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面色一白,转身无言以对。我一步一步踏上玉阶,缓缓向他逼近,“大哥好大的威风,以我的名义私调京畿军入宫,是想给我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么?”
“云儿,休得胡言!”
目光微微上移,越过慕景的肩膀,只见汝南王慕夕肇一身天青缎流云纹织锦软袍,步履从容昂首自殿门处踏来,面无表情,眼波深沉,语带威严,“怎能这样同你大哥说话?!”
我缓缓抬头,冷冷与之对视,“居家方为父子,这里只有君臣,您擅自违抗皇上旨意,理当重罚,难道我说错了?”
慕夕肇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只化作一声低沉叹息,“这里没有旁人,爹就开诚布公地说了,自你出嫁以后,咱们父女俩也有好些时日不见了,你我虽无血缘,我却早拿
你跟嫣儿同样看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要明白,爹做什么,都是一心为你打算!”
我扑哧冷笑,“是为我打算,还是为王府打算,云儿如今看得太清楚不过!”
“你这孩子!”慕夕肇愠怒,语气渐生凌厉,“局势若此,实乃天意所授,难道你想逆天不成?”
举步迈上最后一道台阶,抬眸与他对视。不知来自何处的风穿过檐下,扬起衣袂猎猎作响,我抿唇静默不语,无意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争辩。给趁势夺权冠上天命所归的高帽,多么的堂而皇之,又是
多么的可笑!所谓的不喜争名逐利,所谓的中立作壁上观,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话。
遥遥立于高处,广袖随风飘逸,流仙裙裾清冷如同寒露,在身前这片凝滞的静默中带出深深浅浅的涟漪。转身之间,已将一切看得透彻,我垂眸望向阶下,面容清寂,无波无澜,风过处,牵起如墨
青丝飞扬,凌厉之势,几如睥睨天下。
“御林军何在?”
话音刚落,慕夕肇浑身大震,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几步,已然明了我的言下之意。
耳畔数人同时应声,一队金甲士兵按剑铿锵而出,俯首拜在阶前,为首一人抱拳高声道,“御林军统领韩琦在此听命!”
“汝南王慕夕肇公然违抗圣谕,将他拿下暂且收押,听候圣裁!”
众人应声领命,挺身便欲冲上台阶,慕景猛一挥手,殿旁两列京畿禁卫纷纷拔剑出鞘,将韩琦等人生生逼退几步。一时间,殿前寒光烁目,剑气逼人,杀意随之弥漫开来。两方怒目相对,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只听韩琦怒道,“你们想造反吗?”
慕景目光一凛,抿唇不答,抬头向玉阶尽处望来。
我拂袖,足尖轻点,挡在慕夕肇身前,拧眉冲他沉声急道,“请爹三思而行,莫要一错再错,君子取之有道,您这一辈子的清誉怎能毁于此时?更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若贸贸然生事,锦都必将大乱,一昔不慎为他人作饵,非但得不偿失,日后更将落下千古骂名!”
慕夕肇闻言愣在当场,看向我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面色渐渐转为一种异样的凝重。
四目相视,一番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我抿唇静静看他,目光中唯有坚定,素白广袖之下,五指悄然张开,隐有暗流涌动。一切迫在眉睫,或生或死,是隐忍还是厮杀,全在眼前人的一念之间。
李亭海自大殿门后闪出,躬身趋前几步,不安陪笑道,“慕公只是过来送些滋补良药,并未到御前,王妃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我一怔,不觉失笑,挑眉看他,“既是送药,交由您代为传递也是一样,为何定要踏进这道门坎?李公公是在教训云应当怎么做吗?还是。就连您也不把皇上的口谕放在眼中?”
话未说完,李亭海已霍然色变,口中除了连称不敢,再也无言以答。
我稳住心神,依旧面无表情抬眸望向汝南王。身前长久无声,内殿七宝灯漏水声清淙,隐约透窗而出,只愈发显出周围的静来。
京畿禁卫人数众多,慕景武功盖世,本身便能以一当十,区区几名御林军根本难以与之相抗衡,韩琦等人个个持利刃在手,心知不能硬拼,唯有暂时静观其变,伺机待发。
“景儿不得无礼!”
慕夕肇骤然抬手一挥,面色清冷,复又转头沉沉看我。我抿唇冲他淡淡一笑,目光直落入一双精眸,深不见底,威不可测。
一时相对无言,沉默片刻,我垂眸敛襟恭敬拜倒在他身前,语带歉然,“爹,云儿。得罪了!”
