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光亮渐起,凛冬的太阳还要很晚才会出来。
忙碌了大半夜,但所有人都已陆续起床。
钻出地窝子,凛冽的寒风让人不禁打个寒颤,但头脑却清醒了十分。长长的伸个懒腰,流民们三三两两的朝着南边的河流走去。
早餐的香味已经远远飘来,能闻出来是土豆泥加黑面熬成的浓粥,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丝丝肉香。浓粥的香味早已勾走了他们的心,可惜他们还得完成那位年轻的新领主的“繁复礼节”才能去吃饭。这位年轻的新领主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令人无可奈何。
城寨的南边连着小河,有大概四五十米的地方没有城墙,但在河岸浅水里打着粗木桩,木桩上架着一个个木排。这些是给所有人用水的地方,据说以后这里可能还会建立一座码头。
到达的流民开始在木排上洗漱,用嚼烂的嫩树枝刷牙,用麻布毛巾洗脸,这些就是那位新领主前几天颁布的“礼节”之一。当然,那位新领主称这为“清洁”,但在流民看来这些就应该是贵族专有的特殊“礼仪”。洗脸大家都明白,刷牙清洁牙齿也大约能理解。但为什么早晨起来吃饭之前要做这些?不都应该是“睡醒—吃饭—干活”?
倒也没人对此不满,他们就是想早点饱餐一顿然后早点去干活……那香味实在太诱人。
也有人习惯性撩起裤子想要做些什么,然后又被人一巴掌拍醒。这又是新领主的规矩,不准随意排泄,特别是在地窝子附近和河边,必须要去城外排泄坑边的茅屋中才行,为此每天都有不少人挨鞭子。
“礼节”完毕,排着队等待开饭,浓粥配着新鲜煮透的魔鬼藤美美饱餐一顿之后,没有监工的咒骂和鞭子,所有人却都匆匆忙忙的自觉回到自己昨夜的岗位,没人选择偷懒。
以前每个人心里一直希望着,有一天,可以每顿都能吃饱,可以在寒冬之夜睡个温暖的安稳觉,可以在干活时没有监工的鞭子。现在这些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豺狼人?豺狼人也不能抢走他们的这一切!人能这样活着就已经够了,足够了……或许死也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再次失去这一切……
也许不会死……因为我们的领主说只要肯拼命,只要肯牺牲,我们就能赢!
肯拼也许就能活着。
仔细想想,这好像应该很简单……
——
太阳出来,帐篷外,何洛正坐在树墩上吃早饭,面饼、野菜腊肉汤,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也就有点晚。
“天冷了,野菜应该难找到几棵,有心了,西格。”把硬的实在懒得咬的饼子扔给对面,他只喝了几口汤嚼着里面的野菜和腊肉。
“没那么困难,大人您知道我们的能力。”接过饼子笑了笑西格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附近能吃的早就被流民群搜刮一空,有野菜自然是来自森林。
“昨夜打探的怎么样,碰到帕特管家没有?”何洛头也不抬的问道。
“没有。不过已经陆续有豺狼人出了森林,我找到了几具被啃干净的尸体。”西格奈尔咬了口饼回答道,见何洛面色一滞又连忙补了一句“豺狼人的。”
昨夜他领命去黑森林刺探一夜没睡,黎明才回来,补觉刚睡醒什么都还没吃,确实有些饿了。
“你的意思,应该是帕特管家碰上顺手杀了……豺狼人也吃同类尸体?或者是别的野兽?”何洛脸色缓和顺口问道。
他倒不是听到尸体就悲天悯人,实在是正吃饭呢,影响胃口。听到是豺狼人的尸体就没什么感觉了,在他眼里和狗肉尸体也差不多。
“就是豺狼人。暂时数量应该不多,零零散散,但也要加强戒备,中午应该就会出现在附近。”西格奈尔点头说道。
“会攻击城寨么?”何洛沉吟了一下放下碗问道。
“可能会,豺狼人的特性就是凶戾,特别是饥饿状态下,什么都敢攻击。”西格奈尔肯定道。
“这样的话,看来要提前准备了。”何洛一边细想一边习惯性轻磕起桌子。
“准备什么?战斗?”西格顺口问道,大半个饼被他吃完。
“没什么……算是吧。”何洛回过了神,接着又开口“吃完你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等中午你带四队人一路往北清扫,尽量把这些零散的豺狼人先干掉减轻后续压力。如果碰上他们大部队提前出来就立即返回,不要硬碰。也不要轻易涉险深入森林。”
“明白。”西格奈尔郑重点头。
相处久了他发现这位领主很不一样,没有任何架子,甚至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称呼。以前他经常出去售卖猎物,哪怕碰上的只是个来收税的税务官也得大人前大人后的不停尊称,漏掉一句猎物被被扣掉一半都是轻的。
而且他也从来没见过有领主会和一个平民一起坐在树墩上用餐。
但奇怪的是他从没感觉这位年纪不大的领主不像领主。
相反,他从心底认为这样的才是领主,而不是那些只会装腔作势的样子货。
相处日短,他从这位领主身上看到了睿智和手段。原本一帮什么也不是的流民,到他手里才短短几天已变得完全不同。以前只是一帮一无所有的麻木农奴,现在成了一群仅为几天好日子就去敢拼命的疯子。
有时候疯子和勇士仅是一线之隔。
区别在于疯子为了自己,而勇士为了别人。
但最后那些死在战场的疯子终究还是成全了别人。
谁又能说他们并非勇士呢……
一群牲畜一样的农奴几天内就变成了勇士?
