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盗贼艾伦一直觉得,今天或许是自己十年盗贼职业生涯中经历的最倒霉的一天了!
事实上,自打后半夜,自己被眼前这帮暴徒从老窝里像拎小鸡一样的揪出来,莫名的强征入这只佣兵队伍中之后,艾伦便已经对于这份不幸的来临有所觉悟了。只是艾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原以为的那些大麻烦在这般真正的生死之际面前,根本就是一种天真可笑的想法,而以往那些夸夸其谈的胡吹神侃,放到如今看来,也根本就成了一个让艾伦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笑话而已……
仅仅才刚刚经历了被掳劫的第一个夜晚,少年人就已经感觉自己将世间全部的磨难体验了一遍——不论是齿颊中至今还残留着的那股混杂着泥泞的血腥味,还是背后那几道依旧麻痹发痒的鞭痕,又或者是已然被精疲力竭麻痹了头脑的行尸走肉,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之后遭遇到的每一次苦难都不由得不让艾伦开始怀疑起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行程还会遭遇到一些什么样的对待和结局,又或者此行的终点究竟是传说中的巴托炼狱还是无底深渊……
就这样被这支目的不明的佣兵队伍粗暴的推搡着,裹挟着,一路日夜兼程的在山岭外野中跋涉着,艾伦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接下来随时都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总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要死掉了,总而言之下一刻就会死掉了!这种对于未知旅途的恐惧,从最初的那个晚上便不断在艾伦脑海中撺掇着夺路而逃的冲动……当然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艾伦似乎早就应该找机会逃出这支奇怪的队伍,或者对身边这些看似凶悍的傻大个儿们暴起发难了,再不济,至少也应该确定情况后暗中放信,利用‘巢穴’的威慑和熟稔的诈唬骗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然而这一次和以往有点不一样,大不一样,仅仅只是被抓来这里,才第一眼撇见了这支佣兵队伍的大概阵容,艾伦便瞬间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性,以及自己那些先前那些想法的天真可笑。自己那些鲁莽和冲动的计划恐怕唯独在这只队伍之中是绝对行不通的,所有不够完善和周详的计划在这里除了会轻易的葬送掉自己这条作死的小命之外,就再不可能会存在第二种可能性了。
——究其原因,皆因为艾伦发现,在这支行进的佣兵队伍之中,除了诸多兵强马壮的悍匪之外,在队伍中央,那架尊贵奢华的马车之上,还端坐着一名被众多佣兵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黑袍法师’。
要知道当注意到那名‘黑袍法师’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艾伦全身的血液霎时间都差点凝固在了一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知道那种标志性的魔导权杖还有老者胸口别着的金属冲压的职业徽记,艾伦即使是死也是不会认错的,毕竟那是艾伦所有人生记忆中所知道的最最危险的信号之一,同时也是世间公认的最为强大而恐怖的一股力量!
那是魔法师的标识!
毫无疑问,马车之上的那位并不怎么起眼的‘黑袍老者’正是这样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是一名真正掌握着世间诸多资源的超凡者,同时也是一个给艾伦十个胆子都不敢去违抗的恐怖存在!
虽然至今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些雇佣兵会特地跑来抓捕自己,但既然这名魔法师阁下出现在了这支队伍中,那么不论艾伦在被拎过来的路上心中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挣扎和疑惑,在来到这支佣兵团以后,都再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所有的反抗或者讨价还价的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抓捕艾伦是这些大人物的决定,那么想来除了认命的服从那位法师阁下的调遣,艾伦实在不觉得自己还会存在第二种可能的选择了……
——反抗自然是不可能的,除非艾伦想让自己的小命没有任何意义的消耗在这里!
那自然是最糟糕的选择了,自然而然的,艾伦是肯定不会拿自己性命去做那种无谓的赌注的,毕竟那位法师阁下存在的本身便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威慑力了,艾伦就是再蠢也不会可能会生出与那位法师阁下作对的想法。因此在确认到这位黑袍法师的存在的瞬间,艾伦便开始充分的理解起了自己的处境,不但在第一时间就打消了自己心中全部泛生的逃跑计划不说,并且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开始表现得像初生羊羔一样老实起来,不管遭到了佣兵们怎样的鞭打和呵斥,受到了如何恶劣的态度和粗暴对待,都再没有了半分愤怒的情绪泄露和轻举妄动的表现,简直就好像认命的矿奴一般彻底的在队伍中安分了下来……
毕竟眼前的这位老者是一位魔法师!一名真正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魔法师!艾伦就是再是愚蠢和心急,也是不敢轻视于对方在这里所代表的的威慑力的。
要知道关于这些强大的魔法师的各种传说,作为小盗贼的艾伦可是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中永远都会存在着他们的身影,就像暗中维持着这个世界秩序的一环,总是让出身卑贱的艾伦生出无尽的羡慕与向往,而在那些精彩故事当中,有自古流传的辉煌史诗,也有荒诞不羁的乡间传说,更有言者绘声绘色的亲身经历,或者老一代的反复告诫。但不论其中哪一个故事,都一定会一遍又一遍的在内容中向人们反复提醒着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便是这些魔法师们的强大与不可战胜。
传闻中,这些强大的‘魔法师’们往往都掌握着各式各样的神秘的力量,他们可以随意的操控着火焰,雷电还有各种改变天候的大型魔法,可以变化万物甚至翱翔于天际,指引着万物的伊始与终结,便是挥手间就能够降下雷霆烈焰与北风呼啸,而史诗故事中那些终极的灭世禁咒,也往往大多都是出自他们之手,一些传说中的‘超阶魔法’甚至可以在挥手间便能毁灭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型城池……这边是这些魔法师的威能所在,而且这些魔法师们还不仅仅只是攻击强大而已,根据市坊间的谣传,就算抛开魔法师们那些最为知名的攻击法术不提,他们往往一个个还都精通于诅咒与占卜的法术,就算有胆大妄为的敌人能够在他们面前逃走,魔法师们的‘诅咒魔法’也能够一直追踪着被那些他们施法的对象,不眠不休的缠绕着他们的灵魂,直至在睡梦中杀死对方,非但如此,死者弥留在世间的灵魂还会永世受到那些诅咒法术的痛苦折磨……
这便是艾伦所知的魔法师,一群真正凌驾于贵族和王权之上的超凡者,几乎每一名强大的‘魔法师’都掌控着诸多凡人无法匹敌的力量,拥有着无上的权威和超然的实力,坐拥着整个黑暗世界中的无冕之王的位置,以至于随便一位出现在世间的魔法师学徒都是贵族老爷们以及领主大人的座上宾……就因为他们的力量是这般的神奇而强大,因此在许多凡人的眼中,这些强大的魔法师几乎都与掌控万物的神明无异,而似他们这般强大而又尊贵的存在,既然出现在了这种地方,并且还特地捎带上了一头雾水的艾伦,那么想来这一趟旅程的缘由,肯定再是不会是艾伦之前所预想的那般简单轻松……
自然而然,艾伦顿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想来这一次自己恐怕真的是乘上了一艘了不得的大船了。所以不管艾伦情不情愿,这趟旅程最终肯定还是要认命的走下去的,至于贸然反抗或者逃跑的想法,艾伦自认为在黑街活了这么长时间,又不是个傻子,一些眼力劲还是有的,哪里还用得着其他人过来提醒那样做的下场。
毕竟活艾伦总比死艾伦要来的强,不是么?
