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西边的斜坡上种植的是延绵的药材,数量蔚为壮观,绿浪起伏,药香扑鼻。南疆的潮湿浸润了衣衫,丝丝的清凉从肌肤直接渗透到身体内,仿佛心中的烦躁和疲惫都消退了不少,南疆倒不失为一个隐居避世的好去处。
天光铺洒在空地上三丈长,碗口粗的七彩蟒蛇身上,彩色的鳞片反射着炫目的光辉。花未眠斜倚在彩蟒,右臂环绕蟒身,翘首望着对面的青衣男子,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妖媚之态。花明月依旧沉默寡言,神色沉凝,而花子穷诉说完往日的奇遇,仍不免心潮涌动。
忽然,他激情退去,叹息道:“真是苦了蝶衣这孩子。”花未眠却掩面笑道:“那****差点害了堂姐,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花子穷闻言瞪了花未眠一眼,悲叹之色稍减,故意板着脸道:“这一次让你前往万蛊山,就是将功折罪。”花未眠笑盈盈道:“眠儿晓得。”
花子穷复又望向张元宗,恍然间,十六年前木青龙的身影同面前的年轻男子相重叠,那双记录过无数过往的眼瞳里,浸湮出诉说不清的黯然和光亮,他神色复杂道:“蝶衣本是花家人,该是我花家出力寻找吞灵蛊,但是万蛊山一行不是人多就能成事,所以就有劳张公子了。”
张元宗微笑道:“水衣无论是姓张还是姓花,她都是我的妹妹,晚辈自当竭尽全力。”花子穷郑重道:“龙门这份情,花家必有报答的一天。”张元宗正色道:“前辈言重了,龙门秉承先辈遗风,从未想要得到任何恩惠。”
花子穷眼角微微一抬,忽笑道:“老夫将眠儿许配给你如何?”不待张元宗尴尬回应,花未眠叫将出来,自怨自艾道:“未眠容貌鄙陋,哪里配得上张公子,何况张公子已有红颜知己,未眠见了都惊为天人。”声音里的柔媚和幽怨勾动得人心中一跳。
张元宗温和一笑道:“花小姐天生丽质,何必自谦?”花未眠娇嗔道:“张公子若真是如此觉得,为何未眠落花有意,张公子却流水无情?”张元宗神色一僵,转而淡笑道:“是在下无福消受。”花未眠撇嘴道:“借口。”
花子穷道:“张公子准备何时出发?”张元宗趁机转开话题,道:“花小姐,明日动身如何?”花未眠心中暗笑,道:“但凭张公子安排。”花子穷又道:“此处太过简陋,老夫也不多留张公子,你们去吧。”
两人闻言皆准备离去,忽听张元宗道:“明月,若水衣知道你是她弟弟,指不定要多高兴。那日不是你的错,水衣也从未怨过你,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子汉本色,若你心中不放下,日后你们如何相见。”言毕,他随张水衣穿过小径离去,花明月猛然抬头,心中鼓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下了斜坡,也不见那七彩蟒蛇尾随,想必是在漫山遍野徜徉。两人来到山脚,在花家半道上,远远瞧见一人屹立道中,似乎是专程相候,待走得近了,瞧清是武夷宫的左仲秋。他不去照应他掌门师兄的三个儿子,却不知为何候在此处。
左仲秋脸色平和,迎了上来,道:“左某有几句话想同张公子谈谈。”张元宗微觉纳闷,自己与武夷宫或左仲秋似乎没什么交游,一旁的花未眠眸光微动,道:“两位随意,未眠先行告退。”她微微一笑后,娉娉婷婷地去了。
两人来到少有人履及的偏僻角落,张元宗问道:“左前辈,不知有何指教?”左仲秋连连摆手道:“左某哪有什么指教,只是最近江湖上有大事发生,想征询一下张公子的意见。”张元宗谦笑道:“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江湖最近有何大事?”
