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血,风吟屿上。
渔舟,一瘦削青年,正把渔网一节一节往上拉起,臂膊青筋崩地蜿蜒曲直,手腕细瘦的就要被沉重的渔网掰裂。九月凉风习习,海风更甚,青年包着头巾,只穿一单薄的粗布衣裳,像一截折断枯败的稻草杆儿。
这手感,扑腾的水花,渔获还不少,瘦削青年满脸笑意,对船尾喊道:“咱再拉一网就回去吧,到了晚上要吹陆风,靠岸难。”
船尾一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捆紧布帆,缩了缩脖子,颤颤道:
“哥,有点冷哎。”。
瘦削青年温笑道:“冷吧,不是你嚷嚷要跟来么,快把舱里那件薄袄套上。”瘦削青年说完,笑着摇摇头,索性还是自己去了船舱里,把袄子递出。
瘦削青年姓谢,名平生,小姑娘叫谢抒,是一对亲兄妹,没了爹娘。二人都是附近苏山渔村的居户。
官家渔禁初开,鱼群繁衍生息,近海渔获自然也多了起来,本来谢平生一个人忙活就足够,奈何自家小妹是个顶闹腾的,埋冤呆在家太闷,说什么也要出来透透气,
事实上,瘦削青年知道不说破,小妹也是想给自己减轻点负担,不想让自己太累。小妹早在村子南边的客栈、饭馆做零工,端茶刷碗,以供家用开支。
“过来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石斑。”谢平生抹抹脸,面色温柔,朝着船尾招手。
“谢谢哥!”少女笑嘻嘻,噔噔小跑,将袄子披在身上。
“这些大的卖给长乐街去,这条小的留下来自己吃……”少女蹲在地上,心满意足,从左往右数着。
谢平生却是直接拎出来一条最大的石斑鱼,活蹦乱跳,往篮子里一扔,笑道:
“咱们吃最大的,渔禁一开,这东西多的很。”
少女抬头,笑颜如暖阳,觉得自家大哥眼里有海光粼粼嘞。
忙活一阵,兄妹准备回家。
不知怎的,整个船体兀自旋儿向一边,上下颠浮。
不对劲!
谢平生手一抬,示意别出声。又猛地抱起少女,靠向一边。
渔船右侧,竟蹿出一只白色鱼精,约有成年家猪大小,一口就将满载渔获的渔网拖入深水。
少女小嘴张地圆圆,气得直跺脚。
“气死我了,看我不……”少女把袄子扔进船舱,手伸向后背,做拔剑状,可在外人看来,少女背后空无一物,哪有什么兵器。
谢平生眉头紧皱,将船上另一兜满载的渔网扔下,沉声道:“小抒,你别出手,解开布帆,赶快靠岸!这里不止一条鱼精,我们别和它们纠缠!”
少女似乎并不害怕,娇哼一声,谨遵哥哥的指令,快步跨向桅杆,解下帆绳,布帆瞬间鼓涨起。
此时仍有海风,挟裹着渔船向西南岸边飘去。
谢平生知道,不可能只有一头鱼精,这鬼东西一旦出现,往往成群结队。在渔村呆了这些年,没少和这群白色鱼精打交道,单个鱼精谈不上什么威胁,怕就怕鱼海消耗战术,鱼群会不断攻击人和船体,直至人疲船散。
谢平生慢慢退后,紧紧护在少女身前,脱下头上包巾,将其捆绕在双拳之上,深呼吸,环视四周。
——
此时此刻,风吟屿东岸。
一条被冰结的巨大海蛇妖,尸首分离,阁楼般大的头颅,切面整齐,倒在冰封的海面上。
头颅上空,一红衣女子,若桃李之年,袖襦下一柄长剑,剑身通白如雪,如主人的眸子般清澈冷冽。
“惹谁不好,非要惹我,恰巧用你来试试剑锋了,算了算了,一月未见,师傅肯定挂念自己了吧,嘿嘿。”红衣女子自顾自嘟囔,转而笑颜,取了妖躯金丹,竟是撇了海蛇妖一身宝材不要,直直向西御剑飞去。
一刻钟后。
“砰!铛…”
远处飘来的打斗声打断了红衣女子的思绪,时断时续,夹杂着海风与浪。女子将神识开了出去,
“附近渔民?天色将暗,这个时辰也出海?”
