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清池缓缓睁开双眼,第一感觉是舒适而陌生,雕花木床精致典雅,白色纱帐上用彩线绣满了山水。侧首瞧去,屋子里陈设雅致,窗明几净。虽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她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陡然回想起峨眉当夜的那一幕,不由疑惑满腹,不知张元宗为何弃了林婉君,反而对自己施了禁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起身欲寻人询问,胸口顿时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为了破解林婉君的摄魂术,她强行施展金刚怒喝而受了内伤。
推开房门,院落以及更远的情景映入眼帘,她身子登时一僵,云家?她竟然回到了云家。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此时只觉陌生,她无法逃避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虚假中的事实。胸口涌起一阵痛楚,不知是内伤的缘故,还是因为伤了心,是那人带自己回来的吧?
正在这时,长廊上迎来一个丫头,柔声道:“鱼姑娘,你终于醒了。”鱼清池平息了呼吸,问道:“带我回来之人,现在何处?”丫头答道:“正与掌门在殿中议事。”鱼清池微微一愣,名义上与她存有婚约的云大公子,如今再也没有人称之一声“大公子”了。
云家发生牝鸡司晨之事,的确震惊江湖,而她更因夹在其中,漂泊如萍。她是不愿再见云家人的,甚至离开云家之后也未曾回过鱼家,因为她明白鱼家绝不会允许她放弃与云峥的婚事。她此刻只想在临走前,向那人道一声谢便了了。
她不让丫头跟着,径直出了院落东行,前往云家的议事大殿。路上遇到许多云家子弟,对之皆神色如常,恭敬有礼,由此可见修养极好。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皆无法忽视鱼清池的特殊身份,无论是鱼莲花还是鱼莲心,她都是老太君的侄孙女,而且还是未过门的掌门夫人。
大殿外守卫子弟也不阻拦,她无心去深思,安静地步入大殿。只听见一个悲戚的声音道:“……贫道也不知道为何要向张公子出剑,但当时的我是真得对他产生了杀意,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想来是张公子救了我。”
鱼清池远远瞧见一脸憔悴的青螺,失魂落魄,神色悲戚,言语间沉痛宛然,知她正在陈述峨眉山上发生的惨事。殿中诸人皆发现了这位清雅脱俗的女子,暂时止了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堂上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正是云家掌门云峥,堂下坐着的有云珵、巫千雪、云瓷、青螺以及几位云家的重要人物。除了右面上首一位疏狂的中年男子,其余人她皆识得,却独独没有张元宗,心下不由一突。
殿中陷入安静之中,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云珵连忙向云掌门使了一个眼色,云峥微微有些局促道:“清池,你回来就好。”鱼清池感受到堂上投来的那一道热忱的目光,不言不语,也不去看他。两人虽有婚约在身,却因为鱼莲心的缘故存了隔膜。
场面不免有些尴尬,鱼清池冷冷淡淡,也感觉有些不自然,转身便走,云峥顿时有些讪讪。巫千雪连忙唤道:“鱼姑娘,请留步。”鱼清池止住了身形,转身以询问的目光望着眉眼含愁的女子,知道她是张元宗的红颜知己,也是她给了自己十年之命。
巫千雪起身来到鱼清池的身旁,忧声道:“元宗下落不明,峨眉究竟发生了何事?‘星君’把你从峨眉带回来,想必你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还请解开我们的疑惑。”青螺虽然当时也处于峨眉,不过她本人也是云罩雾绕,不明真相。
鱼清池闻言一惊,她竟不是张元宗带回来的,那么殿中的中年男子便是“星君”冼星见,太一教八大长老之一。等她回过神来,巫千雪已然拉她坐下,她对冼星见柔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冼星见眉梢一挑,道:“是张公子舍命救了你们,不必谢我。我也很想知道峨眉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姑娘释疑。”他那夜随兴登上峨眉,本是有意避开峨眉中人,却发现峨眉死气沉沉,血腥不散,然后便看到了梅林的那一幕。
峨眉之事,一波三折,青螺、鱼清池和冼星见各自所见合在一起,才能拼出整个真相。青螺已道出峨眉满门被灭的惨祸,她也无心遮掩,便将峨眉掌门玄寂和师伯冲云是屠戮之人一并说出,刹那满座皆惊,只觉此事波云诡谲至极。