艾伦也是这样觉得的。
而且光是眼下能够看到的风险就已经足够艾伦喝一壶了,考虑到自己几乎完全不了解这支陌生的队伍,所以就算是万一中的万一,艾伦也是不会贸然行动,试探拿自己的小命去进行一场鲁莽的豪赌的,这是艾伦一直以来‘干活’习惯之一,也是少年人多年以来在‘巢穴’学会的最为重要的一条生存法则。
自然而然,小盗贼之前那些所有的侥幸,在确认到了队伍中这名黑袍法师的存在之后,便统统在短短的时间内于惊悚中化为了乌有。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连喘气都变得不敢大声,生怕一下不小心就吸引到了那位法师阁下的注意导致了什么祸端。以至于艾伦恨不得回到自己对于现状一无所知时候的状态,那样至少还能心存侥幸的喘口气,不用像这样在惴惴不安中煎熬……
不过有失必有所得,在确认到自己的处境之后,这份对于现状的明悟对于如今的艾伦来说倒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在真正的确认了队伍中这位魔法师的存在之后,艾伦便很快的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一次的无妄之灾对于小盗贼来说其实是一次无法避免的结果——与其说是艾伦抽到了一根下下签,倒不如说是艾伦这根下下签被那位黑袍法师给选中了。所以不管原因如何,这帮蛮子为什么会过来绑人,但既然他们特地大费周章的带上了艾伦,那么想必艾伦对于他们来说肯定一定是有用处的,这也同时意味着,在这支队伍到达目的地前,艾伦自身的生命安全大概也许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保障了。
而这一点,对于多年来一直在“巢穴”中努力挣扎求存的艾伦来说,其实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一件事情,也正是在确认到了这一事实之后,艾伦才总算是在队伍之中稍微的安下了心来。
毕竟对于艾伦这种活一天便赚一天的地沟老鼠来说,哪怕生死攥于人手,至少胳膊和腿还好好的挂在自己身上,相比印象中那些最为怵目惊心的糟糕状况,这其实还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绝望,这也就是如今艾伦在队伍的状态中姑且还算‘安分守己’的缘由了。
——往好了想,至少自己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会在睡梦之中被那些敌对的‘鬣狗’摸去了脑袋,变成了那些同行们的垫脚石了不是么?
欲哭无泪的艾伦到如今也只能在心中如此这般的自我安慰着了,事实上这也是艾伦在险境中一贯自我安慰的方式,毕竟要是没有这种大心脏和这份能够在绝境中苦中作乐的积极态度,艾伦早在许多年前就应该死在那年饥寒交迫的冬至之日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拥有着这些奢侈的烦恼与无谓的挣扎……
不过要说就因为那名魔法师的存在,艾伦就已经简单的放弃了抵抗的话,那倒也不能说完全正确,说到底,艾伦现在在队伍中真正安分下来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个跟队的身体了,毕竟作为一名饱经苦难的小孤儿,少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和计算得失了,既然知道对面是一股自己惹不起的真正黑恶势力,那么徐徐图之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不过,即便是不可能正面与对方反抗,艾伦也并没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乖乖坐以待毙就是了,毕竟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况搁谁身上也不会觉得愉快,而且也不符合小盗贼的一贯的行事风格,所以早在一开始,艾伦就已经在心中下定了逃跑的预算。
只不过策划逃跑这件事儿毕竟是件技术活儿,并且天时地利与人和更是缺一不可,这就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能够完成的任务,更何况眼下这个佣兵团中还有存在着一名神秘的魔法师,那形势便更是雪上加霜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一次形势明显危及自己生命,小盗贼也根本都不会考虑到与一名真正的魔法师作对,毕竟只要一想到那些传闻中魔法师们的血肉献祭和折磨灵魂的方式,艾伦就能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像炸毛一样迅速浮起。虽说传言不可尽信,但此时此刻,性命掐在对方手中,艾伦总不可能亲自拿脑袋去试一试那些市坊传言的真实与否,去赌一赌那位法师阁下可能拥有的恐怖手段吧,毕竟性命只有一条,在没有足够把握的前提下,贸然的逃跑或者鲁莽的反抗绝对是一件愚蠢的行为,特别是在于艾伦孤立无援而且只有这一条可怜小命的情况下,那便更是需要慎之又慎的小心对待了。
虽说艾伦曾经也妄想过,自己说不定会在适当的时候经历一场毕生难忘的大冒险,就像那些骑士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凭借着自身的勇武与智慧,在成功击杀恶龙之后取得享尽一生的财富与完美的伴侣,然后将那些故事留作一辈子的与追忆与骄傲——这几乎是每一名少年都曾经有过的野心和妄想,这一点,即使是作为小盗贼出身的艾伦也毫不例外。然而艾伦怎么也没有想过,突如其来的大冒险和传奇故事陡然在这一天就出现了,自己享受的却不是主角待遇而是被抓走的女主人公待遇——这就实在是让艾伦感到有些气馁了……
只要不是被抓走的女主人公待遇就好了,艾伦翻着白眼,考虑着这些无厘头的胡想,有些无奈的咂了咂嘴,也不知道那位伟大的魔法师究竟是吃饱了撑着了还是撑着吃饱了才会跑来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折腾着无助弱小又可怜的自己……
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外如是,艾伦终于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至于这位卑鄙无耻的魔法师的身份真伪?这反倒是最不用艾伦怀疑的一件事情。要知道作为一名资深的盗贼,艾伦好歹也算是混迹于里世界的一员,十年间在城中也是见识过各式各样的‘超凡者’的,虽然至今都没有接触过到作为‘超凡者’顶点的魔法师们,但是对于这类需要拿性命去记忆的特殊人群,每一名侦查者都有其独特的辨识方法,而其中的艾伦,则更加是当中的佼佼者,自然不会弄错需要自己去注意的主要目标。