左仲秋顿了顿,道:“贵门朱浩昌已经重立龙门,日前掌门师兄收到请帖,一个月后将在崂山举行开派大典,不知张公子是否知晓此事?”他一边试探言语,一边暗暗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那张温润清和的脸不见分毫异样。
张元宗乍一听见此语,心中一沉,然而他整个人就如林间的清风一样,洒脱自在,不见凝滞。他回望着左仲秋揣测的目光,淡笑道:“此事说与前辈听听也无妨,在下尊朱浩昌为师兄,不过是因为他与本门有些渊源。他,自始至终,都不是龙门弟子。”
左仲秋心中没来由一凛,对方言语中是一贯淡然的口气,然而他却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容置疑的锋锐。他故意抖了抖肩,迟疑道:“朱浩昌在崂山自封龙门之主,更网罗了不少高手,不知是为了扬龙门之名,还是有别的打算?”
张元宗轻挥衣袖,沐浴着淡金色的阳光,淡然道:“他想代龙门而起,名不正言不顺,不管他的目为何,我也不能让本门深陷泥淖。待此间事了,崂山看来是势在必行。这一次,有劳左前辈挂心了。”
左仲秋和气笑道:“客气了,就算左某今日不说,他日张公子也必定知晓此事。”他为人圆滑谨慎,谨守理性旁观者的身份,虽向张元宗透露了朱浩昌重立龙门的消息,却对两人之间的是非不执一言。
他已经从张元宗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个月后的开派大典只怕不会风平浪静。他已暗暗决定要尽快返回武夷宫,与掌门师兄商议此事,崂山之行务必要慎重,切不可出了纰漏,顾此失彼。
张元宗的眼前浮现出一道高贵孤傲的身影,朱浩昌清贵沉静的身躯里掩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是自命不凡,还是忿忿不平?是偏执疯狂,还是落落寡欢?是心比天高,还是忍悲含屈?莫子虚当年意气用事收其为徒,而后又将其逐出门墙,是成就了他,还是害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像师父当年宽容师伯一样,容忍朱浩昌的所作所为,但是“龙门”二字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一处居所,那里面蕴含着千年传承的精神和品质,容不得半分亵渎。
龙门修剑,剑在鞘中时,锋芒尽敛,平和中正,然一旦出鞘,清光激越,寒芒毕露。张元宗修剑多年,虽已臻返璞归真之境,但是骨子里依旧带着剑的坚守和坦直,他注定要守护龙门的荣耀,为此拔剑相向也无不可。
左仲秋不知张元宗此时心思百转,稍一思虑之后,道:“最近江湖上还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张元宗闻言将目光扫向左仲秋,道:“是否与虞掌门的三位公子有关?”左仲秋双眼一亮,急切道:“张公子也认为江湖隐隐有大乱的征兆?”
张元宗微微摇头,道:“在下只是觉得三位公子的伤势不寻常,只怕不是普通的江湖争斗所致。”左仲秋已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平复心情,说道:“他三人虽是在武夷宫受伤,但是何时受伤?被何人所伤?武夷宫上下一概不知。”
“武夷宫虽然不是戒备森严,但是他三人武功皆是不弱,若是动起手来,岂会不惊动他人,由此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这个凶手不仅能够在武夷宫来去自如,而且手段更是诡异,可谓相当神秘可怕。”
张元宗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日清秋观的清灵被一剑穿喉,也是没有还手之力,其凶手更是神秘莫测,也许这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他静声道:“事出有因,只要理出因由,真相也就不远了,或许贵派现在已经找到了线索。”
左仲秋神色凝重道:“敝派能否找到线索暂且不谈,左某赶往南疆的途中听到几条消息,才觉察出他三人出事只怕不简单。”张元宗从武林源到囚龙寺再至南疆,一路上风尘仆仆,少有留意江湖消息,此时不由问道:“是何消息?”