冼星见知道的并不多,而鱼清池却是知道整件事的关键。她神色寂寂,眸带悲悯之色,将林婉君这个幕后真凶揭露出来,更着重描述了她诡异的手段。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惊愕的寂静之中,峨眉惨剧竟由一人造成,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青螺当场如遭雷击,张口哑然,胸腔内一阵拥堵,窒息眩晕,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颤抖道:“你……你说什么?是无尘害了我峨眉满门?”鱼清池知她悲痛难抑,依旧点头道:“她已亲口承认。”青螺五内俱焚,怒恨交加,当即气冲肺腑,昏了过去。
巫千雪见状连忙施以银针刺穴之术,青螺悠悠醒来,呆呆道:“原来我才是峨眉的罪人,是我亲手将她领入峨眉的……”泪水簌簌落下,已是泣不成声。巫千雪惊诧无尘就是当日陶家庄的新娘子,未曾想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巫千雪担心张元宗的安危,安抚道:“你本是侠义之举,这事怨不得你,自责也是徒劳。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为峨眉报仇雪恨。”她故意加重“报仇雪恨”的语气,果然见青螺自怨自艾之气稍减。
接着云峥问道:“冼长老,后来又发生了何事?”冼星见将他所见所闻尽皆告知了诸人,对于峨眉上出现的那三个陌生高手,他记忆深刻,尤其是那个黑衣剑客。闻其描述,云峥和巫千雪异口同声道:“楚寒心!”
张元宗的深浅他们看不透,而楚寒心的恐怖尤为甚之。在场诸人,云峥、巫千雪、云瓷三人曾陷入崂山之局,云峥和巫千雪更是心如明镜,深知蓬莱的存在和可怕,而楚寒心无疑是其中最可怕的剑客。
这一次没有白魔诸人和造化棋盘相助,张元宗孑然一人独挡剑术如神的楚寒心和手段诡异的林婉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据冼星见所言,张元宗已然失去了寂照剑,那么他还能挡住林婉君的摄魂术吗?
巫千雪脸色一片惨白,若张元宗真落在了蓬莱的手上,只怕没了生还的希望。蓬莱一心收集血祭的鲜血,岂会让张元宗活着?云峥怎会想不到这个可怕的后果,他只能自我安慰,只要没见到尸首,或许……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对巫千雪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出声道:“瓷儿,你陪巫姑娘下去休息。”云瓷竭力挤出笑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轻唤道:“巫姐姐。”巫千雪并没有要求留下来商讨计策,她需要找个安静的环境,以自己的方法寻找张元宗。
云峥几乎要将扶手捏碎,肃然道:“即刻传令下去,云家子弟调动所有力量搜索大哥的踪迹。”殿中自有云家子弟下去传达掌门之令,云家三十三支脉,南北商业人脉,潜伏的暗线,尽皆调动起来。
即日起,江湖上便传出一条惊天的消息,掀起滔天巨浪,五大派之一的峨眉被魔头所灭。龙门传人大战魔头,以一敌二,最终不知所踪,云家举世家之力,追剿魔头楚寒心和林婉君,拯救张元宗。
云掌门岂不知蓬莱势大,希望此举能够以中土势力威慑蓬莱,争取百分之一的希望,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又适宜地把握尺度,仅将楚寒心和林婉君之名公布天下,却只字未提蓬莱之语,以防蓬莱发现暴露,狗急跳墙,与中土来个玉石俱焚。
得到妙真带领峨眉余下弟子返回峨眉的消息后,云家便遣人护送青螺回到蜀中。妙真盯着神殿摆满的尸首,一动不动,面色沉寂,而弟子们早已奔进殿中查看每具尸体,哭声由小雨淅沥变成大雨磅礴。
听完青螺的解释,妙真冷霜布面,望着殿中六神无主的弟子,怒喝道:“哭什么!都给我闭嘴!少在此哭哭啼啼!难受给我忍着!想哭给我憋着!峨眉虽遭大难,但香火未绝,你们就是峨眉的未来!峨眉定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峨眉弟子忍住哭叫,小声抽泣,默默将尸首运往后山埋葬。妙真将其中五名弟子叫到房中,然后静坐不语,半晌后方才叹了口气,语气稍缓道:“峨眉遭逢大难,幸好你们当时不在山上,逃过一劫。如今是峨眉最艰难的时候,你们五人是我派未来的支柱,万事当为诸位师妹的表率,共同渡过难关,切不可有一丝软弱。”
青螺、赤眉、白露、黄鹤、黑雨,峨眉五秀,拜服在地,久久不起。妙真又道:“青螺,自今日起你便是掌门弟子。”青螺蘧然抬头,悲痛道:“不,峨眉遭难,我恨不得以死赎罪,万万担不得掌门弟子之位。”
