则亡的道理。

眼见还剩五步,陆何愁已经举起了剑刃,忽然后领子被人一把抓住,整个人虽然减慢却还在不断向前,他下意识地转头,王同正焦急地伸手抓着他,此时右脸颊忽然一阵刺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割伤。

他定睛看向身前,目光里微不可察地出现了几道闪光,努力眯起眼睛去辨别,却是挂着雨水的钢线,一道道横在树木之间,在柔和月光的照影下反射出几乎不可见的寒光。

陆何愁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接触到丝线的瞬间,自己脸上已经划出了一大道血痕,想来当真是劫后余生。

若非水珠反射月光,他刚才已经被自己的速度切割成八块了。

他再看时,面前的敌人早已经不知去向,根本不曾恋战。面对如此棘手的境况,王同反而笑得更开了。

此时乌云又至,他挥手示意一同前进,陆何愁平复一下情绪,跟在他身后。二人小心地提防陷阱,不再全速奔跑,而是蹑手蹑脚地四下搜寻。突然,陆何愁踩中了什么东西,脚底下像是跟绳索滑动,他立刻后跃回避,然而却是身后的树干上翻出一块绑满木刺的栅栏,布置陷阱的人算准了他的动向,果真阴险。

眼见要被刺穿,王同出脚侧踢,脚掌正踏在两根刺之间的空隙,后脚一路在地面向后滑动硬生生停住栅栏,第二次救了他的命。

王同后腿腾空,借着栅栏弹出的力道轻轻一跳,栅栏呼啸着从他面前掠过,却没伤到他分毫。他半天不曾出声,却吓到了陆何愁,拉着他躲到一边以防追击,然后问道:“王同哥,你受伤了?”

“啊啊,无妨,”王同心不在焉道,陆何愁扶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我只是......太感动了。”

——?

陆何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王同忽然在这片杀机四伏的林中,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详着手中的游龙双节棍。

“当我从爹手里接过这个的一刻,”他居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任凭陆何愁如何推拉他,提醒他这是在生死关头,王同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生活变得无聊了。”

八卦门,掌门王三刀王廖,一个以八卦掌与八卦五行刀法立派的武术宗门,其武馆遍布黄河两岸。

以刀立派。

能够从王廖那里亲自得到双节棍,只意味着一件事——王廖已经认同他的儿子的本事超越自己,足够另起灶炉乃至开宗立派了。

“我从没输过,在身体和技术达到适合对练的程度后,即使是爹也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

因为过多的天分,即使同门的师兄尽全力拿着真刀劈向自己,也毫无感觉,只是漠然地击倒他,然后无聊地走开。渐渐地,除了天才的名号,自己也失去了能并肩而行的存在。

“缘分真是奇妙,”王同望着天空说道,他仍然在回味之前与海一粟的比试,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我很高兴能遇见你们。”

“但还是不够,我不能真的和你们对战,至少现在不行。如果要更进一步,我还需要......”

“......你仍然称不上强者呢。”王廖在交给王同双节棍时说道。

“?爹,你是说,我的技术还有缺陷?”“不,你在身体,在技术上都堪称完美,”王廖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本正经道,“但你还是没有经验。”

王同不满道:“与人不下百次实战交手,行走江湖五年,经历过好多次下毒暗算美人计......在您老人家的严父关怀栽培下,我可都一样不落的尝过滋味了。”

“的确,你就像是我八卦门最高的杰作,这二十年来的功夫青出于蓝。”王廖满意地一笑,但转而严肃道:“但,正因为太敏锐,所以迟钝;正因为太厉害,所以羸弱。对恐惧感到迟钝,你终究会横死的。”

“你仍不识恐惧滋味呢,臭小子。”

说罢,王廖将双节棍交给了自己,并像是扔累赘般,把二儿子重新扔出了家门。

王同忽然拉着陆何愁,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感受。

“你看,我在颤抖诶!”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为什么会那么无聊,从没人能真正威胁到我。就像一滩死水,内外如一地平静,虽然看似无懈可击,但是很快就会枯竭。

我的心没有真正经历过震颤,名为恐惧的震颤,我见过很多次震颤,来自于被我击败的敌人,他们在面对我时流露出的情感,是我不曾体会过的。那么,我也要找到一个巨大,一个足以让我去直面然后颤抖的巨大。

可以是个体,可以是环境,就像现在。当然,最好都有。

王同攥紧了陆何愁的手,“我好兴奋,明明知道自己随时会死,明明很害怕,哈哈哈哈......”笑出来时,他的身子在两种境况下一并颤抖着。

有时为了能够承受一切,必须把自己投入到熊熊烈火,方能磨练出真金,此为哲理。

我从没窥视过生的另一端,我的心灵还是像一个孩子般脆弱不堪。

王同抬头,用他炽热的眼神望着前方似乎无垠的黑暗,连嘴唇也在不断抖动,紧紧抿住。

那黑暗,恐怖深邃,充满了存在感,更重要的是,它无比巨大。

突然,那股震颤有了因果,那些曾经倒在自己面前人所看到的景色,一览无余地扑向了王同,就好像他自己的镜像,化作几丈高汹涌而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来由地咆哮着,王同事后才明白,自己当时已经不在乎敌人是谁了,他只想冲进黑暗,打破这份压抑自己存在的巨大。

我想用性命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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