左仲秋一脸阴霾,道:“昆仑三剑之首的计无尘,天山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褚飞星,峨眉掌门的师姐静虚,皆遭人毒手,而真凶难觅。”张元宗眉宇微微一皱,五大派之四竟皆遭人袭击,绝对不是巧合。
他忽问道:“左前辈消息灵通,可知囚龙寺、太一教、一线天近日是否发生过类似的事?”左仲秋心中虽有不解,但仍沉心一思,摇头道:“囚龙寺倒没有这些传闻,而太一教和一线天素来消息不通,就算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只怕外界也难以知晓。”
张元宗微微颔首,太一教是江湖第一势力,以一己之力与整个正道分庭抗礼,九幽山上的消息甚少能够传入江湖的,如今太一教新任教主的身份,江湖上也是无人可知,而一线天是最可怕的杀手组织,最是严防消息泄露,也难怪左仲秋会如是说道。
张元宗问道:“左前辈认为会是谁的手笔?”左仲秋虽擅侃侃而谈,却又是谨言慎行,绝不愿生口舌之祸,不过他总感觉在年轻男子的面前藏不住心思,迟疑了半分,最终言道:“太一教素有一统江湖的野心,近来更是蠢蠢欲动,其可能性最大。”
左仲秋虽隐隐觉得四派连连出事,隐藏着某种扑朔迷离的阴谋,但是他却抓不住任何头绪,更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依据江湖形势,认定太一教是罪魁祸首。然而,张元宗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知道这四派有一个共同点,它们所处之地分别是七处祭台之一。
时值千年之期,或许真是与蓬莱遗族有关。蓬莱孤悬海外,掩于碧波海涛之间,世人难察其身份,若掩迹混于中土,只怕无人识得。千年的苦心孤诣,惨淡经营,蓬莱族人只怕早已渗入中土,伺机而伏,甚至可能是五大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按照四派情形最多只算是蓬莱在试探,绝对称不上正式进攻。
张元宗正色道:“无论是太一教还是其它势力,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是想趁诸派混乱之际达到某种目的。若此次目的并达成,他们必定还有后手,小心驶得万年船,诸派应当留神戒备,紧守山门,以不变应万变,绝不能给他人以可趁之机。”蓬莱遗族之事犹如天方夜谭,此时还不到点明的恰当时机,因此他也只能警示几句。
左仲秋颔首道:“张公子所言极是,敝派掌门也因为这个原因,才顾全大局,留守武夷宫。没想到,江湖又到了一个多事之秋,若日后武夷宫遭逢大难,还请张公子念在左某与你有过几面之缘,施以援手。”
张元宗郑重道:“左前辈言重了,在下对贵派祖师林信之最是敬佩,而对三代英雄豪杰也是钦佩不已,若日后有所差遣,在下绝不袖手旁观。”左仲秋向来痴迷祖师风逸,听到张元宗的称道之语,心中汹涌,感激道:“今日能得张公子一诺,左某感激不尽。”
张元宗淡笑道:“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说得清将来之事,说不准不久之后在下还会有事求助于贵派,到时就劳烦左前辈了。”若千年之劫应在他这一代上,他不得不事先交好武夷宫,以备将来共同御敌。左仲秋立马道:“左某定当竭尽全力。”言毕,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一位绿衣少女寻来,瞧见角落里的两人,面露一抹喜意,急急来到近前,施了一礼,低首道:“小姐说若两位事了,让我带张公子过去。”此少女容貌清秀,声若黄莺出谷,神色不卑不亢,正是在武林源时接张元宗等人去桃园的伶俐少女。
张元宗微笑道:“有劳姑娘。”绿衣少女浅浅一笑,又对着左仲秋轻声道:“花家虽寒素,却胜在宁静,还请左前辈随意。”左仲秋含笑点头表示回应,然后张元宗随着绿衣少女沿着曲径,穿过满地的绿茵。
途中,张元宗随意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为何?”绿衣少女侧首俏皮一笑,道:“公子叫我小绿就好了,不过千万不要让小姐知道,不然小女子就有罪受了。”她故意说得隐晦,张元宗佯装不解其意仅是一笑带过。
小绿见张元宗不温不火的神态,不由撇撇嘴,又闷头思量着什么,忽听她说道:“花家子弟听说小姐对公子颇为亲睐,都有些跃跃欲试呢。”张元宗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小绿姑娘的话,在下听着有些费解。”
小绿满脸堆笑,灵动的眸子尽是狡黠之光,带着天真的口气道:“小姐是花家最漂亮的女人,又是下一代掌门,想想不知有多少人正心猿意马呢,可是小姐却对公子很不一样,那些人早就想见见公子。”
张元宗眼里透着洞察的清光,淡笑道:“只是想见一见么?”小绿眨巴眨巴眼睛,偏头皱眉道:“不是见一见还能怎么着?难道张公子想指点他们一下,或是亲口告诉他们小姐青眼有加的原因?”
