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丽娘被傅清风用长剑钉在了地上,此举立时惹恼了白冉。他支撑身躯勉强站在了墙角,从怀里取出了匕首,红着眼睛看着三个道姑。
三个道姑毫无惧色,寻常的兵刃伤不了鬼,至于那道灵符,她们虽然有些忌惮,可一个瘸子想用一道灵符对付三个厉鬼,实属痴人说梦。
三个道姑一并走向白冉,清月低声道:“好郎君,莫再做无谓之事,我和姐姐们商量一下,好歹还能给你个痛快。”
清莲笑道:“别在那里逞强了,且放老实一点,我这里还有两颗水蜜桃给你吃。”
清风道:“本来当把你活捉回去,却怕事后再有枝节,只好现在就送你等上路了。”
清月道:“先杀了这纯阳之男,还是先杀了那术士?”
清莲道:“那术士已然成了废人,还是先对付这纯阳之男吧。”
“不可大意,”傅清风道,“这术士法力高深,若是被他缓过神来,只怕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们两个去对付纯阳之男,我自去收了这术士。”
傅清风一声令下,清月清莲一并杀来,白冉拿着拘鬼符抵挡清月,清月且先闪在一旁,白冉又拿匕首来刺清莲,清莲没有躲闪,她根本不把这匕首放在眼里,哪成想刀锋入肉,竟然升起一团白烟,清莲痛呼一声,立刻瘫软在地。
白冉没见过鬼,学艺的时候,师父教过他些驱鬼的方法,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鬼怪最怕杀气重的兵刃,这把匕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人,强大的杀气瞬间击穿了清莲的身体,这一击的效果却让白冉也震惊不已。
清莲倒在了地上,清月大惊失色,徘徊不敢上前,白冉拿着匕首和灵符,微笑的看着傅清风,道:“好道长,却轮到你了。”
清风也有些悚惧,但却比清月镇定的多,匕首和灵符虽然都很棘手,但白冉毕竟是一个瘸子。她向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率先出击,白冉还是用灵符招架,清月照旧躲闪,清风却趁机夺下了白冉的短刀。
一来一回,迅捷如雷,作为这群冤魂的首领,清风的本事却和其他道姑有着云泥之别,丢了匕首,白冉只得拿着灵符左右抵挡,狼狈之际,躺在一旁的李伏猛地起身,从怀里又取出一道拘鬼符,贴在了清风的身上。
清风就像木头人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李伏缓缓走了过来,清月不敢恋战,一把抓住清莲跳出了窗外。
李伏没有追赶,因为他没有力气追赶,确定清月和清莲已经走远,李伏捂着额头栽倒在地,口中咒骂道:“该杀的野鬼!却用这下作手段害我,”转而怒视傅清风道,“今天却要让你吃些苦头!”
白冉没理傅清风,也没管李伏,他滚爬上前拔下了丽娘身上的长剑,却发现丽娘身躯如冰一般寒冷。那伤口十分骇人,又不见流血,白冉抱着丽娘,一脸急切道:“好娘子,疼么?”
丽娘低着头,喉咙里勉强挤出些声音,却又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冉一脸愤怒的看着李伏,李伏赶忙上前,拿出伤药为丽娘调治。
敷了伤药,服了丹药,丽娘恢复了些气色,白冉将她抱在床上,坐在一旁小心照料。
李伏把傅清风捆绑结实,带到了外屋。她还是二八佳人的俊俏模样,只是从眉宇之间能看出特殊的城府与老辣。对视良久,李伏揉了揉脸颊和眼眶,对傅清风道:“我有几件事情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傅清风笑道:“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这迷药的滋味好受么?”
李伏默然片刻,强吞怒火,又问道:“你们的法术是跟谁学来的?”
傅清风反问道:“你睡过女人么?”
李伏又问道:“你们的神君是什么来历?”
傅清风笑道:“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娶过妻的,你有纳妾么?”
李伏又问道:“你等所用法术,皆出自神君之手么?”
清风问道:“除了妻妾,你还睡过别的女人么?”
李伏道:“我一再容忍,莫要得寸进尺。”
傅清风笑道:“都是修道之人,不觉得你我特别有缘么?”
李伏紧握双拳,平复半响道:“我念你是女儿之身,当真不想伤了你!”
清风双眸一闪,紧盯着李伏,笑道:“这位师兄,劳你直言相告,你想睡我么?”
李伏闻言苦笑一声道:“你怎恁地不知羞耻?”