红衣女子口中嘀咕,往岛西南方向飞去,果然发现了一艘渔船,船身大大小小几个碗口状破损,似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
船头一青年男子,约十九二十岁,着短衫,浑身湿透,男子消瘦无比,此时手臂高高扬起,紧握长叉,凸显得肋骨根根可见,似一个浪头就能把这干柴般的身体拍断。
青年身后还有一少女,约豆蔻之年,同样警惕地盯着四周海面,正在控制帆绳,使渔船得以朝着岸边前进。
二人正是谢平生和谢抒。
船身摇摆不定,约成年男子高的鱼尾朝船尾砸来。
谢平生急速转身护住少女,身体后仰,右臂发力,“嗖”地一声,鱼叉呼啸而出,破鳞直中,鱼尾受力扑空,“扑通”扬起巨大的水花。
另一头鱼精,同时跃出海面,张开大口,朝谢平生一头撞来,红衣女子以为瘦削青年躲闪不及,却没料到青年不慌不忙,左脚跟扭转,身体腾空跃起,右脚一记重踢,结结实实落在鱼精头上,后者吃痛,重重摔落水中。
红衣女子起了兴致,是个武修!看着境界不高,但这一拳一脚,已经入了门槛,是谁家的门派弟子?
红衣女子索性从袖襦下抖出一把狭长细剑,凭空掏出一把水果蜜饯,就这样坐在剑上观战起来。若真到了兄妹二人性命危急时刻,再出手就是了。
鱼精越打越多,瘦削青年一身单薄短衫隐隐浸出血迹。
谢平生觉得蹊跷,鱼精攻势有条不紊,相比以往和村中前辈出海,此时的鱼精更加配合得当,每一击都直冲要害。
思索之间。
突然船底大震,上下颠簸,少女一个踉跄,跌落水中。
“小抒!”
谢平生怒上心头,霎那间转防御为出拳,不顾伤势,一拳砸崩迎面而来的鱼精眼珠,反身就要跳入水中。
一头体型更加巨大的鱼精,鳞片银灰色,从背后跃出水面,一个囫囵,将谢平生整个吞下。
红衣女子暗叫不好,御剑就要冲下。
下一息,少女竟破水而出,跳回船上,身后浮现一团白濛濛剑影,剑气萦绕其间,上下翻滚,像是往水里泼下一盘清墨。
“剑修?”
“去!”
少女一声清喝,瞬息间,剑影破空而去,又向下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片刻后,几具鱼精尸体浮现水面。却不见那头银鳞鱼精的,少女急的快要哭出来,可御使飞剑,似乎耗力极大,少女脸色苍白,喘息不止。
此刻,身处鱼腹的谢平生,全凭一口武修心气吊着,极力撑起银鳞鱼精上颚,右手拼力向上出拳。
随着银鳞鱼精不断下潜,深海水压让其头昏脑胀,呼吸困难。
山上有个大致的说法,十年为怪,百年成精,这银鳞鱼精想必是有了灵智,以心声狞笑道:“好家伙,还好我让鱼群先消耗你,一个将死之人竟也有这番蛮力,别折腾了,吃了你,再去吃了你那剑修小妹,一家人就团聚了,哈哈哈。”
“小抒……”
谢平生意识逐渐涣散,口语呢喃。
“造化之源,雷霆之妙,包罗万象,掌统正灵……”
“临死出现幻象了?”银鳞鱼精嗤笑道,都要死了,念叨个什么东西?
海面,一声惊雷!
“……雷法?谁?”
红衣女子猛地抬头,上空乌云积聚,电绕蛇缠,
再看那少女,听到雷声,破涕为笑,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红衣女子低头望去,少女身周除了剑气,并无其他灵气波动,也并未感知周围有其他修士的痕迹。
是那瘦削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