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大家相敬如宾的开始敬酒,由弟子们轮流给长者们说贺词,不过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祝词,并无新意。但每次都是因为冯柒的耿直而结束了这些门面功夫。因为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不仅是长者们听腻了,在冯柒的眼里,都是一些虚头巴脑不切实际的许诺,倒不如通过行动去展现。
冯柒在大家敬酒的时候,百无聊赖的闲坐在一旁,只听见师父咳嗽了几声,赶紧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小声说道:“师父,您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喝酒的哦。”
“今天难得将人都聚集于此,为师高兴,小酌几杯不碍事,你看看又没分寸,还不去给其他师父敬酒。”冯老叮嘱道。
“师父,敬酒什么的,多没意思,每年都是这一套,是我都腻味了......”冯柒抱怨道。
段老听闻笑说:“哈哈哈,老冯,你就别为难这丫头,她什么脾性,我们都是了解的。”
她听着段老在一旁打圆场,借机吐了下舌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其实她的脾气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不过每年免不了要来吐槽她一番,以此作乐。
众人吃完饭后,各自散场,七伯带着自己的徒弟先行离去,段老、六伯和冯老与徒弟们正聚在大堂内闲聊,段老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徒弟——慕落秋。若不是他提起这个名字,恐怕连长者和弟子们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想起曾经,他八岁来门派里,好不容易与大家熟识,结果在十五岁就被段老强制安排到深山闭关,他跟冯柒一样,也是在收养的孩子,一别近十年,冯柒恰逢其时的插了一句嘴:“我怎么不记得了,慕落秋是谁?”
“你这丫头什么记性,小时候修习术法被灵体吓得病了三天三夜,落秋和恒儿轮流照顾你的,我记得你当时还失心疯似的咬了他一口。”冯老叙述道。
冯柒挠了挠头,耷拉着脑袋,回应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档子事儿,那他人呢?”
“再过三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先来会会你这小丫头。”段老笑道。
她瘪嘴撒娇道:“段伯伯,你人这么好,徒弟肯定也不会差的.......”
正在大家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陆修远冲冯柒试了一个眼色,俩人单独来到院子里,他提议早点处理之前在结界中遇到的怨灵,以免生出祸端,她这才想起自己承诺之事。他们偷摸来到后院的房间,开始布阵,并跟着灵体的指引定位方向。
俩人急冲冲的出门,向舟舟和苏恒看到后打了声招呼,也准备跟上去,却被冯老拦住:“恒儿,让他们去,有修远在,柒柒不会惹事,你们就别跟去,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学着处理。”
半个小时后,俩人被灵体引到了一个高档小区,修远叮嘱好灵体,由冯柒操控灵符以便控制它。跟着它的指引走进一栋楼房,在征得俩人同意后,灵体再次见到了曾经的挚友。不过似乎他们早已将她遗忘。冯柒和陆修远在电梯口等候灵体归位。
那怨灵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肆无忌惮的周游在朋友的家里,看着挚友与家人欢聚一堂,她原本不该命丧黄泉,只可惜那日所有人都将抛弃了她,想到这里,内心怒火中烧,怨气将自己的意识吞噬,它不断的散发出一种悲凉之感,让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囡囡,咱家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突然这么冷,还是你房间窗子没关,你去看看。”一位母亲吩咐道。
那女孩按母亲的提议回房间准备检查窗户,谁知,刚一进房间,门就被关上,而且屋子里的温度持续下降,她的父母和亲戚搓着手敲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由于怨灵的磁场过于强大,以至于客厅内的灯忽明忽暗,大家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的敲打着房门,唯恐自己的女儿发生意外。而在门外的俩人察觉到异样,开始布阵,用结界单独将这间屋子与外界隔绝,以免牵涉出其他的人。
冯柒用术法牵制住磁场制造的幻象,一边敲着房门,嚷嚷着让里面的人过来开门,陆修远将她拉到一旁说:“过来,里面的人受幻术影响,听不到外面声音.......”话语间,他已运用念力和咒语攻破了这道门。
俩人走进房间,迅速关上大门,冯柒念咒:“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借万物之清诛邪。”她一边念咒驱散怨念,一边用灵符固定好房间四周,以免怨念四处逃窜,陆修远安抚好众人,解释其现象,并说明来意后,让在场各位不由惊叹。冯柒看见那个紧闭的房门,散发着强烈的怨念,担心在里面的人发生不测,尝试用身体去撞门,整个人踉跄倒地。
陆修远将她安置在一旁训斥道:“有时候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着,便再次使用念力攻破这扇房门,这是术法派的独门绝技,同时也再次证实两个流派之间的区别。冯柒看着那女孩的身体任由灵体的摆布,整个人被它操控在半空中,心中一阵内疚。那女孩面色铁青,四肢下垂,瞪着眼看着身下的人,冯柒赶紧回过神来,用一张灵符将她的身体安放在床上。紧接着陆修远准备用咒语将它禁锢,被冯柒拦住:“等等,它有权利让别人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