清风道:“何谓羞耻?你且说来我听!”
李伏看着清风,一时无言以对,忽见白冉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这幅拐杖是李伏为白冉做的,不只稳当,还很轻巧。白冉走到清风身旁,回过头,对李伏道:“照你这样的问法,到天亮也问不出什么。”
李伏道:“不只白兄有何指教?”
白冉先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条鞭子,这正是他在鸾香院里用来痛打烟云的鞭子,本来他想带走一件文玩,苦于没机会下手,好歹贼不走空,见这鞭子做的还算精致,便给偷了回来。
白日里曾听丽娘说过,一闻这鞭子上的血腥气,就吓得她汗毛倒竖,白冉把鞭子拿到了清风眼前,一脸狞笑道:“道长,好好闻闻,喜欢这味道么?”
清风神色淡然,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而笑道:“好一阵芬芳,真不知道有多少水灵灵的姑娘,在这条鞭子下皮开肉绽。”
“这你都闻得出来?”白冉讶然道。
“不光闻得出来,我还看的到,”清风叹一声道,“我看得到这鞭子血迹,也看得到这鞭子上的泪光。”
“你不怕么?”
“有什么好怕?”清风笑道,“劳烦施主多用点力气,贫道这两天正好皮痒。”
白冉把鞭子放在了一旁,又从裤袋里取出了匕首,拿在清风眼前,晃了晃道:“这东西,你也不怕么?”
清风看着匕首,微微笑道:“那要看施主想从哪下手了。”
白冉道:“你觉得从哪下手合适呢?”
清风道:“若是先剜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落得清静。若是割了耳朵,正好装个聋子,也免得施主纠缠不休。若是割了鼻子,却要变个丑鬼,只要施主不嫌恶心,丑点倒也无妨。若是割了舌头,正好当个哑巴,施主却也不必再逼我开口了。”
白冉舔了舔刀锋,看着清风的胸口,笑道:“要是我想割了你胸前那对樱桃呢?”
清风摇头道:“劝施主慎重。”
“你怕了?”
“贫道不怕,只是这樱桃下面有甘甜的奶水,施主等吃饱之后,再割了不迟。”
白冉闻言,回身对着李伏道:“看来却要下重手了。”
“白兄稍待,莫要伤她,”李伏转与清风道,“红颜娇美,却有一身铮铮铁骨,我敬你这份刚强,实在不忍为难于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家神君的来历,我这就放你离去。”
清风闻言,冷笑一声,没有回应。白冉在旁道:“不必白费力气,她不是满身铁骨,而是不敢吐露半字。”
“不敢?”李伏一怔。
“他那神君定是个耳目通天的大魔头!”李伏道,“我们说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真真切切,这道姑若是敢多说一句,那魔头定会把她送进阿鼻地狱,让她尝尽万般苦痛,永无解脱!”
话音落地,李伏和清风一脸震惊的看着白冉,李伏问道:“白兄怎知此间内情?”
“猜的,”白冉看着清风,捏了捏伊人的面颊,笑道,“好美的道长,我可是猜对了么?”
清风低下了头,白冉叹一声道:“真是个苦命的人儿,在我们这里是受苦,到那魔头身边也是受苦,咬碎槽牙,强充铁骨,只是盼着我们不像那魔头一般凶狠。”
白冉说完,李伏没有作声,清风低着头,虽一语不发,可眼泪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白冉再叹一声,拿起匕首道:“没办法,看来只好和那魔头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手狠。”
眼看那刀锋划上了伊人的面颊,李伏拦住了白冉,道:“白兄,且再稍等片刻。”
白冉诧道:“你心疼了?”
李伏道:“白兄却也说了,这是个苦命的人,我却给她条出路吧。”
说完,李伏取出一叠灵符,口中念咒,手里掐诀,依着天罡之势,在房中布起了法阵,少顷,阵法做成,李伏走到清风身旁,学着白冉的样子,温柔的抚摸着清风的发丝,轻声道:“好姑娘,放心的说吧。”
“放什么心?”清风一脸讶然道,“你刚都做了什么?”
“我布下了三十六天罡阳护阵,不管那魔头有多大本事,此阵都能蒙住他的双眼,堵住他的双耳,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不会被他知晓。”
白冉和清风睁大了眼睛,痴呆呆的看着李伏,李伏微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为救姑娘脱离苦海。”
白冉对李伏道:“你说你想救她?”