毕竟作为盗贼之神希尔的忠实信徒之一,小盗贼艾伦自身其实也是拥有着一些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的,虽然还远远达不到被称为‘超凡者’的程度,但是这份难得的恩惠其实已经能够让少年在平日里保持着一种较高的直感了,甚至可以帮助他在出手之前模糊的判断出目标的棘手程度,因此对于成天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艾伦来说,这种超人的直感一直以来都是与艾伦性命相连的一项行动指标。事实上,这份宝贵的直觉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拯救了艾伦好几次小命,自然而然,艾伦对于这份冥冥中的直感一直都保持着深信不移的态度。而这一次,仅仅只是抓住了一次与那位法师阁下错身而过的机会,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对上那位黑袍法师的正脸,交错而过的刹那,陡然之间,就仿佛脑海中有一根琴弦被硬生生扯断了那样,艾伦那一贯敏锐的直感就好像突然炸毛一般,浑身的汗毛霎时间就倒竖了起来,血液的遍体通寒不说,连心跳也开始跟着不争气的剧烈擂动着,半天都停不下来,就像拨动了心底最深处浸染的黑色噩梦一般,让少年感到一阵阵眩晕与胆颤心惊,甚至差点吓得跳了起来——所幸在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瞬间,艾伦立马就就反应了回来,赶紧撇过了头去竭力降低起了自己的存在感,再也没有了半点继续窥视刚才那位‘魔法师’阁下的胆量与想法……
毫无疑问,少年身体发出的警报正是属于最危险的那种信号,那种偌大的危机感简直就像一柄悬挂在艾伦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散发着刺人心神的寒芒,一瞬间甚至让艾伦感觉到了灵魂几近被实质压力给碾碎的错觉!所以几乎在那一刹那艾伦就确定了,刚才那位经过的“黑袍法师”绝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法师!这种恐怖到近乎实质的精神壁垒,绝对只有真正隶属超凡者中位于最顶点的那部分人群才能够有幸持有。
——而说到真正的‘超凡者’,在艾伦的记忆中,那根本是一种比五年前在魔潮中肆虐的怪物们还要可怕得多的人型怪物!几乎每一名拥有称号的‘超凡者’都掌握着特殊的力量和无数常人不能理解的战斗手段。和他们之间的作战与其说是虎口拔牙,不如说成是自取灭亡则要来的更加贴切一些,所以在以往艾伦执行过的任务当中,这部分人群往往就是最需要整个计划避开和绕过的一部分存在,更别说这一次艾伦要面对的还是其中作为顶点与传说的魔法师了,那就更是让艾伦感觉到一股心惊肉跳的恐怖以及浑身无力的绝望感了。
之前那种大恐怖带给艾伦的影响,至今都让艾伦感到一股股如坠冰窟般的寒冷,简直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一般。虽说以往艾伦也没少卧底和参与计划之中的暴乱,命悬一线的情况其实也是经历过不少的,但那些时候艾伦好歹还有一些准备和手段在身,‘组织’的后盾也给予了艾伦足够的自信,所以所谓的‘危险’大都都是看起来危险而已,终究还是留存着一些属于‘任务’的余裕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始料不及的意外之中,时时体会着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触,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光是行走在队伍中都能让艾伦感觉到一种打从心底的绝望之感……毕竟身边就是一名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魔法师,艾伦自认为自己就算是再多上十条命可能都不够那位魔法师的‘追踪法术’和‘诅咒魔法’来回折腾一阵的……
就算艾伦曾经经历过了一次魔潮,也手刃过真正的异怪,那份湿滑粘稠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然而在这些真正的魔法师面前,艾伦却甚至连持刃相对的勇气都不敢生起。要知道,当初魔潮席卷而来的时候,这些被天价雇佣的‘魔法师们’可是仅仅只凭几名联手就镇压住了半个军团的异怪,在他们那些声势浩荡的法术席卷中,诸多卫兵们的浴血奋战甚至都只配作为那场艰苦战役的零星点缀……那种流淌在记忆中的认知以及刚才那如坠冰窟的感触,顿时一下子就让艾伦回到了现实中,也让少年一下子就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事实上,只要一回想起刚才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余悸,艾伦的大腿内侧就会忍不住开始颤抖,手心的汗水也跟着胆颤心惊的发凉起来,生怕那位魔法师大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刚才贸然的窥视,然后一个法术释放过来就将胆大妄为的自己顺手给料理了。
想必对于那位强大的魔法师来说,处理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盗贼应该不会比料理餐桌上的火鸡要来的更加辛苦吧……或许还会更加夸张也说不定,不然艾伦直感中这份前所未有的大恐怖就未免太没有道理了,毫无疑问,那绝对是一种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才会触动的莫大危机感,就如同正好被一条贪婪的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那只青蛙,毋庸置疑指的自然就是艾伦,而那条毒蛇,便是这支队伍现在的幕后主使人。
所有的直觉和人生经验在这一刻都在反复的告诫着艾伦,如果在这名黑袍法师面前,他还不肯老老实实的安分待在这支队伍中,还敢继续妄想像以往那样对看守下毒手或者策划着潜逃举动的话,那么他之后的人生状态恐怕就要变得和现在不再一样了。
至少是从一个竖着的状态变成一个横着的状态或者别的什么状态……
