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家族的现任继承人,今年是三十五岁,从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掌控整个家族了,由此也能猜出,这人的心智与手腕有多么的可怕。”
陆靳沉曾经跟安东尼奥伯德打过交道,虽然算不上极为了解,但却也不是毫无头绪,“这个人,你掌控不了。”
面对陆靳沉如此直白的贬低顾彤也只是扁了扁嘴,并没有辩解,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她也承认自己的智力的确到不了他们那个级别,但被直言,却仍觉得不舒服。
“那还真是委屈您了啊,找了一个这么笨的媳妇儿。”
顾彤阴阳怪气的掏了掏耳朵,翻着白眼看天花板。
“是啊。”陆靳沉配合的叹了一口气,“可谁让傻媳妇儿看起来那么好呢,比她们谁都好。”
“我说笨,没说傻!”顾彤一拍桌子,气呼呼的道,“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傻媳妇儿。”陆靳沉笑着在她头上呼撸了两把,“收拾一下,一会儿去小白家里拜访,最多十天,咱们就回去。”
“这么快啊?”顾彤压着头顶的发丝,有些震惊的问道。
十天,他能解决的完?
“那昨天的事儿……”是不准备见了吗?
“合作的事情不着急谈,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儿,我待着不安生,更何况,既然昨天他们将你平安无事的送回来了,那也就说明,他们不想跟我撕破脸皮,那是两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所以见一面,谈一谈就可以了,咱们没有非要与他们合作的必要,但既然他们先找到了你,那就说明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明白了吗?”
顾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却不明白陆靳沉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种判断的。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陆靳沉轻轻的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换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等我看完。”顾彤扬了扬手中的资料,陆靳沉知道的事情毕竟属于陆靳沉,她自己还是想去了解的。
陆靳沉尊重她的意见,等她看完之后,这才一起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在外面玩了几个小时,等驱车赶往司马白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先一步离开的陆厉跟方显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贵客,陆靳沉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但顾彤却目瞪口呆,不明白短短的几个小时陆厉怎么就让老爷子如此恭敬了。
是的,恭敬,而远非客气。
“走的路多了,见的人多了,做的事多了,总会遇到几个厉害的贵人。”陆厉揉了揉顾彤的头,笑着解释了一句。
“我可算不上什么贵人,要说贵人,也是陆先生,如果没有您,我这把老骨头可早就烂了。”老人家八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模样,甚至那精气神也比很多五六十岁的人都要好。
顾彤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脸上,没有再过多的移动目光,毕竟那对于别人来说,是十分不礼貌的。
“老了,老了,竟然不知道三少跟陆二少竟然是兄弟,这一点,我早就应该猜出来的。”老人家感叹着,望向陆靳沉的目光带着一抹无奈跟苦涩。
顾彤紧张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能也能猜出,这位伯爵大人应该是在陆靳沉的手上吃过亏。
“外公,咱们屋内说吧。”司马白笑着开口。
“对对对,都里面坐,里面坐,人啊,年纪大了,就会容易忘事。”
老人家呵呵笑着,中文说的十分流利,也因此让顾彤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但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俊朗的轮廓,从那个混乱年代走过来的人,能够坚持到现在,并且有一席之地,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也不是简陆的人物。
顾彤全程都保持着微笑跟安静,就算是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温言浅语,活脱脱的一个大家闺秀,就连老人家都在夸她文静知礼。
司马白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知礼还好些,文静?他可从来都没有将这两个字跟顾彤联系到一起过,而根据他的判断,自己的外祖父也不像是看不出这点的人。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可以从很多方面观察出来,他可不相信自己的外祖父连这点识人的眼力都没有,毕竟不管顾彤怎么的安静,有些东西也是骗不了人的。
“听小白说,三少做了他的师父?”
几人落座之后,伯爵便问了这个问题。
“是。”陆靳沉颔首,对此也并未隐瞒。
“这是这孩子的福气,小白,你可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能得靳沉指导,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外公,我知道。”司马白应道,就算是对方不吩咐,他也会如此,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足够了,没有人会有那个耐心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的错误,对于陆靳沉而言,这次的机会,就已经是对方格外开恩了。
“二位这次来是为了……”伯爵大人顿了一下,“私事?”
“只是过来玩儿几天,彤儿刚过了高考,答应了带她到处走走,放松放松。”陆靳沉笑道,“显显跟彤儿关系亲厚,二哥也想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相处几天,不然过了这几个月,以后想见面就很难了。”
“我也听小白提过显显这个孩子,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比起你们,我这把老骨头恐怕真的要让位喽。”伯爵大人笑着感叹道,“咱们也都是老交情了,有些话,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虽然外表上看着年轻,但若是老,也就是那么几个月的事儿,靳沉,陆厉,你们觉得,小白能担当的起这个家族的荣耀吗?”