李伏叹道:“修道之人,理应慈悲为怀。”
白冉摇摇头道:“真是看不出来,李兄衣冠楚楚,出手竟如此阴毒。”
李伏一脸惊诧道:“白兄此话怎说?”
白冉一脸苦笑,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无奈:“却还装糊涂,你若是那魔头,现在听不到也看不到,你却会怎想?”
“我会怎想?”李伏思忖片刻道,“想必他抓耳挠腮,却也无计可施。”
“李兄好本事!却还算出了那魔头抓耳挠腮?”白冉叹道,“可怜这道姑却被你害的好惨,那魔头却认定她已经招供了。”
李伏诧道:“白兄为何这般说?”
白冉道:“你布下了阵法,不就是想听这道姑说出这魔头的来历么?”
李伏道:“可是她没说啊!”
白冉道:“那魔头既是听不见,又怎知道她没说?”
李伏一惊,似乎明白了白冉的意思。
白冉又道:“魔头那般凶狠,肯定不会听她辩解,宁错杀,不错放,现在就算放她回去,那魔头定要变本加厉折磨这道姑。”
李伏恍然大悟道:“姑娘,小生绝无此意……”
话没说完,却听清风破口大骂:“天杀的狗贼,没娘的畜生!枉你错披一身人皮,我但剩下一丝魂魄,也要找你索命!”
清风连哭带嚎,叫骂了半个时辰,见她眼泪哭干了,嗓子喊哑了,白冉走到近前,去了快绢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事已至此,你就痛快说了吧。”
“我偏不说!急死你两个狗贼!”
白冉道:“我却急不死,可是你家神君决计不会饶你,你又何必在我这多受这份苦呢?”
清风抬起头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看你有没有本事撬开我的嘴。”
“我不想撬开你的嘴,只是要报一分私怨,”白冉咬牙道,“你两次害我,还伤了我娘子,这笔账可真得跟你好好算算。”
白冉举起鞭子刚要动手,李伏把白冉挡在身后,对清风道:“姑娘,我不想伤你,只想救你。”
“你凭什么救我!”清风怒道。
“你是不是被那魔头夺走了丸珠?”
清风一惊,抬起头看着李伏,看来李伏说中了。
“我会帮你把丸珠夺回来,”李伏道,“只要你告诉我那魔头的来历,我会让你脱离苦海,重入轮回。”
……
苦劝了将尽一夜,清风终于说出了那神君的来历。
这位神君名唤撼天道尊,自称与鸿钧老祖师出同门,有道是先有鸿钧后有天,他若真是鸿钧老祖的同门兄弟,上至九重离恨宫,下至地府十八层,万千真神从头数,却也没有一个能和他匹敌。
李伏道:“这位撼天道尊何时来到这南山之中?”
清风道:“却在流云观那场大火之后,当时我们三十几个姐妹全都葬身火海,想要投胎转世,却又找不到门路,在这山中苦苦困了几年。忽然一夜,神君现身,只说厌倦了诸神纷争,想寻隐僻之地,安享几年清净,我等姐妹既是有缘之人,神君愿发慈悲,收我等为弟子,渡我等成神。”
李伏闻言,紧锁双眉,口中自言自语:“难道世间真有这等恶神?若是与神斗法,只怕……”
白冉笑道:“这等鬼话你也信得?若是鸿钧老祖的师弟,只怕眨眨眼睛便要让你灰飞烟灭,却还用得着让一群道姑来送死?”
李伏道:“我知他绝不会是鸿钧老祖的同门,但即便是个普通神灵,却也不好对付。”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神灵!”白冉转脸对清风道,“却问这神君用什么手段渡你等成神?”
清风脸一红,低声道:“这却要看仙缘。”
“仙缘?”白冉哼了一声,“只怕要靠那床上的乾坤大法吧?”
清风没作回应,白冉又问道:“流云观大火因何而起?”
清风摇摇头道:“真正缘由我也不知,只记得那夜电闪雷鸣,却不曾掉落半个雨点。”
白冉道:“着火之前,却曾见过这位神君么?”
清风道:“那时哪里见过神君?若是见过神君又怎会被大火烧死?”
白冉道:“虽说没见过神君,观中可有生人往来?”
清风低头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流云观不是正经道观,往来的香客数不胜数,只是……”
清风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冉见状,解开了清风的绑绳,帮她揉了揉肩颈,轻声道:“别急,慢慢想来。”
清风得了自由,眼里满是感激,沉思片刻,抬头对白冉道:“那时有一个少年,出手甚是阔绰,却在道观里住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