妙真冷斥道:“少在此丢人现眼!你识人不明,引狼入室,罪不可恕!任命你为掌门弟子就是对你的惩罚,你一日不能重振峨眉,杀了无尘,一日便是我峨眉的罪人!”青螺浑身一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师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赤眉起身道:“师姐,大难当前,你万万不可推脱!”白露沉声道:“师姐,我们再不主动担起重建峨眉的责任,难道真要峨眉烟消云散吗?”黄鹤、黑雨也纷纷出言劝解,愿意以青螺马首是瞻。
妙真眼中的寒意退去,道:“青螺,这个担子着实不轻,你能撑得住吗?”青螺褪去悲苦之色,双眸大放坚毅之光,肃然道:“弟子谨遵师命!”妙真轻轻点头,然后道:“即日起,峨眉封锁山门,门中弟子不得令不得下山。”
“星君”冼星见在云家多有不便,不久就告辞离去,不日九幽山上倾巢而出,各地的势力也纷纷出动,几乎要掀翻整个江湖。正道势力人人自危,以为太一教要一举统一江湖,后来发现情势并非如此,他们竟然也加入寻找张元宗的行列。
至于原因,太一教却传出两条截然不同的消息,一说张元宗乃是太一教主的仇人,决不允许死在别人手上,一说张元宗是白魔好友,这位武林第一人不能眼见好友遭难。无论原因是什么,江湖都已喧嚣沸天。
九幽云浮宫中,太一教主和白魔遥遥相对,太一教主冷哼道:“张元宗何时成了你的朋友,也不怕跌了身份!”白魔淡淡道:“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又是千雪的良配,做朋友有何不可。倒是你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仇人?”
太一教主嘲讽道:“你有闲情关心这些,还不如多想想他到底是栽在谁的手里?”白魔皱眉思索道:“是啊,这江湖上哪还有什么人敢夺去我们魔头的称号,还真是不把我们魔教放在眼里。难道是……”
太一教主厌恶白魔轻佻的语气,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眸一凝,道:“难道什么?”白魔望着玉面人一眼,耸肩道:“不知道。”然后他扬长出了云浮宫,太一教主沉默片刻,忽道:“来人!”紧接着不知从哪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人来,恭敬道:“教主,有何吩咐?”
南疆元阳道,贺小绿急匆匆穿过花坛药圃,直奔花未眠居住的阁楼,喊道:“小姐,小姐……”花未眠慵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道:“小绿,瞎嚷嚷什么?”贺小绿蹬蹬冲上楼去,推开房门,依稀可见屏风后面有个倩影。
贺小绿喘气道:“小姐,大事不好!”花未眠百无聊赖道:“又怎么了?贺青木欺负你了,还是小蟠龙又顽皮了?”贺小绿使劲摇头,急道:“都不是,是张公子出事了。”花未眠立即从屏风后疾奔出来,紧紧抓住贺小绿的肩膀,严肃道:“你说什么?”
贺小绿将从江湖上收集的消息道出,花未眠不由后退几步,寻了椅子坐了下来。她一时心乱如麻,蓬莱竟然对张元宗出手了,她恨不得亲身前往中原,可是她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贺小绿从未见多小姐这样丢魂失魄,轻声唤道:“小姐。”
花未眠抬头道:“小绿,你即刻传信让在外行医的弟子,全力寻找张公子,家中多余的弟子也一并派出去。”贺小绿连忙领命传信去了。花未眠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要活着。”
南疆文山道,折兰山庄建兰堂,苏航惊道:“此言可否属实?”苏未名点头道:“江湖上早已闹翻天了,南疆地处偏远,所以消息来得迟些。花家也送信来了,称他们已经派人进入中原,查寻张公子。”
苏航一脸阴晴不定,林婉君是先掌门的续弦夫人,在败血之乱中扮演着可疑的角色,而楚寒心之名也从师姐顾惊仙口中得知。顾惊仙虽然不知道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些高手,但是他知道他们都是来自蓬莱。
张元宗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恨不得竭尽所能救他,可是苏家不久才遭魔教进攻,伤亡过半,剩下的人手就算全派出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苏未名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也不知该怎么办。
堂下坐着一位阴柔公子,轻摇折扇,开口道:“苏公子,并不是人多就能办好事。”顾惊仙从崂山归来第二日,这位沈公子便登门拜访,这一住便不走了,渐渐他也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他不由问道:“沈公子,有何高见?”
