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在深夜中回响,叶秋自问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叫喊,因为叫声中带着童声独有的破音,穿透了整个世界的夜空。
小叶秋终于苏醒过来!他看着妈妈被那个曾被叫做父亲的男人一刀接一刀地刺入身体,渐渐失去意识,小叶秋瞬间原地炸裂,完全失去控制,或者说,作为人的所有意识正在消失!什么天王老子、伦常道德,在此时统统都是屁!
叶秋眼睁睁看着小叶秋从房间冲出来,直往妈妈奔去,霎时间一股莫名吸力似从虚空中升起,把叶秋紧紧牵引,似要与小叶秋合二为一!
这有点不妥!
叶秋自从进来这个曾经世界开始,尽管试过与妈妈心灵相通过,但这毕竟是与过往的回忆产生回响,对于叶秋来说,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依然是被隔绝开来,相互间未曾有过影响,也实在不可能有所影响,更何况以叶秋多年杀手的经历,此情此景就算如何震撼,都不可能令他再度失控。
然而,自从小叶秋冲出来后,那股莫名的吸力一刻都曾停过,不断牵扯着叶秋,令他觉得小叶秋是他,他便是小叶秋,他竟要在这个曾经的时空在不可挽回的时刻即将与过往的自己重合一起!
什么!
叶秋忽然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然小叶秋完成融合,只一眨眼功夫,他看到的就是小叶秋看到,小叶秋的身体便是他的身体,他们已经完全在施展开叶秋的杀手视角,在疾速前进同时,在男人的附近搜寻可以制敌的武器!
妈妈的威士忌瓶还放在餐桌上,里面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酒,以小叶秋现时的力气拿起来也许有些勉强,但是也已经是他们拿得最顺手最能接近的物品!
呼……
小叶秋似乎被引爆出身内的潜能,毫不费力就轻易操起酒瓶,在男人头颅上方高高举起!
叶秋的灵视在这一刹突然发生转动,向内回望,发现小叶秋的眼神,里面除了愤怒和悲痛,更多的竟是一往无前的坚毅!
这时的小叶秋,叶秋觉得比起长大后的自己,强出不知有多少倍,除了坚毅,还有无穷无尽的勇气!多年杀手的经历虽然令他学会各种杀人和求生技能,但同时也是在磨灭他自身的勇气和活力。
小叶秋在举瓶的一刹,除了是要利用酒瓶本身的重量,也是暗暗将力量不断积聚在手心,为求施以一击后不会松手,接下来的举动能毫无停滞进行下去。
叶秋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他一直以为自己杀手的触觉是多年杀人积下来的经验,没想到小叶秋第一次施展时就已是如此纯熟地运用!
砰!
手起瓶落,打得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这更加令叶秋觉得出奇,一个六七岁的小朋友能有如此清冽的杀手潜质,当真不简单,自己当年就真有如此天赋吗?
“你还是觉得自己在看戏对吗?”
声音瓮声瓮气,虽说稚气未脱,但在叶秋听来竟似有顶级杀手独有的冷冽!
“你仍是觉得自己早就把整件事隔离开来,相互间从不影响对吧?”
“你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流的杀手全凭多年的锻炼和杀人经历造就对吧?”
砰!
童音未落,第二下杀手不期而发。刚刚敲向男人后脑勺那一击,令到男人为之一震,完全停顿下来,但他依然没有倒下,甚至还想转过头,看看是谁在身后袭击。
然而小叶秋早已蓄势以待,高高举起的酒瓶又再落下,这次击中男人的太阳穴!
“你以为真的可以完全封闭自己,封闭所有感觉和记忆是吧?”
小叶秋话音不断,手上也没有闲着,他扔掉手中的酒瓶,拾起男人掉在地上的刀,毫不犹豫就往男人颈脖上抹过去……
“这么多年了,你逃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是要回到这里,面对这一幕不是么?”
“是不是很惊奇我会杀得这么纯熟、冷静……”
刀在男人喉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小叶秋才开始慢慢一刀一刀刺入男人身体,就像男人刺入妈妈身体一样。
“在那个时候,我……也就是你,叶秋,已经完全消失,作为控制身体的人类意识,也同一时间消失。我们把自身交托出去,无论外面是什么,我们都是把身体交托出去,我们在祈求着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令到这个男人停止伤害妈妈,即使再无意义,也在祈求着,妈妈不再收到伤害,回到我们身边……”
小叶秋在刺过男人不知有多少刀后,慢慢爬向妈妈身边,他依偎着妈妈冰冷的心房,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他盯着叶秋的灵视,一字一顿说:
“然后从这一刻起,你就发誓,这一生人不再流一滴眼泪,无论要流几多血。因为你知道,流眼泪是换不了妈妈回来!”
