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夷从来都是最是不懂规矩的那个,如今已经十三岁,可就没学会一点点看人眼色的本事。老夫人从前是想提点几句,只是陆氏对这个小女儿太过宠溺,就算她说了也无济于事,久而久之,老夫人已经不想说什么,就冷眼看着傅夷,跟这个幺子的女儿一点也不亲。
而现在,傅夷居然一反常态,变得乖巧了不说,甚至还迎上了她的视线,老夫人心里暗暗感到惊讶。
这也不怪现在的傅夷,而是从前那个实在是太顽劣了些。傅夷仗着母亲和长姐的宠爱,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只不过,在老夫人这里着实吃了好几回硬钉子,后来被婆子待下去学了规矩。
因着这些事儿,所以每次只要面对老夫人时候,傅夷虽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会变得畏畏缩缩,根本不敢看老夫人一眼,而且,心里还记恨着从前在老夫人这里吃过的瘪,那种讨厌和愤恨倒是从来不知道怎么掩饰。虽然是怕着老夫人,不过受了几番教育还是不长记性,在面对老夫人时那种厌烦之心都懒得遮掩。
如今,傅夷安静地站在陆氏身边,她跟那堂上的银白头发的老妇人对视一眼后,继而就安静地垂下了目光。
看一眼就足够了,要是现在她还没有规矩地一直迎着那位的目光,就显得有些没那么礼貌了。
傅夷能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的那道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手心里也有些出汗。倒不是因为顶着这样的目光感到紧张,而是她的记忆里出现那些有关傅夷跟这位老夫人相处的情景,傅夷只觉得满头黑线。
傅夷回忆着从前傅夷那些行为,心道这姑娘这么能作死。不过,这么作死,居然还被母亲和胞姐那么宠爱,也只能说这姑娘是撞了大运。不然,就算是发生在她们家,光是不敬长辈这一项,就足够让家里人切断对她的一切关系网,社会上的人脉一点也不会为了家中不敬长辈的小辈所用。
何况,现在还在这样的大家族里。不过,傅夷转念一想,上面这位老夫人虽然是让身边的婆子将傅夷带下去教育过好几次,却似乎没怎么真的下狠手。甚至,在吃穿用度上也从未让自己的大儿媳妇儿也是杨氏苛待过傅夷分毫,一般家族聚会上也从来没有刻意表现出自己对这个孙女的不喜。
一想到这里,傅夷心中的紧张少了很多。
面对这么不听话的孙女,老夫人没有拿着自己长辈的威严去苛待小辈,反而很宽容大度,不跟傅夷计较。既然这样,那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位老夫人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长辈?
“老五家的,你自己来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京城中怕是明日就有传言了吧?怎么到广寒寺,回来的时候还是定国公府的世子送你们母女俩回来的?”老夫人坐在位置上,一双眼眸带着明亮的光,丝毫不容人对她的问题有一点隐瞒。
“母亲,儿媳在回城的路上遇见定国公夫人,半路遇袭,马车受损,琯娘也被吓得不轻,后来定国公夫人好意,送我们去别院休息,等到琯娘醒来,这才回京。我们傅家的马车在遇袭时已经无法再使用,国公夫人怜惜我们母女这一路不方便,这才令别院的管家借用一辆马车。”陆氏回答道。
“五妹,你看看你这就不该了,就算是人家定国公夫人给你借用马车,但是你也不能坐人家有着国公府的标志的那么显眼的马车啊!你看看,现在这京城中,经过了这么一遭,别人会怎么想?何况,当时那定国公府的世子爷送你们回来,你就不能拒绝吗?你看看啊,我们七小姐还这么小,若是真跟那克妻的世子扯上关系,哎哟……”当陆氏的话才刚说完,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位花枝招展的傅三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那带着几分尖锐的嗓音,似乎真的有回音绕梁之感,在大厅里想个没完没了。
“三嫂!”陆氏一听,瞬间沉了脸。家里因为她的缘故跟定国公府扯上什么联系要教训她,这一点她认。可是,若是想要接着定国公世子的源头,诅咒她的幼女的,她不能忍。“三嫂又怎么得知我们家的琯娘跟那定国公的世子能有什么联系?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顺路,何况,人家定国公府高门大户,我家琯娘怕是高攀不起,我也从未想过要让琯娘跟那显赫的世子有什么牵扯。三嫂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氏看着平常是个挺温婉的人,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为老夫人不喜,这些年在傅家,她收敛了脾性,安安分分想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媳妇儿。可是,别人说什么她能忍,但只要有一点涉及到自己的一双女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充耳未闻置之不理的。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这京城中谁不知道那定国公府上的世子可不是什么有福气的人……”那傅三太太还不罢休,开口又准备接着说。
这话,已经不是只是指责傅五夫人那么简单了。
“邱氏!说够了没!现在我这个老婆子不中用了,坐在这里也是讨人嫌,这究竟是我在问话还是你在问话?有些话那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我们傅家人从来不做那什么长舌妇人,尤其是那些跟皇家有关系的人,岂能是你能议论的!”傅老夫人眼神一凛,目光里透着严肃和犀利,紧紧盯着坐在下方的傅三太太,冷冷开口。
傅三太太被这么一教训,脸色也变得讪讪的。
可能是不想被落了面子,却又不敢反驳老夫人,只好小声讷讷地讲了一句,“我这也不是只是在家里说说嘛?”
她自认为说的很小声,距离她那么远的傅老夫人肯定是听不见的,带着抱怨的语气。
傅老夫人年事已高,耳朵的确不怎么灵敏,可是,傅夷却能听见。傅夷知晓她的这位三伯母,嘴巴可厉害着。她是傅家唯一一个没有官夫人身份的太太,这傅三老爷是个白身,所以她自认为自己在家会被妯娌看轻,一张嘴尤其厉害,生怕自己在这几位夫人中落了下风。就算没人招惹她,她也能惹来一堆是非。
之前听着自己被诅咒短命,傅夷在心头冷笑。她当然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不能出声,毕竟无论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傅家的小辈,而这位不讨喜的三太太,无论怎么聒噪,那也是她名义上的长辈。
若是那个时候她接话,指不定又要被人说是目无尊长,喜欢搬弄口舌是非。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傅夷微微偏着头,一脸好奇,带着几分天真,声音脆脆的又软软的,在这么安静的时候突然望着她的那位脸色有点别扭的三伯母开口:“三伯母,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呀?”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神情,透露着十足的单纯不懂事,只是那双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她就要看看她的这位三伯母,要怎么下台!感觉到堂中那位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傅夷一张脸上变得更加疑惑,像是真的遇见了好大的烦恼一般,“为什么祖母说让你不要说,三伯母你却说我们可以在家里说吗?三伯母想要说琯娘什么呀?”
傅夷看着在自己对面不远坐着的女人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奇怪,那别扭的神情越来越明显,最后,众多神情,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看着不怎么正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