慕夕肇凝视我,目光深邃,不置可否,静默良久,摇头沉沉一叹,“罢也罢也,如此胆识,如此魄力,可惜了。”
衣袍窸窣,他转身信步迈下台阶,忽而回眸,“云儿,箴言未必便是杜撰,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心头一颤,我震惊望向他的背影,胸口激荡如潮,难以自持。慕景显然不服,抢前一步待要开口,却被汝南王拂袖冷冷打断,背脊一僵,只得还剑入鞘,悻悻然作罢。
韩琦面上仍带惊疑,见我远远冲他点头,也便不再发难,上前亲自押送慕夕肇,态度恭谨谦卑,对他并无丝毫不敬。
自此,仁熙殿重重戒备森严,内有御林军把守,外有京畿禁卫防御,旁人再难得到确切消息。太医院院令荆远奉召入内随侍君侧,却再也不曾露面。
依据眼前种种迹象,宫中渐渐有谣言纷乱四起,说今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朝臣们虽然个个猜疑不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此前帝师大义灭亲毫不留情亲拘其父下狱,显然有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之意,眼见大势所趋,谁还敢再到殿前大肆吵闹质疑?
那些素来就对我心怀嫉恨之人也只能权且按捺不动,静候一月之期的到来,届时,玄畿宫内免不了乌云蔽日,硝烟四起。举目望远,前方等待我的,将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役。
日光透进鎏金朱漆殿门,四整块玄色云纹地砖的距离,便再也止步不前。明黄色的帷幔重重迭迭垂落及地,越发显得整个大殿幽寂森凉,阴郁窒人。
“王妃。王妃。”
耳畔传来几声刻意压低了的低唤,我怔忡抬眸,回头循声望去,李亭海以袖掩面,正尴尬冲我使眼色。浑身一震,我陡然醒神,顾衍之的嗓音恰在此时突兀响起,“慕先生这几日伺候皇上伺候得太
过劳心伤神了。”
他蹙起眉头,面带不悦,冷笑着看我,把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颇带深意,像是终于抓住我的痛脚,忙不迭的冷嘲热讽,优哉游哉。
一眼扫过殿前,重臣们或是靠着椅背闲闲饮茶,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慵然意态,或是面面相顾,悄声议论,不时偷偷拿眼来觑。唯有一人,自始至终饶有兴味看我,目中透出异样光辉,灼灼逼人。
抬眸怔怔与他对视,那人面色清淡,无波无澜,然而一双深眸温和专注,眉梢轻挑,竟似溢满笑意。面上微微一红,急忙调转目光避开他的凝视,心口怦怦急跳。
“虢州蝗灾,民不聊生,当地官府屡屡开仓赈济灾民,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就快要自身难保了,户部到底在忙些什么?赈灾款项迟迟调拨不出,再这么拖下去,难道是想重现文帝九年的那场惨况吗?”顾衍之不假言辞,越发声色俱厉起来。
《漓国志天朝》,卷六十一,曰:宣文九年六月,永济大旱,颗粒无收,饥民遍野。七月,蝗生,弥覆郊县,草木殆尽,受灾者数十万众。八月,蝗势连云障日,莫见其际,灾民弃田庐逃荒于道。
朝廷遣使赈济,沿途屡见饥民易子而食,其景惨绝人寰。
心内一紧,我抿了抿唇,淡道,“顾大人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据我所知,虢州前日曾经下过一场大雨,蝗势锐减,如今诸道转运使正督民捕蝗,交蝗一石给米三升,而这米么,正是当年蝗祸之后
先帝诏令各州府自岁贡中每年留出五十万担贮藏起来,以备饥年赈济之用。我说的对吗?”
语毕,殿内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一霎那全部集中过来,静静等候下文,这其中,有一心只想要看热闹的,也有略觉诧异,自心下暗中揣摩探究我的。
唇角轻挑,我微微冷笑,这人倒是很会抓住时机,已经按耐不住了么?历朝历代,户部一直都为太子掌管,如今趁着宣武帝称病休养闭门不出,太子缺阵,便迫不及待想向户部开刀,未免太过急进了一些。
“照慕先生的话,户部难道就一概不管也不顾了吗?”顾衍之拂袖起身,咬牙愤然看我。
我亦起身,态度不卑不亢,语声激昂,“怎会不管?户部一直都在忙着调拨钱粮,伺机发放,只是虢州蝗灾数日,当地应付有余,一切有凭有据,您一直紧咬着户部不放,意欲何为?户部难不成有
亏空落在您的手上?”