指不定还是散开的十几块儿。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而且就算把魔法师们那些神神秘秘的古怪法术搁置在一边,就事论事而言,光是魔法师们那种远程操控的法术攻击就已经足够艾伦喝上一壶了,更别说是其余的手段了,反正不论是追踪法术和攻击法术,都不是现在的艾伦可以承受的。所以在没有亲眼确认过那位魔法师阁下的施法范围与法术射程的情况下,艾伦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拿自己性命去玩火的。毕竟那些未知的情报是真正的关系到自己目前的生死存亡的,因此哪怕已经计划了这么长时间,排练了无数遍暴起发难的动作,也做好了万全的的准备,因为这些束手束脚的原因,艾伦这一路上还是只能带着如履薄冰的心情跟随着这支佣兵队伍,扮成了一名完全安分守己的乖孙子,唯唯诺诺的跟随着这支佣兵队伍行走在这片人际罕见的山岭地带。
反正平日里艾伦就没少在那些巡逻队中装孙子,所以这种蛰伏一样的表演对于作为盗贼的艾伦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至于这样顺从的举动究竟能不能让这些佣兵们放松警惕不太好说,但至少能够确实的缓和下双方的敌意,让自己少受到一些无谓的鞭打和叱责,所以表面上,艾伦看起来几乎已经完全认命了一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毕竟艾伦再是清楚不过了,不想办法解决那些情报的前提的话,自己的计划就永远都只是一个粗陋的计划罢了。
只是一边分析着眼下这只队伍的防御力量,一边翻阅着脑海中那些与“魔法师”们相关的记忆,越是将眼下这支奇怪队伍观察的仔细,艾伦越是能够体会到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先不论那名魔法师在队伍中蕴含的威胁,即使排除掉了那名魔法师拥有的神秘力量,这支佣兵团的人员组成实际上也不算简单,至少小小的黑曜城肯定是拼凑不出这般强大的雇佣兵势力的,而在这支佣兵团之中,光是让艾伦能感应到的,让小盗贼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气息就有好几个,想来那绝对是佣兵团中作为主战力的超凡者们,也只有他们,才会锻炼出这种超乎常人的异常精神力,自然而然,这就越加证明了要从这支队伍中逃跑的计划要远比艾伦想象的要来的更加麻烦……
虽然作为一名‘巢穴’的探子,跑路本就是艾伦最为擅长的专业之一,这一点也一直被艾伦引以为豪,但现在看来,小盗贼的专业这一次显然遇上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在完全不了解魔法师手段的前提下,要如何才能从一名魔法师的眼皮底下以及一群强壮肌肉墙的包围中成功逃脱?
艾伦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无解。
这也对,毕竟一名魔法师真的很不好处理,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人了解过这些神秘魔法师的手段和攻击方式,让艾伦能够提起半分敢于与之对抗的勇气,所以这名能够呼风唤雨的魔法师对于艾伦来说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而且就算只是市井传言,艾伦也确实不知道那位年迈的魔法师会不会真的懂得那种传说中的‘追踪法术’以及‘能够梦中杀人的诅咒魔法’,万一对方真的懂得那些故事之中的法术,那么几乎连想都不用想,那些见鬼的法术对于逃跑的艾伦来说肯定会是最后看到的一幕人生画面了……
虽然这般渺小的人生中能够有幸见到传说中的法术很是让艾伦感觉到兴奋和激动,但若是应用在自己身上,那显然就并不怎么让人感到开心了。
所以眼下这种一无所知一脸懵逼一筹莫展的状况对于一名靠情报维生的盗贼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少年印象中最糟糕的情况了。
而面对着这种一无所知一脸懵逼一筹莫展的状况,哪怕艾伦自认为早已做好了诸多计划和准备,并且熟悉了队伍外围的那些训练有素的游哨们的行为模式,考虑到这趟旅程未知的前因后果,还有那位法师阁下出手之后会带来的变数,以及在如今的高温下自己的尸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会彻底腐烂发酵的结论之后,艾伦终究还是只能望着那辆高大的马车撇过了视线,朝着地面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
娘诶,还是洗洗睡吧,如果没有什么天降正义能够阻拦住这支该死的队伍的话,这事儿怎么考虑都根本没戏啊……
少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始在内心心灰意冷了起来,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点儿被那位伟大的‘法师大人’看中了,以至于这一次会被无端裹挟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当然了,只要这一趟旅途不是去送死的话,艾伦其实还是愿意去配合一下那位‘法师阁下’的。毕竟能够被这种难得一见的大人物看中,那可是无数地沟老鼠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殊荣。万一做事得力,能够让对方满意,或者有幸成为这位法师阁下的手眼,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要知道,作为底层居民的小盗贼与身居高位的魔法师,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对于那些富可敌国的魔法师们来说,哪怕是他们指缝间漏下的丁点油水,也足够艾伦精打细算的享用一生了,所以艾伦当然不会主动拒绝这位法师大人的要求……
——只要情况不是像如今这样被佣兵们像是抓小鸡一样拎过来的形势就好了。
除此之外,如果这帮该死的大头兵还能把自己身上这几条勒得人浑身发麻的绳索给解绑了的话,那便更好了……
是的,情况就是这样,艾伦如今就好像一卷捆好熏制的香肠一般,上半身被坚韧的绳索五花大捆的绑着,正浑浑噩噩跟随着这支目的不明的佣兵队伍行走在黑曜城的北境外野之中……
至于艾伦为什么能够准确的判定出这支队伍如今正处于帝国北境?呵,你们必须相信,作为一名精于情报与侦查的职业者,哪怕被一帮蛮子绑成了一卷熏肠,被人鞭打着推搡着前行,记忆着当前位置并且通过脑海中的地形对比来判定现状,对于一名足够熟练的盗贼来说,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毕竟整整俩天一夜的路程,周边道路的信息足以切割出当前地图的线索了,而根据艾伦视线之中这段模糊的地形和脑海中的某部分的记忆来判断,如果这支队伍继续保持这个方向,不作任何偏移和转进的话,那么不久以后,在这支队伍的前方,应该正好就有一处被众多冒险者们称之为‘死亡领域’的地界。
那是一处不论是谁都不敢踏足入境的域外绝境!
