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并脚下踏起九宫八卦步子,身形飘忽不定,对何去厉声喝道:“阁下是一心门的刺客?不是?划下道来,否则休怪王某狠毒!”
“......”
何去陡然陷入险境,然而他不仅没有解释的意思,反是先发制人,长戟顺离心力劈头砸向王并,然而张一腾斜地里冲出,横枪接下一击。
‘哐——!’
枪杆与戟杆正面冲撞,张一腾顿感吃紧,左手顶托枪杆,仍然被一点点下压,再看脚下时,地面已经隐隐有了龟裂。
王并不动声色,趁机展开步法,脚步连环下人已经在何去背后,八卦五行刀扎向何去后心,何去转身别开大刀,头顶传来风声,吴霜已经蹲在房梁上,乾坤圈一前一后飞来。
何去不敢用长戟格挡,以免露出破绽,只能稍作躲避,乾坤圈便贴着耳朵和大臂划过,各自削下一大块肉来。
嚓——王并已经踩进七步范围,手起刀落砍在了何去的戟杆上,嵌进去将近一寸。
何去眼睛陡然一大,“哈啊!”长戟在手中舞成一团银光,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笼罩周身,大刀被震开,王并的虎口是阵阵发麻,皮肤差点出血。
“偷袭,果真下三滥勾当。”王并说道,何去摸着裂痕,“彼此彼此,你们也自称名门子弟,却连单挑的胆量都没有?”
王并冷笑,“幼稚,不逼退你,张贤弟也就危险了。”他顿了一下,朗声道,“不必担心我们以多欺少,年岁相近,在下不占你便宜。”就在他刚抬起手臂时,张一腾横枪在他胸前,眼神变得认真。“请让我来。”
“一腾平时怯懦,但很吃激将法的。”崔利贞小声对旁边陆何愁道。
此刻已经不再是仓促之战,而是正经胜负。张一腾和何去互相一点头,“请教。”“请教。”二人揉身再上,两杆长兵器火花四溅,枪影戟影不断碰撞,‘当当当当当当当——’整个茶铺都回荡着连环的金铁交鸣。
王并摸了一下下巴,暗自挪步,始终不接近何去七步范围内,在外围游走,伺机而动,难以捉摸的八卦步法让何去不得不分出一颗心留神,顿时被张一腾压制;而房梁上的吴霜则是彻底观战,乾坤圈早已飞回手中。
张一腾六合红缨枪抖擞出枪花,仿佛一条有生命的毒蛇,钻向何去的空挡。何去数次砸开长枪,却没法止住张一腾进攻的势头。
“太沉了,”王并观察何去的长戟想道,“他的确臂力过人,但似乎对长戟还不是完全熟练。”
何去落于下风,却并不焦躁,只是严密地防守张一腾层出不穷的攻击。
“原来如此,”吴霜居高临下观看,第一个发现了他的意图,“同样是长兵器,张一腾的六合枪在身材比例上大过何去的长戟,所耗费的体力自然也会更多,他在等一腾这口气停下的一刻。”
然而张一腾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何去招架的频率也在逐渐提升,二人中间的区域已经彻底被残影笼罩,成为了禁区。
张一腾不好胜,他生活得富足,家庭和睦,武学上也是天分十足,因此他不求更多,在人前也都表现的人畜无害。
但是,他非常,非常讨厌失败,因为不自信,他在每次回顾自己一路艰辛的修行路时,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失败,也就否定了一直以来我努力的所有成果,那些我为数不多的成果。
特别是,当对手也是一个长兵器,一个同龄人,这种否定就更可怕了。
他忽然后撤三步,脱离何去的范围,双手端长枪末端,深呼吸挺立。
崔利贞认出了这一招,这一招是在她的激励下创造出来的,而其威力......她至今仍历历在目。
“住......”“住手!”崔利贞的话被人打断,而制止者竟然是一直隔岸观火的王并。
他问张一腾道:“有把握吗?”
怯懦的少年此刻坚定道:“五成。”
王并摇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莫忘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张一腾听闻,逐渐冷静下来,泄了气一样恢复颓废的样子,“对,对不起......”
