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夷低头琢磨着别的事,她自然不怎么相信克妻的说法,只不过现在是听见定国公夫人说什么以后她肯定是持家的好手这样的话,傅夷心里忐忑啊!从前她自家里搬出来后,虽看着独立,但衣食住行也是有专门的管家打理,对家中的用度问题,她是一窍不通。现在想着定国公夫人对自己抱有那么大的期待,傅夷表示很心虚。
她这样子,微微皱着那小眉头,落在谢容烺眼里,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如果你心里实在对这门亲事不满意的话,我会看着处理……”谢容烺看着傅夷的表情,忽然这话脱口道。
傅夷有些诧异,她没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睛充满惊讶。她是对现在听见谢容烺这话感到惊奇的,虽跟眼前的男子不过两面之缘,但从这人的行事作风,她不认为谢容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这种她不愿意就真可以不成亲的事儿,她怎么可能相信!
“世子?”傅夷喊了他一句,谢容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听着傅夷接着要说什么。这一刻,谢容烺心头也是隐隐有些紧张的。他不是不清楚京城里那些人对自己的评价,虽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总归心头还是介怀。克妻这个词,总他心里生出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慨。就当他这般想着时,“你莫不是有病?”
就在谢容烺心头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紧张时,身边女孩子似带着几分春日的暖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什么?谢容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的一双眼睛,此刻目光沉沉,望着走在自己身边,却没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有有一点不妥的傅夷。
似感觉到走在自己身边这人的视线,傅夷掀了掀眼皮,“难道不是?”那张像是熟透的樱桃的颜色的小嘴巴对着谢容烺一张一合的,像是挑衅又像是真的很无辜。
谢容烺:“……”他想在傅夷的眼中一探究竟,只不过那丝一闪而过的狡黠最后还是隐没在对方明亮的瞳孔里,寻不着了。
傅夷见谢容烺终于转头不再打量自己,嘴角的弧度这才慢慢放下去。就算她不愿意,怎么可能讲出来?她,看起来难道跟谢容烺很熟吗?就算她再怎么不满意,想要找人商量推拒这桩婚事也不可能找谢容烺啊!
当长公主一行人到宴会时,一起出现在众人跟前的傅夷和谢容烺,带给京城里这群贵夫人的冲击还没完,已经有小黄门出现在宴会中,景德帝来了。
皇帝自然不会丢下那么多国事出来参加一花展,但为了跟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情谊不浅的堂妹定国公夫人,他还是愿意走这一趟。
当皇帝在宴会上像是半开玩笑那般说傅家的七姑娘倒是跟定国公的世子挺般配时,众人便知道,傅家和定国公府的亲事已经算是定下来了。
之前虽有传言,可像现在这般,连景德帝都惊动了,在京城这个上流官夫人的圈子里,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谢容烺生得那般容貌,加上前几年的事情,亲事可一直被京中的夫人太太们暗中观察呢!如今好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大约是在时隔三年后,再次敲定。
本以为这宴会会因为景德帝的突然出现气氛变得压抑,可哪知没多久,景德帝便离开。
在座的能有几个傻瓜?在这一来,谁也明白今天这一遭,景德帝是专程来做什么。一时间,傅夷在位置上收到的视线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有嫉妒的,有看好戏的,还有的是不屑,各种各样,但这些似乎也没能干扰到傅夷,现在她还闷着头挑选这眼前的红烧狮子头,完全没被外界影响的样子。
傅昭坐在她身边,她看着自家妹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反倒是比傅夷还着急。傅昭很纠结,她很不满意傅夷的这桩婚事,可这婚事恰好又是她无法左右的。
“琯娘,你若是不高兴,我现在就去禀了祖母,先送你回去可好?”傅昭不相信傅夷是不怕的,当年谢容烺接连着两任未婚妻意外离世时,傅夷被吓得在街面上见了谢容烺都会躲呢!可眼下傅夷这样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傅昭实在不相信。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傅夷抬头,她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随后,一张大大的小脸露在傅昭眼前,“阿姐,我挺好,真的!”
她表现得越是开怀,却令跟前的人的眉头越来越紧,傅昭只当这是傅夷装出来的,毕竟,在傅昭眼里傅夷还是个孩子。听见自己的未婚夫头上还担着个克妻的名头,怎么会不害怕?“琯娘……”
傅夷知道在这花展上,她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全在平阳长公主的眼睛里。虽说从先前的种种看来,这位长公主对她似乎还挺满意。可保不准听说了点什么,对她们傅家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傅夷在桌下拉住傅昭的手,她微微侧身,耳语:“阿姐,我真没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府后再聊,好吗?”