张元宗淡淡一扫古灵精怪的少女,安然道:“还是切磋一下比较好。”小绿暗中瞧见身边男子云淡风轻的模样,顿觉泄气,不由翻了翻白眼,咂巴嘴巴道:“若真有那一刻,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恰在此刻,迎面围上来一群人,径直堵住张元宗和小绿的路,个个年轻气盛,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自命不凡来。当中一人众星捧月,脸上是沉默的倨傲,挺鼻薄唇,宽额险眉,瞳孔里斜斜射出一丝冷光,周围的人望向他的目光是崇拜而狂热的。
小绿顿时脸色一变,转而横眉冷对,玉脸寒霜,冷叱道:“贺青木,你们要干什么?”那人旁边一少年挺身责斥道:“贺小绿,有你这样直呼大哥名讳的妹妹吗?真是没大没小!”那人闻言皱眉,斜瞥了一眼说话的少年,那少年只觉浑身陡然一寒,慌忙缩身退到人群中。
绿衣少女贺小绿冷哼一声,道:“张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你们要是敢乱来,看小姐会不会饶了你们!”贺青木好似老林深潭,漠然道:“小绿,这儿没你的事。”贺小绿顿时怒色上涌,玉颊飞霞,喝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儿念头,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少惹是生非!”
贺青木眼中一道寒光骤然射向贺小绿,冷冷道:“你若不是我妹妹,你认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么?”贺小绿昂首挺胸,凛然不屈,斩钉截铁道:“你若不是我大哥,我才没心思劝你。我今天倒要瞧瞧你是如何让我不站在这里的!”
贺青木的怒意隐隐翻涌,浑身散发的冷气让周围的人不由后退半步。贺小绿夷然不惧,欲要上前一步直面贺青木的怒火,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身影,接着张元宗浅笑道:“小绿姑娘,你是故意让在下无地自容么?”
贺小绿回首望着神色自若的张元宗,轻哼道:“小绿岂敢,否则小姐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张元宗不觉莞尔,轻声道:“何必为了在下,同你大哥闹僵,还是由我来吧。”贺小绿双眸望天,嘀咕道:“谁为你了,我是为了我家小姐。”
张元宗恍若未闻,轻弹衣衫,欲要上前,忽然贺小绿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贺青木是花家的外姓弟子中第一人,很多人认为他比小姐还厉害,你可别看走了眼,在阴沟里翻船,丢了小姐的面子。”
因为败血之乱的缘故,花家人丁大损,自迁至南疆元阳道,大肆招收了不少外姓弟子。如今的花家外姓弟子比本家弟子也不遑多让,更是出了不少厉害的角色。贺青木和贺小绿是一对亲兄妹,两人自小就拜入花家,贺小绿与花未眠一同长大,感情亲愈姐妹。
贺青木天分极好,又自视甚高,因为外姓弟子的身份,他发愤图强,终成为外姓弟子中的第一人,就算是本家弟子也无人能够与之争锋。自他显露锋芒之日起,就不再压制心中对花未眠的喜欢,并认为自己足以与之相配。
因为贺青木武功极高,又颇有领袖气质,拥趸者自是不少,经过旁人大肆宣扬,花家几乎无人不知他对花未眠的情意,以前有痴心妄想者皆就此打消了念头。他也曾多次向佳人表露心迹,奈何花未眠次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不过这并没有让其萌生退意,而是越来越热切。
花未眠着实苦恼不已,她若严词拒绝,只怕会寒了贺青木的心。贺青木是花家十几年来着意栽培的高手,也有不少拥护者,花家实在是不愿因此付出代价。贺小绿知晓了花未眠的为难之后,曾多次私下劝阻过贺青木,结果每次都是大吵一场,慢慢的两人的关系变得冷漠僵硬。
贺青木听闻花未眠对张元宗异样的态度,哪里还能坐得住。方才贺小绿对张元宗透露有人会找他麻烦,不过是出于打趣的心理,暗中观察他对花未眠的心意,何曾真得希望贺青木等人前来生事。打量现下的情形,她不由自骂一句“乌鸦嘴”。
张元宗轻轻拍了拍贺小绿的手臂,以示让她安心,然后来到贺青木等人的面前,凉淡道:“在下张元宗,见过诸位。”贺青木冷嘲道:“你是最近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年轻高手之一,却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张元宗随意道:“一点都不属实。”
