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看着眼前的月红,越发觉得她比以往可爱。
以前只觉得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势力女子,而今才见识到这份异于常人的大智慧。
走了半响,白冉嗟叹不断,月红打了个呵欠,笑一声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叫人困倦,不陪你多聊了,我回去睡了。”
白冉道:“我送你回房。”
月红道:“正要跟你说起此事,你这房子这么多,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住?”
白冉诧道:“你和烟翠住的是上房,我们这地方找不到更好的房子了。”
月红道:“好坏倒也无妨,只是那个地方有个邻居,实在让我心里发慌。”
“邻居?”白冉思忖半响,转而笑道,“你说的是牡丹吧,她只是还阳了而已,不是什么鬼怪。”
月红道:“我相信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但这个人绝对不是牡丹!”
白冉诧道:“你说她不是牡丹?”
月红道:“我和牡丹最为相熟,这个人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她。”
白冉摸了摸脑门道:“不是她能是谁呢?”
月红道:“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看她的言谈举止,倒更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月红道:“这个人也曾是鸾香院的姑娘,她的名字叫云杉。”
“云杉!”白冉一惊,这个名字他听过,只因心里烦乱,一时想不起来由。
月红道:“五年前,云杉被一个富家公子赎了身,乌鸡变凤凰,成了少爷家的夫人。不想这少爷短命,没两年就病死了,少爷的弟弟告云杉谋害亲夫……”
白冉把话接过来道:“就告到了夏提刑的手里,夏提刑屈打成招,冤杀了云杉!”
月红笑道:“先生看来也听说过这件事,在红袖馆的时候,我就和云杉相识,后来又和她在鸾香院重逢,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对她的言行举止都十分熟悉,别说她变成了牡丹,就是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
白冉点点头道:“原来她不是想找情郎哥,而是想找夏提刑报仇……”
另给月红安置了一间房子,白冉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丽娘给他做了些吃的,他一口都不动,清莲给他煮了些酒,他一口也不喝。李伏和陈达用尽了法术,依旧找不到老叫花子的踪迹,李青回来了,胡贤赶上去问道:“姐姐,叶兄认得这段咒语么?”李青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当晚,白冉沉沉的睡了一觉,次日天明,他找出了一件最漂亮的白衫穿在了身上,让丽娘帮他好好的梳了个头,又让梅香和冬青搭手,帮他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到了黄昏,清风等人还在藏经楼里忙碌,白冉到了楼里,笑对众人道:“莫再找了,就是找到了仙方妙术,我也学不会了。”
清月道:“哥哥不可这般说,咱们什么样的难关没遇到过?怎么能轻易就泄了这口气!”
白冉道:“我不是泄气,我只是想跟你们好好的吃顿酒。”
黄芙道:“吃酒不忙,等打杀了那只丧气鬼,我天天陪哥哥吃个够!”
白冉默然许久,忽然双膝弯曲,跪在了地上道:“好娘子,好妹妹,我只是剩下这半天不到的光景了,就陪我喝一杯吧。”
……
白冉这一跪,谁也不好再拒绝他,众人跟着他围坐在桌旁,丽娘给白冉倒了一杯酒,白冉端起杯子,对着清风和丽娘道:“先敬我好娘子。”
三人吃下了一杯,白冉笑道:“丽娘有了丸珠,就能和清风一样自由自在活在世上,别赶着去投胎,也别想着报仇,在这世上好好的过日子,要是能遇到个好人,就再嫁了吧。”
丽娘啐了一口,流着眼泪道:“我们能嫁给谁?你当谁都像你一样不知死活,敢娶个厉鬼回家!”
白冉又拿起杯子,对着清莲和清月道:“两个好妹子,哥哥最疼你们,以后也要好好过日子。”
清月哭成了泪人,清莲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哭道:“哥,是我不中用,十个大字都学不会,哥,你打我,你骂我,哥,你说怎样就怎样,妹子都听你的……”
白冉拿起酒杯,一个一个敬了过去,只把最后两杯留给了陈达和李伏。
“三掌柜滴呀,我总欺负你滴呀,”白冉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度滴人呀,可千万不能记仇滴呀!”
“不要说滴呀,不要说滴呀!”陈达哭的泣不成声,“掌柜滴,都怪我滴呀,我害了你滴呀!我害了你呀!”
“罢了,罢了,莫再哭了,以后你是二当家了,可得像点样子呀。”白冉喝下了酒,又端起酒杯,对李伏道,“兄弟,以后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了。”
李伏笑一声道:“白兄,托付给别人吧。”
桌上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李伏笑了。
他端起酒杯对白冉道:“白兄,生在一起是个快活,死在一起也是个快活,只要我活着,就不容你死,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就是了。”
李伏举杯,一饮而尽。陈达起身道:“李兄说滴对呀!要死一起死滴呀!”
黄芙挺胸道:“不怕!咱们今晚就和丧气鬼一决死战!”
众人闻言,群情激昂,李青道:“龙潭虎穴咱们也闯过,现在是咱们的地盘,又有什么好怕?”
“对!跟他拼到底!”
“不怕!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
白冉又开了一坛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放声笑道:“说的好,吃下这一碗,咱们同心一力,和那恶鬼死战到底!”
“好!”
众人连声叫好,吃下这碗酒,又说了许多有情有义的话,而后,相继睡去了。
客栈上下十几口子人都睡着了,不是他们酒量不好,而是因为白冉在最后一坛酒里下了迷药。
白冉把倒在桌旁的人一个一个拖进了房里,又从自己的衣带里拿出一枚锦囊,悄悄塞到了清风的怀中。
锦囊里有两枚丸珠,一枚是清风的,一枚是清莲的。
“罢了,罢了,就当一场梦吧。”
生是一个人,无父无母。
活了这么多年,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一个人。
现在就要死了,终究还是一个人。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也许注定孤苦一生,这将尽一年的好日子,只当是场美梦吧。
白冉拿出了背囊,把所有的法器和兵刃全都拿了出来。
“丧气鬼,狗日的……”白冉坐在庙门口,喃喃自语道,“就算打不死你,也得扒你一层皮。”
“扒皮得有个好帮手,一个人怎么能行。”
白冉一惊,回头一看,但见清风站在了身后。
“你,你,你怎么没睡……我,我,那药,能……”
“我知道你那迷药能毒鬼,可你偏偏毒不了我,”清风道,“连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这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么?”
清风一改往日之态,说话不再温柔,也不再恭敬。
可那脸上的笑容,却让白冉觉得更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