沈睿答道:“这是一群神秘的高手,江湖偌大,只要他们诚心潜藏,人再多也不过是徒劳。不过我们还是有两条线索,第一条就是朱浩昌,他与这些人相识,这些人不好找,但是朱浩昌就容易多了;第二条便是崂山,巨峰上大兴土木,弃之不顾殊为可惜,或许那地儿就是他们的巢穴。”
沈睿果然人如其名,睿智多思,在短短时间里便想出两条合理的线索。苏航沉思片刻,他觉得这两个线索存在很大的侥幸成分,于是道:“如果朱浩昌也不知他们行踪,而崂山也并非他们的巢穴,我们岂不是南辕北辙?”
沈睿故作高深道:“的确存在这样的可能,不过我还有一个十拿九稳的办法。”对面的顾惊仙忽然冷眉一竖,寒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在这故弄玄虚,小心我摘了你的狗头!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几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沈睿却甘之如饴,含笑道:“据我和顾姑娘所知,他们行事比较邪门,好似正在收集某些特殊之人的鲜血,而张公子只怕正是他们选中之人。不巧,在下也是其中之一,若是以我为饵,引蛇出洞,再顺藤摸瓜,必会有所斩获。”
在场几人皆惊奇地盯着他,顾惊仙眼中的寒意也降低了不少。这的确是一个良策,但是以自身为饵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更何况面对的是蓬莱这条大鱼,不知他是否愿意以身犯险。沈睿知道此时应该趁热打铁,博得顾惊仙的好感,遂道:“我愿意做这个鱼饵。”
余光瞟去,果然见顾惊仙霜色尽去,苏航感激道:“沈公子高义,苏某感激不尽。”沈睿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在下武功平常,若是这些人出手,我只怕性命难保。”苏航坚定道:“沈公子只管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周全。”
沈睿愁绪未解,顾虑道:“不是我不放心苏公子,既然是暗中保护,必然隔着一段距离,这些人武功极高,只怕到时候鞭长莫及。”苏航觉得他言之有理,一时踌躇不已,总不能为了救一人而害一人。这时顾惊仙冷淡道:“我来保护你。”
南疆钟山道,道上一男一女正策马向北奔驰,两人皆是苗人装束。落后的年轻男子腰挎弯刀,在马上叫道:“阿妹,你等等我。”少女回头嗔道:“三哥,你怎么这么慢,等你赶去中原,黄花菜都凉了。”两人正是夸叶木樨和夸叶若兮两兄妹。
夸叶木樨好不容易追上妹妹,嘟囔道:“这次背着阿爸偷溜出来,以后定会受到责罚。”夸叶若兮撇嘴道:“你要是怕了,赶紧回去,还来得及。”夸叶木樨脸皮一红,硬气道:“我才不怕,我也想去中原看看。”
夸叶若兮哼道:“我们是去救元宗哥哥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夸叶木樨撅嘴道:“阿爸说了,这次因为张大哥的事,中原已是一滩浑水,那么多势力都找不到张大哥,我们苗人根本就无能为力,所以才严禁我们去中原。”
夸叶若兮一拍腰间的陶罐,傲气道:“别人找不到,可并不代表我们也找不到,我最近得了这寻香蛊,你恰好也有元宗哥哥写的刀谱,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夸叶木樨并未宽心,愁道:“中原那么大,寻香蛊只怕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夸叶若兮骄横道:“三哥,你怎么这么笨,元宗哥哥最后在哪失踪的?”夸叶木樨脱口道:“峨眉山。”夸叶若兮点头道:“我们这就去峨眉,让寻香蛊追踪元宗哥哥的气息,就一定会找到。”
囚龙寺、昆仑、天山、武夷宫的弟子也纷纷下山,各门各派也蠢蠢欲动,甚至连一线天的杀手也时常显露行迹,江湖上一时混乱不堪。这场声势浩大的剿魔寻人,成为了继败血之乱以来最震动江湖的大事。
接连好几日都没什么消息,云峥心中惶急,时间拖得越久,大哥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踱步路过巫千雪的院落,听见其中有舞剑的声音,绕到门口,望见云瓷正在院中练剑。他一时意动,便跨步进来,站在一旁看着云瓷练剑。
云瓷舞剑颇有些不拘章法的味道,有很多剑法的影子,透着一股灵气。张元宗传授他剑法时,提出览尽天下剑法,却不拘泥某一剑法的要求,是想他今后能够有自己的剑,自己的法。云峥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大哥不在了,也算有半个传人。
等他胡思乱想过了,发现云瓷已舞剑完毕,站在自己的面前。云峥故作轻松道:“你师父都出事了,你还有心思练剑,很沉得住气嘛。”云瓷睁大双眼,认真道:“我也在崂山上见过楚寒心,若我再不抓紧时间练剑,何时才能杀得了他。”