西格奈尔不敢想——如果他生在地球大概会用“细思极恐”来描述自己当下的感想,如果这世界所有的农奴都变成这样……他没敢想下去。
他同样从这位领主身上看到了残酷。
不是冷血不是残暴。
而是像描述现实时通常所用的那个词,残酷,冰冷无情却又给了人生路。
像那些逃跑的流民,像那些被割了手指的流民,像眼前这些为了几天好日子就去拼命的流民,像明知这些人几乎等同送死的那份无动于衷。
甚至西格奈尔无法反驳出对方有错。
是的,就像这个世界现实就是这样,她不会有错,有错的只是世界中的生命自己。
如同这些农奴,这次他们选择了一条新路,只是不知是否终于选对了。
离开之后,西格奈尔沉默中回到自己帐篷,虽有困意,但久久不能入眠。
——或许自己也该跟着这条路一起过去看看?不为别的,只为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的会改变……
除了老父亲,他从没接触过教派内的其他人。老父亲死后独自默默地生活在森林边缘,后来有了小西卡,一天天的看着小西卡长大。
他不知道全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小西卡应该生活在那样的世界。
——
吃过饭的何洛开始在原本打算建造小楼的位置忙碌了起来。
这里已经打了地基铺上了石板,地方不大,但很平整结实。
“东南西北,是朝这个方向。法阵……应该是这么画没错。”
何洛嘀咕着抬起了头瞧了瞧四周。地上已经被他一道道的画满纹路,用石头在石头上刻画出的繁复线条,整体像是一张脸。
“然后就是这些恶魔符文……”
在组成这张脸上的线条空隙间,他又添上一个一个的诡异字符。无论这些线条还是字符都只是普通石头画在普通石头上的普通痕迹,但细看上去却立马会让人头晕目眩。就算不小心拖踩过去这些线条和字符都没有半点模糊或擦去,就像深深刻在地上的一样。
“等会还要画那只木碗,不知道那只碗会不会变成什么魔器之类……”想到这里何洛不由失笑。
太阳一点点升到最高,不知不觉半天过去,地上的刻画已经完成,除了边上有个人在看守外何洛已不见踪影。
帐篷门口,何洛让人又搭了个挡风的棚子,棚子下他正聚精会神的雕刻着一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碗。这确实是一只普通木碗,原本他吃饭那只。
一把匕首刀刃被用羊皮一层层包裹了起来,只剩下刀尖,有点粗,不太顺手。刀尖从木碗事先画好的纹路上反复划过,细碎的木屑窣窣掉落。
碗底和外壁是一整圈连成一片的古怪花纹纹络,碗内则是由一只由无数细小魔文组成的异兽抽象图案。这不是异兽,而且某种特殊的衍生恶魔,这种衍生恶魔的特殊能力就是“献祭,转化,附身”,它是整个法阵的核心,准确的说应该是整个恶魔祭坛的核心。
恶魔祭坛,这并非法术,而是某种特殊的恶魔学识。
它的种类根据不同功能分为很多,现在何洛建造的就是其中一种,也是最粗浅最低级的种类之一。
比较高级的,就像以前他从系统文本里看到过的介绍,如果能完全侵蚀这个初级世界,到时候就能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型的恶魔祭坛。到时候就算他离开这个世界回归到现实,也能通过这个大型恶魔祭坛不断收获这个世界所产生/生产的经验和灵魂货币。
至于衍生恶魔,那是虚空恶魔在物质世界中的复生仆从,用灵魂货币复生。老管家帕特里克就属于衍生恶魔,而衍生恶魔可不仅仅只是人型,这要看当时所用的是何种灵魂货币,不同生物所产生灵魂货币复活后拥有不同的特殊能力。
当然,更多的恶魔仆从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这和灵魂货币本身的品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