司马白闻言心中一紧,“外公——”
“伯爵阁下,请恕我直言,这是您家里的事情,我们作为外人并不方便开口。”陆厉双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道,“不过若您真的想要一句评价,那我也就只能说,小白,翘楚之尊。”
陆靳沉沉吟了片刻,然后道,“小白有自己的路要走,伯爵先生,如果您是想要一个继承人,想要能继承您伯爵称号的荣耀以及撑起这个家族的人,小白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您似乎忘记了,他的名字叫做司马白。”
“姓氏这种东西在我们国内是很被看重的。更何况,您可问过小白自己是否喜欢您为他选择的道路?”
司马白紧张的捏起了拳头,他担忧而又感激的看着陆靳沉。
老伯爵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他紧捏了拐杖的扶手,眸光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没有谁愿意别人对自己的家事说头道尾,尤其是在推翻自己已定结论的时候。
顾彤不明白为什么陆厉跟陆靳沉这两个聪明人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他们了。
“伯爵阁下,恕我直言,小白的根本毕竟在国内,他也是从小在国内长大的,您让他长期在此定居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靳沉冷静的分析着,并没有将伯爵的怒气放在心上,“你不也是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才问的吗?而且,小白是我的弟子,您放心?”
伯爵大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确不放心,只有跟陆靳沉打过交道才能知道这个年轻人真正的本事。
“想找一个继承人其实是一件十分简陆的事情,司马白并非唯一,也并非最好的选择。”
陆靳沉诚恳的道,“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您的这点东西,小白也不见得能看上。”
“陆先生这话说的太自傲了吧?”老伯爵尽管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不代表就能让别人来贬低自己,他也自认为自己的这点家业很值得人去争抢,但却没有想过在陆靳沉眼中却一文不值。
“是不是自傲,阁下心里应该有数。”陆靳沉道,“本来这事您的家事,我跟二哥都没有资格插手,但谁让您的子孙不长眼,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伯爵怒声道,在他看来,陆靳沉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这可不是我平白找您的麻烦,他们跟小白的争斗,我不会过多的插手,但若是那些人威胁到了彤儿的安全,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小白的那个未婚妻,阁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对方既然选择装糊涂,陆靳沉就索性将事情挑明,一次又一次的,他一直都在攒着,因为很多的时候,一两件事情并不足以引起什么大的改变,但若是很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就不是轻易能揭过去的了。
“她并非我们家的人,她要做什么,我并没有资格去干涉。”伯爵冷声道,“陆先生,做人,最基本的是要讲道理如果你连道理都不讲,那我想我是不是也不用讲道理了?”
“阁下这是要证据吗?”陆靳沉眉梢一挑,笑容稍冷。
伯爵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了,小弟,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也不要插太多手,不如听听小白的意见。”陆厉起身走到了陆靳沉身边,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伯爵大人,您没有意见吧?”
“小白,你是不想继承外公的事业吗?”
伯爵的目光落在了司马白身上,“你可要想清楚,在这里,并不比你在国内发展的前途更短,而且,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下任继承人。”
伯爵语带威胁,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大多数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族,很多的时候,面子更是比很多东西都要重要,因为笑柄,足以成为很多人攻击你的利器。
“外公,我想回国。”
司马白垂着头,歉然但却坚定的道。
他想回国,或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国内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司马家给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的记忆,所以他对于司马家的归宿感才是最强的,更何况,他并不喜欢这个家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乱的让他看着都恶心。
在他的眼中,表面光鲜亮丽的家族,早就已经从根里开始腐烂了,如果他留下,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被拽进去,不然就是尸骨无存,因为家主,代表着你这整个家族的选择以及未来的走向。
而他也没有心思与时间去将那些人一一拉到正路上来。
走上了弯路的人,是很难被拉回来的,因为他们已经从心里彻底的坏掉了,他们所谋求的,所想的,也就只有利益,为此,会不择手段。
有一句话叫做虎毒不食子,但在这个地方,好似一切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都失去了,他看到的就只有比禽兽更不堪的人。
“很感谢外公的信任,可外公,为了家族的着想,外公也不应该选择我。”司马白顶着伯爵暴怒的目光,依然冷静的分析,“我毕竟姓司马,而且从小在国内长大,尽管如今这个世界已经开放了很多,但也不可否认,有不少的人依然有种族歧视,若我代表的是司马家,那么一切都好说,但如果我代表的是外公,那么势必会给我们带来危害,也不会利于公司的扩张跟进步。”
司马白分析的头头是道,而这些问题也并非他杜撰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存在自我优越感很重的人,他们会看不起很多人——黑人,黄种人,乞丐,政客,商客,平民……“外公,您将我推到台前的目的,不也是为了看一看那些后辈们,有几个能担此重任吗?我顺从了您,默认做了您的棋子,可一切都是有条件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牵连我身边的人,可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
“外公,您要知道,我并不欠您什么,也不欠母亲什么。”
司马白慢慢的挺直了脊背,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索性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也断绝了以后再与之纠缠不清的可能。
“我不可能赌上自己的一切来陪您们演这场戏。”
“如今,您应该也看清楚了,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司马白深深的鞠了一躬,维持了这个动作几秒钟,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站在了陆厉身边。
伯爵怒极反笑,“好,好,好,很好,你们这是联合起来跟我老人家作对吗?”
