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峡谷两边是高不见顶连绵不断的黑色崖壁,上面无数摇曳的魔器正在低声嗡鸣着。白色浑浊的粘稠雾气把峡谷的底部深埋起来,看上去仿佛是一片宽阔翻滚的白色之海。
淮九很想离开这里,就如同盛老所言遇见人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管,可眼前这女孩又救过自己一命。
下一刻紧接不暇的逼问再次回荡在宽广的山谷中,传出了几个层次的回音。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偷跑进来的!”女孩贴近的距离又根本让淮九无路可退,正面对上的乌黑眼眸不断闪眨着,要单看这幅面容,总不免能联想到懵懂刚入世的那般模样。
可她不是。
底部传出的呼吸声连带着山崖各色的光芒缓慢闪烁,淮九终于找到右侧的空隙绕了回去,在女孩愤愤的眼眸里不断往后退去。他知道他此番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所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没有时间。
“姑娘,我是真的有事,请你也不要过多打扰了。”言罢他的眸子再次转向了峭壁之外的那柄红剑。
女孩脸上的神色似乎真因为这句话变得起伏不定,她真的很想发火,在这魔军里又有谁敢这样跟她讲话,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自己好像是不是真的显得很没礼貌。在自己还没思考好对错的时候只是感觉一股力道侧过了身体,淮九走过去抚着她的腰侧移了几步。
“你,你!”红晕不禁一刻染上脸颊,女孩彻底对眼前这个人感到,不可思议,眼看着他只是随手移开了自己便伸手朝着悬崖处的那把魔器移去,就像是不经意的挪动了一个东西一样。
自己是东西。
她哪里忍受过这种憋屈,等淮九的手终于要触碰到剑柄时,只是一股灰色的光亮烁于漆黑之中,那把红剑像是感应到了外界袭来的敌意,转眼同有意识一般瞬间消散于山崖之上。肉眼可见的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另一处的山崖壁上如植物生长般缓慢地长出了相同的红剑,钢针般插入石壁。
淮九伸手扑了空后又险些跌落,悬停于半空的脚裸一刻没有重心的很快收回,出于短暂的惊吓甚至没能站稳脚跟,回来之后又狠狠摔了下去。
他看着此时脸上扬起胜利笑容的女孩,感到莫名其妙。
“你有病吧。”边言边拍着身后的石灰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强忍的不满。
女孩甚至有一刻被眼前的眸子盯看得有些后悔,可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还是提上了面容,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孩子般,单纯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罢了“谁让你先那样碰我的,堂堂一七尺男,害不害臊啊,要讲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想着自己也说不过,淮九还是不再理会转过了身,虽然心里仍惦念着那把红剑,可它生在了另一边的山崖上,而至少眼下所望没有一条通往那边的石路。
虽然盛老所说的是找到最契合自己的一把魔器,可真进了这深渊里,漫天都是闪着光点的武器,这又让他怎么选。愁容在下一刻不禁布上了面容,淮九往回走去,眼睛仍旧四处张望着其余的光亮。
等女孩意识到自己给彻底无视的时候,似乎全然忘了她是要进来干嘛的,长袍纱衣再一次随着自己引起的风向飘起,她很快跟上了淮九。
只是从心里感到憋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明明都不认识的人较劲,还是在这深渊之中。
“喂,你叫什么总能告诉我吧。”山谷中传出的声音多细微都会被无限放大,女孩一步步跟在往前探路的淮九身后,一边拖曳起过长的白纱。
只是声响之后再没其他回应,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般,透进峡谷中随后放大的寂静。女孩心里也真是想把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好好毒打一顿,望着身影的眸子更是独自攒着闷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问什么都不说,到现在才进来深渊,你是从人界过来的吧,你们人类都是这般不懂礼数的吗。”
“再说你们新入魔军的五殿现在也不是开放深渊的时日,按流程走应该先教你们修炼些保命的魔力再进来,可我看你也不像是有魔力的样子,凡人进来这个地方不是找死吗。”
突然停下的脚步落于静默的峡谷中,女孩望着眼前这个缓慢僵硬转过的身影,又是一刻懊悔从心底发出,她是不是真的说太多了。
顶上连绵的黑暗根本透不进一丝光线,维持的灰暗在这一刻也只能勉强看清淮九的面容,没有多余的表情,更像是一个把所有都置身事外的眸子,女孩第一次对上了这种视线,也很快闪开。
他们已经走过了连接于隔壁低矮些许的山脉石路,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散着莫名的敌意,同底下时不时传出的金属般刺耳声音缓慢摇曳。
“可以不要跟着我了?”淮九此时透出的语气甚至临近冰冷。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从进到这个地方开始,慢慢衍生出的一股奇怪的感觉就一直渗透着身体,像是要将他同化于这片黑暗之中。留在里面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来的就愈发真实,直到最后甚至有一刻回望底下的深渊他都想纵身跃去,窒息感一直蔓延在自己脑海中,他只想快点离开。
可女孩并不知道,于她而言此时所处的这个地界,不过是取走一把魔器那样简单。可面对淮九传来的眼神,她突然从心底感到一股寒颤,那是无法直视的眼眸,如张大的深渊会拖拽自己的意识。背在身后的手心在下一刻很快催动起了魔力,燃起的光亮绽着灰色的光其实也刺不开这抹降下的黑暗,但是多少让自己好受了些。
她在魔界这么多年,从未有一刻感受到这种背后冰凉的颤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底部破土而出无数急躁的气旋,在下一刻,狂暴地朝上空汹涌。
女孩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上一秒给自己竖起敌意的人,在下一刻突然如被击溃一般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瞳孔放大像是死亡。破土而出的卷动气流把他的头发吹得像是一个鬼魅。整个洞穴都被一种仿佛可以击穿太阳穴的尖锐声响笼罩着。
她恐惧地一步一步后退,靠在石路旁的岩壁上,看着面前仿佛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
底部突然传出如洪荒凶兽的吼声刺进耳畔,深渊开始不明然的颤动起来,连接着峡谷内的所有山峦脉络,都一齐发出无法撼动的传感。女孩此时的慌乱已然浸满脑海,她拼命想催动体内的魔力,可身体中的魔力同样像是在害怕着底下的东西般,无论怎样都不再出来。淮九仍在地面上低缓的呻吟,半张开的嘴里含混着一些沙哑而痛苦的低吼,那张原本冷冷的精致面孔,此刻随着这股撼动扭曲得格外骇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宛如生死的命运突然被别人握紧。
只是下一刻,两人所处的石路像是第一个被击溃的对象,震动发出的力量泯碎了链接两端山崖的通道,女孩无处可逃。
淮九也是。
两人在空中露出的惊恐模样,恰恰印入了深渊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