冯柒的同理心感动了它,随后,它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房间的怨念逐渐消散,她叮嘱道:“去吧,趁她未醒,在梦里将一切都告诉她,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伤人性命,我可不救你了。”
灵体感激的化为一缕青烟,在众人面前消失,女孩的父母和亲戚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陆修远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瞧你这次险些闯下大祸,你就如此相信这鬼魅的胡诌?待会你先带走它,我来清除这家人的记忆。”
“它也是被怨念驱使的,怎么能全怪它,做孤魂野鬼那么久,如果换做你我,也不比她好多少。”冯柒自言自语道。
这家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场景,想象着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灵体,不由得脊背发凉,询问他们的来历,俩人却避而不谈,一个小时后,灵体结束了最后的告别,冯柒将它带走,独自一人先行离开房间,陆修远利用咒语清除在座所有人的记忆,将一切定格在事故发生之前的那一刻,然后轻轻的关上房门,收回阵法,相跟着离开了这栋楼房。
女孩如梦初醒的睁开双眼,想起了刚才在梦中发生的场景,她已分不清刚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是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她推开房门,走到客厅里,发现父母与亲戚聊得热火朝天,顺便还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房间窗户没关?”
她这才认为之前的不过是梦魇,可梦里出现的那个人,明明就是当年失事的朋友,并且它看上去那么凄惨,时隔多年,若不是那个梦,她已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女孩回应了一句:“关好了,可能是咱家空调有问题,现在温度好像变正常了。”
冯柒听到灵体凄凉的说:“不用带我去见那些朋友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想去,只想看他过的如何。”
她与陆修远对视一眼,得到允许后,俩人来到灵体所指引的住宅区,它说那里承载了她毕生的幸福,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过上夫唱妇随的生活,就算那人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她,也无法终结她的感情。还没有等放它出来,就被来人打乱了安排。
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向他们走来,男人迅速的跑上前来,一脸宠溺的说:“都说让你多穿点,这大冬天的,这不是惹我心疼吗?”
冯柒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灵体的异样,她听着灵体哀怨的呼喊着他的名字,男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她一鼓作气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杨毅明,你给我站住。”
那男人和他的妻子面面相觑,打量着冯柒的装束,他上前询问:“这小姑娘,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你确实不认识我,不过........三年前,你要结婚的对象应该不是她吧,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吗?要不要我来提醒一下?”不知为何,冯柒的情绪突然被放大,似乎有一股很强大的怨气在驱使着她。
陆修远按住她,以免她过于冲动,杨毅明想起了三年前那场事故,当时由于自己的懦弱,没能救下未婚妻,他愧疚的说:“你们是晴晴的朋友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去我家坐下说吧,天气比较冷,我妻子和孩子不能受凉。”
几人回到他的家里,妻子将孩子哄睡,与她的丈夫坐在客厅里,回想起当年的那场意外,据她的描述,当年发生的事情,在婚前,丈夫已经解释过,当年,他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因此还患有轻度抑郁,后来在治疗期间与妻子相识,成立家庭,也正是由于妻子的包容与开导,才让他如获新生,从过去的阴霾走出,他并没有忘记赵晴,相反,每日都沉溺在痛苦之中。
灵体看着他们夫妻俩的一言一行,好似自己成了一个外人,她听着杨毅明的妻子讲述的那些曾经,内心悲喜交加,她感谢这个女人的出现,挽救了他,却惋惜自己没能成为他的枕边人。冯柒原本想数落他一顿,却没想到被那位妻子的大度给折服,于是将当年的真相告诉给他们,杨毅明原本是想找出当年的肇事者,灵体看着他的家庭和朋友的生活状态,她这才意识到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生命陨落,如果一直沉溺在过去,那永远无法参与轮回,并且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唯有放手,才能重新开始迎接新生。
它告诉冯柒自己愿意轮回,并且不想再追究当年的事故原因,她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心里有一个角落是留给它,这便足够。杨毅明一直追问当年将她推下去的是谁,在座各位无人应答,也许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报复。陆修远解释道:“它不会再沉浸于过去的回忆,也希望你们不要追问前因后果,冥冥之中自由安排,阴司自有生死簿,上面记载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和因果报应......”