“往后的日子,你就用流血去代替流泪,自己的血不够你就用别人的血去流,你一直都是停留这里,心从来没有活过。你这些年的杀戮就是为了不断重复这一幕,为的就是要逃避真相,你妈已死的真相!”
你胡说!
叶秋似乎意识到什么,第一次在这个曾经的世界发出抗议的呼声!
妈妈……妈妈……
叶秋想回到刚才在酒瓶旁与妈妈相视而望的时空,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看见小叶秋死灰一般的双眼!
难道这不是我的世界?这里不是我说了算吗?
“这里是你的世界,难道就不是我的世界?”
我不听!我不听!
然而小叶秋瓮声瓮气的童音,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继续在叶秋耳旁回响:
“别傻了,终极你这一生,始终都是要面对我,同时也是曾经最为真实残酷的真相。不过说真,如果你是普通人,根本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意愿来面对这一幕。”
小叶秋双眼依旧一动不动,死鱼般盯着叶秋灵视。偏偏稚气的声音仍是不断在耳边好回响,饶是叶秋经历多年无数杀戮,此时也是越发震悚。
“当然,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将自己亲生父亲轻易击杀,你之所以有如此能量,全因妈妈一直以来毫无条件地将爱传递给你,所以……”
小叶秋的头忽然转动,把面庞深深埋入妈妈冰凉的胸膛,稚嫩而冷酷的童音依然未曾间断:
“你一直以为就是妈妈这份能量令你如此嗜杀。但深入你的心,你知道不是如此,妈妈的能量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条件和目的,她一直以来都只是想你拥有真正的自由意志,她的爱一直通往无限可能性,她根本不会在乎你用什么方式表达,也不会介意你杀了她今生最爱的男人……是的,你内心深处无法否认,妈妈这一生都爱那个男人,甚至比爱你还要爱他。”
“你杀这个男人除了出于对妈妈的爱的丧失表达,更有与父亲竞争的天然性,还有对这个不停伤害妈妈的男人仇恨,实在有太多因素令你动手杀他,可惜你在地球待得太久,做了太久人,没法看穿这是一场灵魂的游戏,同时也是囿于地球各种形式、根本毫无必要的条条框框,最终扭曲成为一个职业杀手。”
“简单点归纳,你在七岁那一年,即将入读小学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相当严重的事件,在那场事件里,你亲生父亲杀死了你的妈妈,然后为了复仇,轮到你亲手杀死你的父亲,然而由于你的生命尚未成熟,灵魂也没完全觉醒,令到你无法及时消融这个事件,最终选择逃避,但逃避终究都只能是一场幻觉,当你到了生死关头,身上隐藏的巨大能量始终还是提醒你,其实你的逃避只是一直在原地打转,毫无意义:每一次的杀戮后你都以为会遇见新生,结果都只能回到那个晚上的结点!”
“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寻觅昔日失落的能量,除了要对付陈大同,更多的是为了找回自己,如何做?去面对,去接受,看见昔日被遗弃的自己。”
叶秋只觉得,眼前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孩,简直比陈大同还要恐怖一万倍,与其听他说话,真不如去跟陈大同一决死战来得轻松。
“你已经逃不了的,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的,你来到这里,是我们共同灵魂的选择,在这里,完全没有转身离开的选项,只有全身心去面对,去发现伤痛残酷黑暗背后的光,叶秋,你是知道光的,你是拥有光的。”
首先的光,是妈妈,叶秋蹲下,细细端详她渐渐冰冷的面容,妈妈死了,原来妈妈已经死了,无论我杀多少人,妈妈始终都是死了……
妈妈回不来了,我要永远失去妈妈了……
妈妈在哪里?妈妈在哪里?妈妈不在了为什么我不去死?
“妈妈生你出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轻易去死吗?妈妈除了你,还养育了我们,因为当时条件所逼,你不得不抛弃我们独自过活!我们是谁?是你全部的软弱,是你隔绝的伤痛,更是妈妈全部的爱和光,你不与每一个真相重遇,这一生都没法再见得到妈妈!”
妈妈就是光么??
小叶秋脸上挂着的是什么?
“叶秋,你终于都来了,妈妈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