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昌帝的眼神实在太明显,朱珏就是想忽视都不行。
“父皇,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连忙上前解释。
“行了,不必解释。”延昌帝一摆手,一脸我懂我明白的复杂神情,“朕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好不好?!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瞎补脑,还是不是亲爹了?!
朱珏无语:“我只是有事去找周将军商议。”
“何事非要找周珽?太子与朕还帮不上你?”延昌帝一脸我就静静的看着你怎么扯的表情。
“是崔瑛的事。”朱珏上前两步在延昌帝旁边坐下,“崔瑛今日入宫来找我,说她母亲给她定下了亲事。”
延昌帝收敛了神情,带出一丝恍然。
朱珏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
太子的一举一动延昌帝要比他更清楚,太子对崔瑛的态度他当然也清楚,但显然并不赞同。
崔瑛的父亲一等忠孝侯正一品定远将军,崔家世代忠良,世袭武官,别说一个太子妃,就是皇后的位子,崔瑛也担得起。
大殷三分之一兵权都在崔家手中,虽说近些年崔将军已经不再亲上战场,但在军中的积威仍在,许多将领也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幸好崔家世代纯臣,忠心耿耿又从不参与皇位之争,延昌帝本身胸襟也够开阔,没有疑神疑鬼的毛病,君臣相宜,日后史书上也是一笔佳话。
所以即使他再宠爱太子,也绝不会同意他娶了崔瑛,更何况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两位侧妃良娣也都满员,总不可能让崔瑛做个四品良媛?
在周珽上辈子,太子估计也清楚,最后选择了放手,让崔瑛嫁给了裴翊,否则若他真执着起来,还真不好收场。
“说的是哪一家?”延昌帝果然不再计较他去找周珽的事,转而问道,“可定了日子?”
“是她三嫂、就是崔玉郎妻子的师兄,叫宋容舒,只是先定亲,成婚至少也得崔瑛及笄之后再商议。”
“既然是梨斋先生的弟子,定是不错。”延昌帝颔首,“朕改日有空可得宣进宫来瞧瞧,梨斋先生才学渊博,也不知他这弟子学到几分。”
梨斋先生是如今世人公认的大儒,经史文哲,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十分受人推崇,现居湖南衡阳,开了个小书院,教书育人。
延昌帝当年刚登基时几次三番召请过他,希望能入朝为官,但都被梨斋先生拒绝,倒是弟子中有几个入朝的,其中官衔最大的就是魏瞻的父亲,魏东阳魏尚书。
朱珏没见过这位梨斋先生,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但光看崔玉郎的妻子,就能看出来,必定是一个极洒脱自在的人。
有了延昌帝认可,过了明路,崔瑛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太子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放手。
与此同时昭阳公主正式向纪令昭提出了和离,公主和离,只要征得帝后同意,手续办理起来效率高的惊人,上午刚按了印,下午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至于财产分割,房子是昭阳公主的,她早在想清楚的时候就叫人默默将纪令昭的东西收拾好了,一回去直接让人尽数送去了承恩公府,一样不落。
纪令昭看到送来的离婚证书终于傻眼了,闹着喊着上门要见昭阳公主,却被一排侍卫拦在公主府外,前进不了一步。
然后回去他就跟纪令峥正式撕破脸闹翻了,幸好昭阳公主早早接了承恩公去郊外的庄子,纪家大房跟三房闹得再鸡飞狗跳他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昭阳公主跟纪令昭说明后,也搬了过去,对外只说陪伴承恩公,朱珏却知道她是真伤心去修养了。
日子不会因为谁婚丧嫁娶就停滞,四月底三皇子跟四皇子过了十一岁生辰,过完生辰又包袱款款游历去了。
二公主三公主几个就看得格外眼馋羡慕,朱珏更有种雏鹰长大飞走的惆怅感。
元宝也到了进学的年纪,原本他是该搬出后宫去武德殿的,但一来三皇子四皇子都不在,他去了也是孤零零一个,二来因为当年二皇子的事,陈氏对元宝十分紧张,延昌帝便默许元宝继续留在后宫了。
四月过去,便到了端午。
端午并不是单过端午那一天,而是从初一就开始热闹起来,一直闹到初五结束。
当然,最精彩最热闹的在端午那日,因为对几个皇子公主来说,有赛龙舟可以看,不过不在后宫,而在西郊玉熙行宫。