殿中顿时掀起骚动,群臣料想不到我竟一口挑明,尽皆失色。
顾衍之面上一白,强作镇定,还待说些什么,已被我抬手狠狠打断,“你们个个身为臣子,不可能不知年前年后朝中一笔接着一笔的大开销!先说年前淞江水患,皇上御笔一挥便是足足三百万两的
筑堤银,之后突厥来袭,户部临时紧急抽调库银将近两百万两充当军费。年后七殿下领兵南下平乱,滇南蛮荒之地,作战环境酷烈之极,需要的更是长期苦战,前前后后加起来,又是不下四百万两的巨
资耗费!这还没完,眼下突厥可汗以降国国主的身份出使中原,虽然带来大量贡赋,然而我朝亦未手软,礼部光是筹备典仪回礼便花了整整八十万两纹银!其余诸如此前魏相谋逆,皇上责令修筑两道宫
门及宫内损毁的殿阁,年后各地大大小小的天灾朝廷分别遣使赈济,圣朝大军及京畿神策两军的军饷,各州县驻防军的军费。哪一笔哪一项不都是巨额花费?”
一字一句,条理有序,款项数字几乎无一错漏,直说得殿前众朝臣相顾点头,啧啧称叹。
“啪啪啪!”清脆悦耳的击掌声突兀响起,我怔愕抬眸望去,漓天衡唇角噙着一弯别有深意的微笑,负袖长身而立,炯亮的眸光淡扫,正对上我的眼睛。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军费’一项确实暂令国库吃紧,户部有些忙乱也是理所当然,慕先生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户部不是不管,而是审时度势,开源节流!此次蝗灾,虢州府衙既然能够应付得
当,那么朝廷也就省了一笔,岂不很好?”
语气不疾不徐,轻若熏风,缓似流泉,却又饱含威严,不容置疑。群臣连连点头附和,再无其他人有异议。
“说到开源节流。”他淡淡一笑,凝眸看我,“此前西伐大破突厥,边疆既定,父皇属意偃兵息武,国库当即有所缓和,看来户部若想强本节用,单单从军费一项入手,便能收获不小。”
不提突厥则已,这两个字从他口中一说出来,我只觉得万分嫌恶,不由冷笑一声,“怕只怕突厥人的野心不会立止于此!”
眉梢轻挑,他故作颇带兴趣道,“此话怎讲?”
“西域五十六小国,数年来,已被突厥攻占并吞并不下二十座城池,突厥的版图正在日益扩张,一朝败走中原,又岂会打消他们争霸西域的雄心?到了集齐五十六国实力的那天,突厥人想要再次入
主中原,势必锐不可当!”
言下之意,如今你与穆勒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他既是你的盟友,也是你日后最凶恶的敌人,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让你如愿以偿,坐拥如画江山,突厥也将同时成为你心头的一根利刺,再难连根拔起。
话音一落,四目猝然相交,殿前如有两股剑气狠狠撞在一起,其势若虹,光亮如电。
“那便乘胜挥师西进,抢在突厥之前,发兵征讨西域诸国,使其一一归附臣服,往后突厥再要有所妄动,便是与圣朝为敌,与天下为敌!”
低沉而冷静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我望着他抿紧了唇,心中旋即激烈起伏。他说得对,以如今的圣朝军威一举震摄西域各国,从而实现天下大统,这恐怕是古往今来每一个有道之君的壮志。漓天衡,并不仅仅只单纯的有谋权之心而已。
“殿下说得有道理,但是滇南之乱尚未平定,眼下若要再行刀兵,所需军费浩繁,朝廷恐将不堪承负,此事或可稍后再议!”
大军动向关乎兵权去留,想要趁此机会谋取兵符,岂能轻易让你如愿以偿,你终究还是小瞧我了。
略一思忖,先前一直面无表情,此刻唇角倏忽轻绽,笑靥如花,看得漓天衡微微一愣,“既然大家一直纠缠户部的问题不放,我倒也有些话不得不说了。近日传闻两军中屡屡有虚报开支,大吃空额,甚至卖官鬻爵的丑事发生,不知大人们可曾听说过一二?”
此话一出,眼前众人尽皆愣怔,继而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先是毫不留情亲自下令拘禁汝南王,如今剑锋又直指慕景的京畿神策两军,正当大权在握的时机,旁人大多不遗余力大肆提携亲贵,我却偏偏于此时不断打压他们,众人当然觉得诧异。
微微敛定心神,面上依旧笑得绚烂夺目,“四殿下既然提议整饬军费开支,那便不妨先从此间入手,清查账目,核实开销,揪出贪墨武将。此事由殿下提起,那便交由殿下着手,相信不日一定能呈给皇上一个最满意的答案!”
月上中天,入夏时分,已有蝉鸣切切。殿外几尾修竹倚着玉栏脉脉伫立,清风拂过,枝叶葳蕤,窸窣相击,伴着泠泠水声,风歌一般低吟,只愈发显出侧殿的幽静与深凉来。
埋首于堆积成山的奏章之中,绛色宫装层层轻薄如翼,宽幅广袖捋至臂弯,露出半截藕臂,手中持笔片刻不停,书页翻动,沙沙作响。
有人进来,脚步极轻,未到近前,我头也不抬,“二姐可有消息?”