在杨毅明的请求下,它以灵体的方式呈现在他们夫妻的面前,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与她相识的画面,灵体表示愿意在此地被送往轮回。陆修远趁热打铁用咒语唤来阴司将其带走,而它,最后停留在大家面前的不过一副释怀的笑容。冯柒趁此借助灵符清除他们的记忆,随后离开这里,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黄粱一梦,但是对赵晴来讲,却是一种成全。
回去的路上,冯柒不解的问:“为什么它不生气?而且还放弃了告诉大家真凶?”
陆修远泰然自若的回应道:“因为爱,化解了仇恨,它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扭转局面,不愿这世间再多一个冤魂,不过如你所言,她确实是个善良的灵体。”
“爱?什么?不懂,不过如果是我,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哼。”冯柒故作正经的说。
陆修远若有所思的取笑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回去吧,拜你所赐,大过年的还要出来引灵,你说早点用灵符唤来阴司,多么简单的事情,唯心派总是搞得那么复杂。”
“这是我们唯心派的宗旨,我们从来不强迫灵体轮回,不过,刚才你竟然用咒语把门打开了,师父都没教过我们,可不可以偷学一下?”冯柒冲他使了使眼色。
陆修远斩钉截铁的说:“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哎呀,急死我了,快说快说”冯柒摇晃着他的手臂央求道。
他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逐字逐句的说:“除非你放弃唯心派,做我们术法派的弟子,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教你,怎么样?”
冯柒暴跳如雷的踩了他一脚,翻了一个白眼回应道:“想得美,师父对我那么好,我是绝不会背叛师门的,你省省吧,下次再有这种提议,我就告诉师父,说你对我们心怀不轨。”
“哎哟,你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逗你了,以后等你掌握好唯心派的术法,我找机会教你,不过这件事仅限你我二人知道,你有冯老庇护,我可没有,指不定就会被逐出师门的。”陆修远一本正经的说。
冯柒凑近搀扶住陆修远,撒娇道:“真的吗,修远哥哥你如果是我师兄就好啦,刚才下脚有点重,你还好吧.......”
俩人回到木宅,苏恒与向舟舟从大堂跑出迎接,看到冯柒与陆修远打闹的模样,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各自数落他们的不辞而别,陆修远与她对望一眼,让她对于刚才承诺进行保密。向舟舟过来询问情况,苏恒将冯柒拉到一旁。“柒儿,你们刚才跑哪去了。”他问道。
“这是个秘密,嘻嘻,苏哥哥,今天好累呀,我先回房间啦。”冯柒还未与师父们请安,就兴奋的跑回房间,将余下的三人撇下不作理会。
苏恒准备找陆修远问个明白,谁知师父们从大堂里走出来,劝解道:“恒儿,你们都去洗洗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要去山上拜祖。”。
陆修远在他的耳边说道:“放心吧,我们刚才不过是去引灵而已,她有我看着,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别一见面,就把我当敌人看。”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作罢,听着师父的叮嘱离开前院,各自回房,他忽然意识到冯柒之前的心情,倒不是男女之情的禁锢,而是多年以来依靠他的冯柒,近日却突然被人取而代之,心中难免不悦。就像那日自己执意要与段织萝同行,却忽略了冯柒一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后,他渐渐明白,自己早已将她视为亲生妹妹,而并非只是同门之情。当初由于个人感情缘故,而忽视了她,此后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给别人可乘之机。他想起了之前陆修远说的那番话“恐怕你连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是敌是友都没分清.....”只觉得内心一阵愧疚,这些日子里,他确实不像从前那样关心冯柒,就连她的行踪和心事也不再过问,只有当段织萝离开后,他才能将这些看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