——如果这支该死的队伍不打算真的组团过去送人头的话……
当然了,眼下这帮活该被驴干屁股的佣兵们如果真要主动跑去那片死地去送死的话,艾伦其实是愿意举双手赞成的,奈何这支队伍在送死的过程中还主动捎上了倒霉的自己,这就实在有些操蛋了,毕竟大厦将倾焉有完卵,他们要是这样随随便便的全军覆没了的话,自己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指不定自己还会被他们率先扔出去当饵食,扔给那些吃惯了野味的稀罕魔兽打打牙祭,让它们试一试黑曜城当地特产的口味……
一想到到这里,艾伦就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少年总觉的自己这辈子不应该会死得像这般糊里糊涂的。
毕竟自己藏在三号坑道下辛苦攒了这么些年的近百枚银币还没来得及享受,要是就这样不知所谓的死去了的话,那岂不是亏大发了?而只要一想到那堆金属质感光滑闪亮的可爱银币,没有来的,艾伦顿时一下子又重新升起了对于生命和自由的无限渴望……
毕竟老汉姆那个短命鬼以前就曾经在队里说过,像艾伦这种猴儿精的祸害,只要活到了十六岁还没有缺胳膊短腿的话,那么这货以后就难得死了,事实也是如此,艾伦一直以来对于这句话都是深以为然的,虽然论身手的话自己在老窝里可能排不上号,但是讲逃跑的话,小盗贼一直都有自信不输任何人的……当然了,这一次莫名的折戟沉沙肯定不算,事实上直到被抓来的现在,艾伦对于自己究竟是怎样被找到的都还是一头雾水的情况……
好吧,想了想,少年也觉得老汉姆的话可能也并不能太过当真,毕竟他自己就是个短命鬼,那种没头脑的迷信推断就算了吧,可怜自己年纪轻轻的或许就要与这种混蛋在阴间相会了,而且还是个死不瞑目的糊涂鬼,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造孽的吗?考虑到这里,艾伦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四顾着看了一眼如今正与自己一路同行这些雇佣兵们。
情况应该会有转机才是,这些佣兵们也不可能在这条道上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虽说几天以来,艾伦一直都是被这些佣兵们呵斥着脚踹着一路丢人,看似认命了的样子,但实际上,小盗贼的脑子和心思其实一直都是活络着的,这几天来的窥视也一直都没有白费,虽然至今都没能搞清楚那位魔法师的大致底细,但对于周边这些负责看守自己的佣兵们的跟脚,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摸个大概的。
毕竟每天除了小心窥视并推敲着他们的底细,艾伦也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况且听力和眼力的本领犹在,艾伦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像自己表现出的那般完全听天由命?
负责盯梢自己的四个人中,其中的那位矮人基本是对于自己没什么兴趣的,这倒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一件事,对于艾伦来说是一件难得好事儿,至少在艾伦的眼里,这家伙不论怎么说都要比那个一直对自己凶巴巴的独眼好应付,至于另一名寡言少语的高地野蛮人,则是那名矮人的莫逆之交,光是推敲说话的内容,至少也是与矮人相处近十年的老朋友了,算是一对默契无间的金牌搭档。所以矮人,独眼,野蛮人,这三人加起来就算起来就是这支小队的主战力了,基本上想要挣脱这支队伍的话就一定想法办解决了这三个在自己周边晃荡的标准战力。至于最后那一人则是这支小分队的队长,是一名外表看起来很是温和的年轻游侠,行为动作很是认真得体,是与大多数凶神恶煞的粗糙佣兵们都完全不同的类型,虽然看起来是最好解决的一个,不过此人既然能够作为这支小队的队长,那么这家伙肯定必有过人之处,想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事实上,能作为雇佣兵队长的就没有一个会是简单的货色,这点常识艾伦姑且还是了解的。
总之这四个人加起来就是负责控制自己的小队成员,包括吃饭睡觉小解搭帐篷,这几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们的监视下进行的,可谓是难得认真负责业界良心的典范,而对面他们这般密不透风的盯梢,即使是一直生活在恐怖的‘巢穴’之中,自认为算是见多识广的小盗贼也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在心底骂娘了。这队伍还真是他娘的是看得起自己,就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盗贼,居然还用上四名主战力,这佣兵团还要不要点脸了?人力资源富裕也不应该这样浪费啊……
一边跟随着这些全副武装的佣兵们前进,一边考虑着眼下的场合,小盗贼在内心挣扎了半响之后,终于是渐渐鼓起了勇气,在周边人不善的目光中,讪笑着凑到了那名独眼佣兵的身边。
“那个…这位大哥?…有件事想问下…”眼看着对上了那名独眼佣兵眼中瞪来的凶光,少年努力吞了口唾沫,伸出舌头稍微润滑了一下干枯的嘴唇,有些献媚的向这位绰号‘鹰隼’的壮汉讪笑道:“那个……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独眼壮汉听了艾伦的话,看着艾伦,上下打量了一眼,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少年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回复道
“滚!!”