云峥顿时语塞,这个孩子似乎有了某种变化,只好另起话头道:“巫姑娘怎么样了?”云瓷皱巴小脸道:“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一直在推算师父的下落,可是总没个结果。”云峥心中一沉,巫千雪在卜算之道天赋异禀,若她都算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巫千雪的房间门窗紧闭,云峥上前敲门道:“巫姑娘,你还好吗?”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打开,露出一张苍白疲倦的脸来,巫千雪问道:“有消息吗?”云峥无言摇头,崂山和峨眉几乎都被翻了过来,但张元宗、楚寒心、林婉君甚至朱浩昌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望见房中桌上散落的蓍草,黯然道:“你这边也没消息吗?”巫千雪摇头闷声道:“一年之期未过,我无法施展古神之术,而我的心现在怎么也静不下来,导致其它的卜算之法也难以奏效。”
云峥知道这事着急不得,安慰道:“大哥应当还没出事,他们若取了他身上的血,没有必要连尸体都带走。”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蓬莱寻找血祭之人本是秘密,就算杀了张元宗,也绝不会让他的尸体公之于众,以免暴露其行。
巫千雪岂会想不到此节,只是点头道:“我会尽快卜出元宗的所在。”她没有说明的是,除了古神之术,蓍草法等术根本就无法卜算生死,就算卜出张元宗的踪迹,有可能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话说那日议事大殿后,鱼清池第一个退了出去,准备离开云家。云峥正忧心张元宗的生死存亡,并未留意到鱼清池的去志。在大殿不远处,遇到长廊上的那个丫头,她柔声道:“鱼姑娘,有人想见你。”
鱼清池诧异云家还会有人想见自己,问道:“是谁?”丫头答道:“是老太君。”她见鱼清池脸色一白,连忙补充道:“是新来的这位老太君。”鱼清池神色一默,原来不是鱼莲心,而是鱼莲花。她最后犹豫之下,便跟着丫头来到云家偏僻的一个院落。
院子虽偏僻,却打理得清幽雅致,丫头候在院外,鱼清池稍稍一顿,便起步踏入院落。正房左首一间窗户打开,一个雪发老人正借着天光看书,温和平淡,优雅慈和,和鱼莲心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鱼莲花抬头看到院中的白衣女子,赶忙放下手中书卷,从屋中奔了出来,一把握住鱼清池的双手,道:“清池,你还记得我吗?那日我们见过的。”忽然她想起什么,呸呸两声,道:“都怪老婆子我不会说话,哪壶不响提哪壶。我们不说这个,来来,跟我进屋。”
鱼清池感受到鱼莲花的亲昵,着实有些不适应,但感觉很温暖。鱼莲花拉着鱼清池坐下,将糕点、茶水尽皆摆上,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如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鱼清池的不适渐渐淡了去,也能偶尔附和几句。
鱼莲花忽然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柄短剑,递给鱼清池道:“这是鱼肠剑,我曾欲将它赠与元宗,他却劝我将此剑当作孙媳妇的见面礼。今日遇到你,我便将它赠与你。”鱼清池脸皮一热,张口便要拒绝。
鱼莲花摆手制止了她,然后温和道:“现在我却改变了想法,我愿把它当作侄孙女的见面礼。我不会干涉你与峥儿的婚事,有缘你们自当喜结连理,无缘我们也是亲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鱼’字,老婆子想留你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鱼清池糊里糊涂接过鱼肠剑,望着鱼莲花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鱼莲花顿时笑颜逐开,忽而她又认真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峥儿,你一定要明确告诉我,我会替你解除你们的婚约。”
鱼清池忽然一怔,解除婚约?她之前逃离云家,不愿再见到云家任何一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解除婚约。云莲花盯着鱼清池怔忪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由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