他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板,笃笃作响的声音一声声的,就像是敲在了司马白心上一般。
今天的事情对于司马白而言也十分突兀与意外,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陆靳沉,更何况他都已经过来这么久了,即便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如今也已经清楚了。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光辉无限,前途无限,是人生的赢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步步的走过来,有多么的触目惊心,若不是陆靳沉在,他早就已经死在了国内,也根本就没有来这里跟他们一较高下的可能与资本。
最悲哀的人永远都不是棋子,而是身为棋子,尽心尽力的把自己当成主人,最后却一无所有。
有的人在死亡的那一刻会明了,但更多的人,却连坑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司马白不觉得自己是蠢人,但跟老狐狸相比,他还是很嫩的,他目前的手腕跟智商,也就只能跟同辈的人较量下,这倒不是说他蠢或者不聪明,因为很多事情,不陆陆是智商就能决定的,还有阅历跟经验。
司马白不知道自己的外公最后会如何选择,但他是相信陆靳沉的,如果这个世界上除了司马家的人还有谁不会将他往坏路上带的话,也就只有陆靳沉了。
“老人家,大家都是明白了,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陆厉站直了身体,“我们陆家人素来都是十分护短的,这次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份儿上,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了,但是老东西,你可别倚老卖老,真的斗起来,你斗不过我们,虽然我们也斗不倒你,但你下面的那些人,你认为你能保全几个?”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伯爵气的脸色一片通红,先前的和气跟客气也荡然无存了。
“说事实,讲道理。”陆厉耸耸肩,“辈分的问题在别人那儿好用,但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儿并不好用。您伯爵的称号在这个国家有用,但出了这一亩三分地,谁又会给您伯爵大人四个字面子呢?”
伯爵愤怒的瞪圆了眼睛,气喘如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彤有些紧张的拽了拽陆靳沉的衣服,她也觉得,陆厉跟陆靳沉说的太过了,毫无征兆的就这样摊牌,难道他们不是来做客的吗?
别到时候客人没当成,还给弄成了仇家。
良久,伯爵神色中的愤怒才渐渐的散了去,“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思想都跟我们不一样了,小白,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吧,你现在的职位我也依然会保留着,你的权力,我不会动弹分毫。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好。”
伯爵拄着拐杖站起了身,“二少,三少,我就先失陪了,你们随意,晚上便留下吃顿饭吧。”
“那就叨扰了。”陆厉应下,也没有拒绝。
顾彤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因为按照她的观点,他们之间应该算是闹僵了,难道不是要立刻走人吗?
陆靳沉看着她一脸懵逼的模样,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小白,送外公回房吧。”
伯爵的脊背略微佝偻了几分,顾彤这才发现,这位看着年轻的老人到底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
司马白应了一声是,恭敬的扶着人离开了。
“大叔……”顾彤迫不及待的开口,“你们在玩儿什么?”
“一切都是试探,伯爵并非要与我们为敌,但也仅限于我们站在强势的位置上。小白虽然说不是唯一的人选,但对他而言却是最好的人选,我只不过就是帮他做出选择罢了。”陆靳沉道,“老人家,也是很会演戏的。”
顾彤依然云里雾里,“就这样吗?”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那可是只老狐狸。”陆靳沉揉了揉她的头,“带你四处走走,这座古堡可有一些年头了,平常的人,都还进不来。”
“我们可以随便走?”顾彤惊奇的道。
“想什么呢?”陆厉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呶,跟着的人不是来了吗?”
他抬了抬下巴,顾彤侧眸看去,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中年人恭敬的站在了门口。
“四位客人,伯爵吩咐,让我带你们四处走走。”
纯正的中文,让顾彤稍稍的惊讶了一下,那位伯爵大人再次打破了她的想法,她还以为,对方真的翻脸了呢。
方显也同样疑惑,但他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自己默默的消化着一切,跟在陆厉的身后,像是一个小跟班儿。
房间内,司马白将一杯热茶恭敬的递给了自己的外公。
“你想好了?”
刚刚还满脸怒气的人,此时却异常的平静,他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抬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外孙,“这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我会过来,也只是不想让您,让母亲失望。”司马白恭声道,“刚刚我说话可能有些偏激,外公您不要生气。”
“你说的也很对,陆靳沉说的也对,你的确不是我唯一的人选,但在我看来,却是最合适的,如今最后悔的也就是当初没有将你从那个老不死手中硬抢过来。”
伯爵感叹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别看我如今这样,现在我多活一天,就是在透支未来很多的时间。”
他苦笑着摇头,英雄迟暮,是谁都无法阻挡的悲哀。
司马白沉默不语,伯爵的身体情况一直都是一个迷,但至少从外表跟气色上来看,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老人家是早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