“哎,好……”
于是艾伦只得将所有计划硬生生重新塞回到了肚子里,老实的滚回了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回到了刚才跟队的状态。
好吧,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少年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想下一次是不是该找个气氛良好的情况再试试,比方说对方开心的时候什么的……倒是一点都没有把刚才受到的挫折放在心上,这也是,就算是这次试探性的接触失败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对现在的艾伦来说,情况反正已经不可能更糟了不是么……
除非这群蛮子打算半途拿自己磨刀,艾伦想了想,总觉得自己的小命被这样使用的话是不是太过浪费了一点?
艾伦忍不住摇了摇头,懒得再去考虑这些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不过无故的被对方的唾沫喷了一脸,要说艾伦根本毫不生气的话肯定是假的,只不过情绪这种东西的表达在这里又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容易招惹是非,所以少年在想过之后也就只能私下在背后冲着这家伙骂了一句回去罢了。
妈的,这个活该被驴干屁股蛋的蛮子……
艾伦在心底腹议了起来。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小盗贼是绝对不可能会陷入到如今这种窘迫且无助的境地的。
要知道,虽然只是一介盗贼,但是作为‘巢穴’工会的成员之一,艾伦其实一般是不怎么看得起这些刀口舔血的佣兵们的,就算对面强壮得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扇死他三个,那也要分实际场合与背景的。只要还在黑曜城的范围内,那么对付这些势单力薄的傻大个儿对于艾伦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如同鱼儿在水中的灵活自如一般,别说在熟悉的地盘玩弄这些又聋又瞎的外地佬于鼓掌之中是多么简单容易,就算是偷窃失手或者与他们发生了直接冲突,那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不行自己逃到复杂曲折的地下通道中躲避一阵就是了,这种事儿艾伦以前就没少干过,哪里会将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
哪怕就算真的不幸中的不幸,自己‘干活’时候被他们发觉或者注意到了,艾伦一般也是有各种各样应对手段的。
或者唬骗,恫吓对手,利用各种‘小道具’诱引行伍人员移动到设置陷阱的地区;或者配合‘同伴’作业,制造那支团队的恐慌,在混乱中乘机卷走一部分属于自己的“报酬”;再不然就是暗中对身边这些监视者们下手,在这些没脑子的傻大个儿身上做点不怎么友好的事情,比方说各种致幻迷剂之类的;再不济,解除捆绳根本就是艾伦平时训练基本功的一环,凭借熟稔的逃脱术与地形的熟悉,这些个外地佣兵哪里可能抓得住滑不溜手的艾伦,到那时,凭借出色的潜行,小盗贼悄悄脱离出这支队伍简直不要太过洒脱……
至于后面的事儿?自然会有组织内的其他成员们会过来接手,就算万一中的万一,自己真的被外人控制了,这支队伍一般也是绝对不可能走得出黑曜城的势力范围的。要知道,不管这些外地佬的队伍在城内是如何嚣张跋扈,只要出了卫兵们管辖的领域范围,那么他们就不可能耗得过在艾伦所在的这些本地扎根打滚的地头蛇。
毕竟艾伦所在的“巢穴”可是长久以来一直支配着整个黑街地下世界的庞然大物,囊括了整个西区范围,这周边几乎所有暴力犯罪相关的灰色区域都不可能绕过“巢穴”的存在,这其中就包括黑市,盗窃,敲诈勒索和人口贩卖,一些涉黑的‘生意’几乎压根就是“巢穴”本身正在主持的事务,而这些,甚至还只是艾伦平日里接触到的冰山一角而已……至少根据艾伦自己搜集来的隐秘消息,包括黑曜城一部分的上层贵族,甚至本身便是“巢穴”的重要后盾之一,这就更加肯定了“巢穴”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黑暗势力而已。所以别说这些外地佬们的抗议了,就是本地有名望的贵族大人们都是不会去主动得罪属于“巢穴”的,除非那些贵族老爷们突然之间就集体发了失心疯,能够鼓起勇气,连自己的爵位和后裔都不打算放在心上了……
而哪怕即使他们真的发了失心疯,他们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与“巢穴”抗衡的,上一位那般正直负责的执行官,已经用自己的尸体向大家证明了他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与无力,所谓的“镇压”也只是刚起了个开头,便只剩下个开头了……
——这便是艾伦所在的组织,黑曜城最为臭名昭彰的盗贼组织“巢穴”了。
然而此时此刻,不论是巢穴这样恐怖的存在,又或者是其他所谓的世俗的威胁,对于艾伦身后那位看似瘦弱的黑袍法师,还有他所带领的这只队伍来说,却通通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因为……哪怕是艾伦这么多年来最为‘信任’和害怕的后盾,黑曜城中最为恐怖的‘巢穴’组织,都是不敢主动与队伍中那位瘦弱的黑袍法师为敌的。
要知道,不管艾伦所在的“巢穴”在本地是多么的气焰嚣张与不可一世,‘它’终究也只是边境之隅的一个世俗势力,与尊贵的魔法师之间甚至连对比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每一名魔法师自身也是拥有自己的势力阵营的,这就越发确定了俩者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冲突了。所以哪怕这次一群情报贩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抓走,“巢穴”也是绝不会为了自己这样一名小小的派遣人员而去得罪一名真正的魔法师的。而就算是巢穴的头领突然之间发了失心疯,想要突发奇想的证明一下自己在这边境一隅的偌大威严,估计也是找不到任何‘走狗’敢去执行这个有去无回的任务的。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连艾伦自己都没有把“巢穴”会来拯救自己的想法纳入考量中去。毕竟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切几根手指就能揭过的面子问题了,一个不好,在黑曜城盘踞了多年的‘巢穴’就可能会被毁灭在这位法师阁下的怒火之下,既然如此,自然不会有任何‘同伴’敢于冒犯法师大人的威严去接应关于自己的消息了……
巢穴或许真的是这片地区‘规矩’的制定者之一,但是这位突然其来的法师大人,本身就是这个社会中最大的‘规则’。当暴力遇到真正的暴力,弱者的一方除了忍气吞声,大抵也就只能像艾伦一般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怒火,变得像圈养的羊羔一样温顺了。
所以这么多天以来,在那位黑袍法师的镇压下,哪怕那位魔法师麾下的佣兵们对于自己的粗暴对待早已经超过了艾伦能够吞声忍恨的极限,艾伦都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自己根本就没有谈判和逃跑的资本,贸然反抗的话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不过这份忍耐,到了如今,也终于快逼迫艾伦的精神压力到达按捺的极限了。
问题的开端便是艾伦身上这几条勒得少年浑身难受的绑绳了。
虽说几天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子被身后的傻大个们推搡着脚踹着一路丢人,但是说实在话,艾伦其实是有些瞧不起这些雇佣兵们绑人的手段的,总觉得他们这种捆绳的手法实在是业余并且多此一举,不但没能完全的封住自己胳膊在暗地里的小动作不说,甚至连关节固定的地方都没有对位,如果不是为了配合他们演出的话,艾伦可能早就将身上这几圈捆绳给偷偷的卸了力去了——毕竟对于艾伦这种打小在臭水沟中长大的小滑头来说,少年人熟悉身上这些小玩意儿就跟熟悉自己肢体一样,哪里会把这点障碍放在心上,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艾伦一直都是对于身上的绑绳不以为意的模样。
而现在想来的话,这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因为这些绳子或许在平日你对艾伦没有半点作用,但是在某些时候,这玩意儿的效用怕是比魔法师的诅咒还要来得更加恶毒!