王并欠礼道:“贤弟,不想拂你性质,实是干系重大,若有闪失,担待不起。”张一腾回礼,将长枪递给身边镖师,下场休息。
王并随即看向何去,问道:“可要休息?”
何去嘲讽地一笑,“故作姿态,来,来,来。”
王并点头,抽刀喊一声‘领教了!’正面冲向何去,到得近前忽然斜撤步砍过何去大臂,一道创口渐渐渗出血珠,何去的袖子裂开一条缝隙,有红色自其中流下,何去怒而砸过去时,王并已经撤出范围了。
王并的打法冷静而高效,脚下是八卦掌必备的九宫步,变幻莫测,配合手中八卦刀,手起刀落,何去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浅浅的伤口,即砍即撤,不作一丝一毫的停留。何去几次出击,都被王并间不容发地闪了过去,游击战术着实奏效。
何去脑中浮现起崔利贞长剑指在自己手指的画面,随即撤步拉开距离,俯低身子,方天戟横扫向王并小腿。这一下的范围大得吓人,根本不是地面移动躲得掉的,王并明知有下一招,也只能向上跳跃闪躲。
果不其然,何去挺戟直刺跃起的王并,后者反应迅速,立刻将八卦刀竖在胸前,半空中接下长戟的一击,被反作用力重重推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呼,呼......还不出手吗?!”
王并捂着胸口,眼神紧盯何去道。
“哥,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一心门的。正常胜负嘛,我就不好插手了。”王同伫立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腰带里,神色还是很轻松,“倒是诸葛姐姐,你的琵琶亮相是亮相了,却为何也不动手哩?”
他不慌不忙地向身边的诸葛秀发问,语气轻浮里带有亲近,在想什么大家都知道。
“恩......”
诸葛秀眯着眼睛端详何去许久,摇摇头道:“履霜,坚冰至......非歹人也,不过郁结难除,故锋芒毕露。”何去一怒,“你懂我什么?大言不惭。”
诸葛秀保持着与世无争的态度,只是对何去再次摇摇头。
王并驳斥他道:“对弱女子恶言相向,你也配当个大丈夫?”
何去冷笑一声,“连无名武夫都打不过,你也配当八卦门继承人?”
王并本就稀疏的眉毛因为皱眉更加难以辨识,愤怒的神色让他的眼睛变得有一股冷光。何去脸上挂有一丝微笑,讽刺名门正派的大少爷大小姐,给了他一种微弱的,复仇的快感。
他不常笑的嘴角扬起挑衅的笑容,昂起本就高人许多的头颅道:“还是说,八卦门就是群只会空谈的废物?”王并瞬间失去了理智,贸然冲向了何去,自己所骄傲的一切被侮辱,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的。
何去冷笑,举起了长戟准备解决王并,然而就在他挥动戟杆砸下的前一刻,一根双节棍横空拦截下他的长戟,“乓乓!”清脆而响亮的两声,王同已经站在了何去的身侧,而后者的颧骨高高肿起。
人群里,唯独海一粟和崔利贞两个人带有一丝心悸地对视,“你看清了吗?”“......没有,只有第一下。”
“我本有理由打碎你的脸,”王同说道,“因为人命可贵,我才没有这么做。”
“你大可把这也当做八卦门的空谈。”
只有一瞬间的冷意,然后他便回复了平日的轻浮。
王并举起的刀刃没有放下,在后面大喊道:“他胆敢侮辱八卦门,你就这么算了吗!?”
“让他来啊,”王同转头对身后的兄长说道,“侮辱再多,也只是空谈而已吧?”
他脸上那种自信的微笑,宣扬着天才本该如此的淡泊。
“在此之外的胜负,无挂紧要,”他又有了一次那种锋芒十足的表情,眼神尖锐直视何去,“但如果你想对兄长下杀手的话,我会赶在那之前杀掉你,替他报仇。”
“真蛮横呢。”何去低头侧目注视王同。
“蛮横有时正是名门的特权哦。”王同放松地说道,二人相视不语。
海一粟凑到崔利贞背后,低声道:“这才是要出事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