那人恭敬作答,“回禀王妃,到目前为止,暂未发现慕二小姐任何行踪!只不过。”
“说!”
“汝南王府人人好似全不在意她的下落,倒是非常关心汝南王的境况,他们如今对您颇多怨言,而慕将军就更。”叶翌语声微顿,似在察言观色,见我依然埋首纸张,无动于衷,方继续道,“
王妃的这招鹬蚌相争是否有些欠火候?慕将军毕竟是您的兄长,他手上握着的两军至关重要,您这么决定是不是。”
笔尖重重一颤,纸上霎时氤出一团墨迹,我依旧沉声,面上却有怒意隐现,“我怎么样决定需要你来教训么?”
“叶某不敢!”
“你有何不敢?”紫玉狼毫笔“啪”地一摔,我拂袖立起,转身怒视他,“我现下做什么日后自由王爷品评,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吗?”
你与他们分明一丘之貉,眼中只有权势,再无其它。
利用军费一事,挑起他们对立,并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只是为了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军中虚报开支,克扣粮饷等等藏污纳垢的事自古有之,不到异常过份的境地,未免引起军乱,朝廷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此番令漓天衡彻查两军账目,众目睽睽之下,他必定得呈上一份结果。而就算他查得再紧,逼得再过,慕景也不敢煽动两军轻举妄动,因为汝南王尚且在我的手上。
趁着他们两相生隙,你来我往之际,我便能为十三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一天两天,凭我一己之力,终不至于招架不住。
李亭海听得动静疾步奔进来,面带惶惑。一见他的模样,心中更加嫌恶,片刻之间,已然盛怒,挥袖凌厉一指殿门,“全都给我出去!出去!”
李亭海脑袋一缩,轻瞥一眼叶翌,转身躲了出去。叶翌抬眸与我对视片刻,一双精眸深无可测,无声无息掠过一丝阴霾,静立良久,淡道,“王妃息怒,叶某这便离开,只是还有一句话叶某不得不说,及至今日,王爷。尚无任何音信。”
叶翌最后的话仿佛在脑中炸开来,面色顿时惨白,周身再也无力支撑,颓然倒在椅上。我怔怔望向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眼中一片模糊。不知看了多久,忽然伸手一把将案上的一切狠狠拂落在地,趴伏在案上,我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任由浓浓的无助感沿着血脉,循遍四肢百骸,沁入心扉。灯影红袖,泪落满襟。
路,越走越远,渐渐不能够回头。身边虽然有很多人,却只能形影单只地孤独。
闭上眼睛,满心满眼都只剩他,他的俊魅长眸,他的夺目容颜,他的尊贵神采,他的卓绝风姿。问君归期未有期,独倚斜阑,望断天涯路。
静静伏在案上,听见有人蹑手蹑脚悄声走进侧殿,心里依旧烦躁,便头也不抬,没好气道,“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须臾,身前不闻动静,我蹙眉睁眼,但见荆远捋着花白胡须微笑立着,身后蓦地闪出两个人来。一人身着松花绿的太监常服,身量瘦小,眉清目秀,旁边一人身着粉色绢纱侍女宫装,明眸皓齿,巧
笑倩兮,正是多日未见的梅影梅昱两姐弟。
我霍然惊起,不由得欣喜万分,“你们怎么来了?”
梅影哽咽一声,几步扑进我的怀中,梅昱低头默默走近,张臂环住我的腰身,再也不肯松开。
伸手轻抚他们的头,眼眶复又湿润,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惆怅,三人温存片刻,我敛定心神,抬眸望向荆远,“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这样打扮?是谁把他们带进宫的?”
荆远面上一僵,回头望瞭望大殿门,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却又半天不敢开口。梅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疾步走开,片刻,手上捧着一个黑匣进了侧殿,继而轻轻摆在案上。
走近看时,心头猛地一震,檀木质地的黑匣中,此刻静静躺着的,竟是漓天衡送我的那张九霄环佩。我伸手怔怔抚上琴身,古旧琴体,深邃肌理,七根长弦在灯下泠泠发着光。弦涩知音老,曲冷朱颜凋。
“四殿下说怕云姐姐一个人呆在宫里觉得闷,就把我和弟弟偷偷接进宫来陪您,还说宫里上下都打点好了,没人会找我们的麻烦!云姐姐,就让我们留下来吧,霁雪姐姐也不在王府,我们害怕那个女人。”
梅影绞着衣袖喃喃开口,梅昱亦可怜巴巴地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