特别是在这种蚊虫漫天的荒郊野外!
小盗贼在进入北境之前,从来就没有想象到过这些该死的外地蚊子会是这般的杀气腾腾!
想来也是,毕竟如今这支队伍当中也只有被捆住得严严实实的艾伦一个人没有任何驱赶蚊虫的手段,所以一段行程下来,每每都是队伍中的艾伦饱受蚊群青睐,这段时间以来几乎都快成了北境蚊群眼中最为鲜嫩的香饽饽。而在连续经历了几个饱受蚊虫叮咬的夜晚之后,浑身瘙痒难忍且‘失血过多’的艾伦到现在甚至都已经快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癔症之中,就好像如今的自己正在一步步的迈向那些邪教徒诉说的极乐世界……
这种浑身痛痒难忍却不能抓挠的感觉可比艾伦平日里被头儿派去‘那边’踩盘子还要来的难受得太多了!简直都到了一种让艾伦想死不死都无法忍受的地步,艾伦甚至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唯一一个死在蚊虫叮咬之下的小盗贼而名留青史,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瞧眼下这情况,似乎还有点祸不单行的迹象……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与队伍的愈行愈远,一边用口水喷吐攻击与该死的本地蚊子做着斗争,队伍中的艾伦渐渐的就开始注意到了某件看起来不太妙的事情,
事实上,自打两天前队伍开始调动行进方向之后,艾伦的脸色就开始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
小盗贼其实是认识这条路线的。
如果这只该死的队伍没有因为领队的酒精后遗症而走偏的话,那么在这之后再经过一个留驻点,只要过了不远处一条表示着警戒的特殊边界还继续往前的话,那么这只队伍的前方就只剩下唯一的一条绝路了。
就是一块艾伦所知道的,名为“奥萨斯科大沼泽”的境外之地。
如果说“奥萨斯科大沼泽”这个名字对于一些人还有些陌生的话,那么它的另一个名字,“死亡沼泽”就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了。
那是所有黑耀城居民都知道的,能够冷却整个酒馆的喧嚣,被幸存者们称之为“帝国三大绝地”的危险地带之一,作为整个帝国北境最为险恶的地区之一,如果单纯计算出入死亡率话,“死亡沼泽”甚至能将“之一”俩个字完全舍去。
就光艾伦自己知道的,关于不远处那片“死亡沼泽”的恐怖传说就有无数个流传于世的说法……沼泽内部形成的天然陷阱自不必多说,充裕的自然资源还让其间生长了无数怪异独特的毒虫猛兽,几乎个个都是择人而噬的凶物,身躯附带的毒性更是让人退避三舍,而且这些家伙往往领地意识极强,一旦有人误入其中,那么几乎便一定是不死不休的结果,所以老练的冒险者们经常都会反复提到,与它们的每一次遭遇简直都是在与死神抢夺时间……而除了那些常见的猛毒和陷阱,沼泽中还存在着诸多瘴气侵袭的区域,每年因此留下的冒险者几乎占了死者一半还多,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人体会到死亡沼泽的赫赫凶名与其中所包含的偌大恶意……但是瘴气,毒物,沼坑这些其实还不算是沼泽中最危险的存在,除开这些,沼泽内最为危险的其实还数那些世代繁衍生息于其间的变异魔物群体,它们通常都会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从而演变出各种各样的身体变异以及性情的狂暴化,这便使得它们变得更加凶残和难以对付……而且由于这些变异魔物多年盘踞于此,一些存活时间足够长久的成熟体还颇具一定智慧,懂得一些伏击与包围的方式,再加上他们身上往往都会含有诸多混合毒性,所以普通人一旦与之相遇,那便是几近真正意义的有去无回……
不过,虽说是这般危险的地域,但是因为沼泽自身环境形成的的独特的魔力,经常会催生出许多珍稀的魔法植物,每年还是会有一些冒险者为了获取它们铤而走险出入其间,但多数都是有去无回的情况,长久以往,大沼泽深处便逐渐变成为了众所周知之的绝路死境。据说有人计算过,每年能够从那片死地回来的幸运儿至多只有总数的十分之二三,其余进入其间的生物不是被湿腐的沼泽吞噬,就是被其中栖息的恐怖魔物啃食殆尽,甚至有传言沼泽底部铺满了冒险者的尸骨,而活下来的幸存者们,往往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这处死地……
除此之外,市井消息中,关于这片“死亡沼泽”其实还有一些更为夸张的传言。
据说大沼泽深处,还栖息着一只货真价实的“三首毒龙”。
不管那玩意儿究竟是成熟的三首毒龙还是类似的变异凶兽,光是这个传闻就足以惊退无数冒险者的脚步了,只要传出消息的目击者不是在恐惧之下出现了幻视的话,那么这就几乎是一个糟糕到让所有采药人都感觉绝望的消息了,毕竟说起“三首毒龙”,那根本就是传说中仅凭一只便可以匹敌一方军队的高阶魔兽,绝对不可能是人力能够对抗的凶悍存在!一旦在沼泽遇到了,别说尸首,怕是所有人连骨头渣都要被剧毒的酸液悉数融化……
而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的总和,打个折扣,差不多便是自己眼前的这片“死亡沼泽”了。
直至到了这里,看到前方的那片死境,艾伦才终于确定了自己被这群奇怪的佣兵抓过来的缘由……也大概明白这支奇怪队伍的目的了。
因为,艾伦自己便是传闻中曾经往返过“死亡沼泽”那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而且进出过不止一次……
——作为这只团队这一次的沼泽之行的“领路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件事“巢穴”里面不少人都知道,当然,“巢穴”的头目,他们这些盗贼的头儿“八指”对这件事也是知根知底的。艾伦甚至怀疑自己这次之所以会被这帮人马精准的从被窝里揪出来,就是“巢穴”自身透露的情报。