玉熙园是太/祖时期就开始修建起来的园子,属于皇家别苑中最大最有名的一个,按照地理位置来算,恰好是他穿越前圆明园所在的位置。
也正延昌帝从小长大的地方。
或许因为曾经的回忆并不十分美好,延昌帝刚继位的几年极少会提到去玉熙园避暑之类,到后来皇子公主陆续出生,才似乎放下了成见,但也不会常去。
朱珏穿越前,小公主记忆里只去过一次,之后在延昌十七年去过一次,二十年即去年去过一次,也是待的最久的一回,度过了整个夏季。
玉熙园历经三代,修缮的十分华美,按照观众的比对,不比圆明园差多少,几乎就相当于殷朝的圆明园。
端午赛龙舟一向在玉熙园的镜海中进行,延昌帝并不会每年都去,大多数由顺亲王代表出席,这几年太子也会去。
朱珏从前年开始也跟着去凑热闹,今年答应了元宝还有几个公主,带上了他们一起。
今年延昌帝依旧没打算去,派了顺亲王跟太子做代表。
初五一大清早,由太子跟朱珏领头,一行浩浩荡荡前往玉熙园。
清晨的空气舒爽,朱珏不耐烦坐在马车里,跟太子一道骑马而行,沿路早有侍卫清场,一路行来甚少看到旁人。
太子旁边是宋骏德,跟东奔西跑的周珽不同,他这些年一直跟随在太子身边,算是东宫属官,公认的太/子/党。
太子这些年一直行事谨慎,从不主动招揽客卿朝臣,只兢兢业业完成延昌帝交给他的朝务,不属于他管的绝不多插手,这也是延昌帝对他非常满意的主要原因。
大约有周珽事先劝诫,太子本身也不因此而沮丧,如果这样保持下去,未来百分之九十会成功登上帝位,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就是多出来的宜嫔这个变数了。
当然朱珏并不认为宜嫔会成功,如果穿越的他外加重生的周珽都搞不定宜嫔的话,那就真是变数了。
不过他也并不小看任何人,变数之所以称之为变数,就是因为无法掌控无法确定,谁能保证穿越的或者重生的就一定是主角,一定会成功呢?
他倒是有些明白周珽知道他身份时的感觉了,果然变数这种东西,唯有完全掌握在手中才会放心。
大约是流产流怕了的缘故,宜嫔这一次直到孩子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时,才爆出了有孕,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还好好的,看来他当初的直觉还真没错,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平安降生。
朱珏没打算弄掉宜嫔的孩子,这后宫根本不缺皇子公主,一个未长成的皇子根本不是威胁,他的母亲才是威胁。
好比曾经的令贵妃与七皇子,在他平安长大之前,完全是子凭母贵而非母凭子贵。
他也没打算直接弄死宜嫔,当然也不是他有多圣父,而是他计算了下成本跟后果,觉得弄死她有点划不来。他不会魔法也不会法术,不可能将一件事办得天/衣无缝,只要他做了,必然要有被查到的觉悟,一旦被延昌帝查到蛛丝马迹,因为这种小事离间了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父子感情,实在得不偿失。
但若要她长长久久的病下去,就容易多了。
宜嫔这些年不停的怀孕流产,她的身体本来就一直在亏损,吃再多再珍贵的补药也补不回来,所以,在她生产的时候,或者生产完坐月子的时候,只要稍稍动一点手段,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她卧床个一年半载。
后宫佳丽三千,一旦她沉寂下去,再想爬上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朱珏这些年在后宫别的不说,悄然无声培养一些势力还是能做到的,何况他的身份使然,甚至不用他刻意,自然会有人为他所用,只是分明面跟暗地而已。
前朝的事他插不上手,别看延昌帝平日大大方方摆开那些奏折让他看,但其实还是防备着他的,给他看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从他念书明理开始,真正的国家大事再不会拿到他面前提。
而且就因为这点事,还闹得沸沸扬扬,流言一拐三千里,私底下竟然有传言说他帮忙批阅奏折云云,朱珏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十分无奈,他倒是想啊,但可能吗?有脑子的都不会信好吧?
有坤荣公主榜样在前,他要真敢拿笔在奏折上留下笔迹,那些御史不得拿唾沫将他淹死。
当初他因为好奇,软磨硬泡让延昌帝带着他上了几回大朝,结果差点没被一筐接一筐的奏折压死,肆意如延昌帝,也不敢再任性,只假装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再没带他上过朝堂。
也幸好,朱珏不是什么权利心重的人,心思一直放在享受生活跟游历山河上,否则换个稍微有点上进心的,只怕得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