傅夷相信傅昭的聪明,不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果真,傅昭的神情只是愣了愣,很快恢复正常,不再劝说什么。
傅夷的左手边坐着的是傅婷,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她都安静地像是个隐形人。此刻,坐在傅家五房两姐妹身边的她,自然也听见了些讨论。傅夷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她偏头,对上了傅婷那双眼睛。
“七姐……”傅婷小声叫着她,“其实,其实世子也挺好的,至少,至少是……正妻,你也不要太伤心……”傅婷磕磕巴巴地说着,那双眼睛里,倒是真有几分真挚。
她自己母亲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就因为她母亲那样的身份,导致她出生以来,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傅婷打心眼里认为就算是嫁人哪怕对方无权无势,哪怕是个穷光蛋,也好过给人做妾,甚至连妾都不是。至少,她想,她的孩子不会再走一遍她走过的那些坎坷又泥泞的道路。
傅夷回了她一个笑容,“我没伤心,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伤心吗?”
她那张还有些微圆的脸上,确实带着比春-光还灿烂的笑容。那对酒窝,也因着她此刻的表情,变得越发明显。
傅婷低头,小声说:“那就好。”
傅夷笑了笑,不再讲这件事。
她们在说话时,没注意到现在坐在对面不远处挨着傅老夫人的蒋瑶,正用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傅夷。
蒋瑶试图勾-引谢容烺的计划没成功,加上现在又听见傅夷嫁给谢容烺变成铁板上的事情,心头又是生气又是慌张。从前她在傅家,是仗着当年蒋家对傅家的那点恩情,让老夫人将自己许配给傅五老爷。
但老夫人那性子温吞,将这事情是接手,却没能表明态度,以至于让她在傅家小两月了,也没跟傅知陵有任何进展。无奈之下,蒋瑶这才央了傅老夫人带着自己来这场花展。蒋瑶本想着是要找个比傅家还厉害的世家,她就是要让傅老夫人知道她蒋瑶当初想嫁给傅知陵不过是低嫁。可哪知道,她看上的谢容烺,竟然是对自己不屑一顾!
而现在,她看着傅夷那张笑脸,怎么会不气?她气得恨不得拿刀子将她的脸划花!一想到这里,蒋瑶觉得自己上午在马车上被傅夷吐出的一颗果核划到的脸变得有点痛……
傅夷若是真成为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对蒋瑶来说不是件好事。以后傅家有这么一个身份高不可攀的小姐,她如何还能顺利嫁给傅知陵?要知道,只要傅夷反对,怕是家中没什么人会阻拦。而她蒋瑶,岂不是来京城这一遭,就白来了?
蒋瑶眼中有些焦急,她必须在今日的花展上找到一能托付终身的有权势的男人,不然,日后她可不想继续回到徐城,做那名不见经传的蒋家的小姐。
可眼下,哪里那么好找男人?
今日来参加花展的,那些被京城中的夫人带来的小姐少爷们,哪个不是在适婚年纪。蒋瑶还真是全场唯一一个早过了嫁人的年纪还没夫家的女子。
用过午膳,不同圈子的人又围聚在一块儿。
傅昭带着傅夷走到她们流觞阁的成员中间,傅夷想带着傅婷一道儿,却被傅昭瞪了眼。流觞阁里的女孩子,不仅仅是出身名门的有才华的大家闺秀,同时,这群女子无一不是家中嫡女。毕竟,说来这流觞阁最初也是皇家的公主创建的,哪能什么人都进来呢?
傅夷被傅昭瞪了眼后,只好乖乖作罢。
“昭姐姐,你可算过来了,上午我们的比试还没完呢!咦?你怎么还把她带来了?”这时候说话的是一看着模样跟傅夷差不多大小穿着黛青色裙衫的姑娘,她是翰林院编修之女,只比傅夷年长一岁,却已经有了不小的才名。从前傅昭带着傅夷来时,傅夷总是嫌这些吟诗作画无趣,坐不到片刻不见人影,柳思思对她没多少好感。
傅夷才没理会现在别人怎么看她,她刚才回头,似乎看见傅婷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孤零零的,看着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