毕竟自己一向居无定所,所谓狡兔三窟,哪里是这帮子外地佬可以轻易逮到的?这其中要没有什么猫腻鬼才相信。而且对于自己被抓这一点,艾伦到现在算是想清楚了,别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了,小盗贼毫不怀疑,只要这位正统的黑袍法师出现在那位“八指大人”面前,甚至都不用做出太多询问,那位统治了贫民街无数年的无冕之王绝对会立马恭敬的将自己的“所有权”拱手送出——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毕竟像他们这种最底层的小喽啰,贫民街里要多少有多少,自己这样的“艾伦”可以找出无数个,而一名法师的珍贵友谊,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对于“八指”来说,这可能是天降的喜事,但这种千载难逢的“喜事”放到事件中心的艾伦这里,可就谈不上什么友好了,甚至对于艾伦来说,把这趟难得的“喜事”说成是生机渺茫的绝路也不足为过……
因为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小盗贼自己心中绝对是有数的,艾伦广为人知的那些所谓的“多次往返死亡沼泽的经验”,说到底,其实只是在前人笔记的帮助下,摸索着安全路线在外围地区转了几圈而已。而作为证明的珍贵药材,也只是一次意外的偶然收获而已,根本不能作数,所谓的大沼泽内部真正是什么情况,艾伦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特别是如今这个时节,正好又是魔兽群体开始发情的阶段,眼下这种时间段,就算是再胆大包天的采药人,这时候都是绝对不敢主动进入大沼泽作死的,毕竟酬劳再是丰富,那也要有命花才行,没有任何人会愿意主动招惹那些因为发情而不死不休的魔兽们,怕是才刚踏入魔兽领地的刹那就会被那些狂暴异常的雄性魔兽给撕碎当场,所以这时候进入死泽,那绝对就是赶集一样的去送死行径。估摸着这位法师阁下也是因为这样,在本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敢提着脑袋带路的导游之后,才将主意打到好用的自己身上……
所以别提什么领路或者引导队伍了,眼前这一趟旅程几乎是死路一条。
或者说是一条死路。
反正差不多一个意思。
而且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艾伦心中一直留存着的那份不安到如今也终于开始渐渐化作了恐怖的现实。
望着距离队伍越来越近的那条不太清晰的边界线,艾伦用自己怎么不顶用的脑袋瓜想了想,实在找不到自己能够在面前这传说中九死一生的“死亡沼泽”中存活下来的理由——如果只是在“死亡沼泽”外围浅尝辄止也就罢了,或许靠着过去那些流传的经验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但是小盗贼敢拿脑袋打赌,虽然不知道黑袍法师此行目的,但既然这位“法师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的捣鼓着这支队伍,肯定不仅仅满足于让自己带着他们在大沼泽的外围观光游览就满足了……
但如果这支队伍不打算仅仅只在大沼泽外围观光游览的话,那就比较要命了,想到这里,艾伦甚至有了鼓起勇气回头和那名伟大的黑袍法师打打商量的想法。
“这件事其实只是个误会!你们绝对是找错人了!”
只不过,这种话总不可能真的和那名大法师去说,一旦说出口,艾伦怀疑自己这个能用来和人吹牛打赌的脑袋都怕是也要没了……
是的,这就是个笑话,但艾伦现在根本就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总不可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再告诉他们这就是个天大的误会,自己只是平日里跟同伴们胡吹神侃的习惯,偶尔吹牛过头了而已。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艾伦现在几乎可以轻易的想象出来,当这名法师阁下知道自己被流言欺骗,大费周章的浪费了整整几天的行程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恼羞成怒,自己就是再多十几条性命,怕是都不够安抚这位法师阁下发泄的怒气的……
好吧,其实当初艾伦到处吹牛也不是乱来的,只是艾伦为了凸显自己在“巢穴”里的价值,以防自己和同期那些倒霉蛋们一样,被当做消耗品,被头儿随便“处理”掉而已,只是艾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般粗糙的夸夸其谈真的成功了,而且这一次还难得的被卖了个好价钱。
区区一只像艾伦这样的‘爪牙’就能换取黑袍法师的友谊和金币,这恐怕是“巢穴”这几年来做的最最划算的一笔大生意了。
艾伦这下算是想明白了,生死不由命,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就算是临死之前,自己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被捆得像烟熏香肠一样踉踉跄跄的前行,整夜饱受着蚊虫叮咬的酷烈瘙痒不说,又被行伍的鞭子催促了半晚,眼见晨曦夜白,微光中活动的毒虫渐少,精疲力尽的艾伦终于能够喘口气,气的冲着空气中渐去的蚊影扬声恶骂了起来……
“八指我干你大爷……”
艾伦突然就开始破口大骂起了‘巢穴’中作为七代首领的“八指”
虽然平时一直都有在背后痛骂那个奸诈狡猾的鞋梆子脑袋,但艾伦敢指天发誓,只有这一次他绝对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