贺青木闻言脸色一僵,身后众人皆是哗然声起,张元宗如是言道倒像是消遣他们一般。顿时人群中一人讥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实在难得,既然名不副实,你应该澄清谣言,免得误导世人。”
张元宗轻笑道:“在下势单力薄,只怕难以及时消除谣言,要不求诸位施以援手,助在下一臂之力如何?”那人呆愣失语,张口呐呐,顿时恼怒不已。贺小绿先是露出古怪的神色,这时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又有一人鄙夷道:“你这种无赖行径,真让人不屑!”张元宗神色如常,温和道:“哦,这位仁兄最好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一个字,若是哼上一声,只怕他人会误会你看得起我,那岂不是冤枉之极。”那人一时语塞,气得浑身颤抖,又不好言语,憋屈得心中一阵鼓胀。
贺青木嘲弄道:“你卖弄口舌的功夫倒是厉害,不过何必如此轻贱自己。”张元宗玩味道:“你错了,方才某位仁兄说得好,在下是有自知之明,天生不敢有一丝井底之蛙的愚蠢傲慢,当然偏安一隅久了,难免难免。”
众人几人听明白了他话中含沙射影,顿时勃然大怒,纷纷喝骂不止,眼见就要动手,贺青木眼中寒光左右一扫,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有轻举妄动。张元宗见他竟有这样的威势,众人唯命是从,只怕花未眠这个少掌门当得并不轻松。
只听贺青木冷斥道:“徒逞口舌之利,泼妇行径。”张元宗揶揄道:“贺兄寥寥几语就让在下疲于应付,当真是字字千金,其口舌之利无人能及,在下甘拜下风,若得闲暇,定要向贺兄好好请教。”此时,众人皆露出一副像是看见怪物一样的神色。
一旁的贺小绿更是惊奇地打量着着张元宗,虽与之接触并不多,可他在她的眼中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小姐心中的良配之选。没想到此时说起话来竟是这般的“无赖”,不过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还真有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思。
贺青木此时的脸色黑得就跟锅底一样,阴沉得可怕,一字一顿道:“我倒要瞧瞧你有几斤几两,竟敢如此口无遮拦。”贺小绿即时冷喝道:“贺青木,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看我不告诉小姐。”
贺青木怒声道:“你心甘情愿一辈子当下人,我也无话可说。若你再碍手碍脚,别怪我顾不上你我的兄妹之情!”贺小绿脸色一白,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欲要破口大骂。忽然张元宗扶住她的双肩,那双手掌温柔干爽,眼眸中温暖纯净的光轻柔地包裹着她。不知为何,她胸中的怒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湖平静若鉴。
张元宗温柔道:“相信我。”贺小绿并未亲眼见过他在武圣殿中的比斗,只是听过花未眠说他武功高绝,却并不清楚高到什么地步,但是贺青木武功之高她是再明白不过的,然而此时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没来由地信任面前的这个人。
身后的诸人纷纷叫嚷起来,喝骂、鄙夷不绝于耳。贺青木一马当先冷笑地望着貌似文弱的张元宗,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知道对面的男子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但是事关花未眠,心中自有一股硬气。
谁知青衣男子忽然难得地露出一抹不耐的神色,抱怨道:“花小姐只怕等着急了。”言中之意,众人皆是听得明白,长剑出鞘之声纷纷响起,雪亮的剑光霍霍刺眼,呼吸之间,已到了大动干戈的地步。
贺青木,好似孤峰之上凛冽的寒风,天生带着一种冷硬自傲之气。他右手放于腰际,左手回缩袖中,一双森寒的目光宛如冰箭,冷冷道:“你们不许出手。”张元宗一脸的温煦毫光,心中了然贺青木自有他的傲气,同时也能预见下一刻将是如何防不胜防的光景,银针激射,星蛇剑出。
然后,他轻轻向前踏出一步,突然漫天的银针瀑射而来,其中更有奔游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银光,那是星蛇剑灵动的身影。此时,贺小绿既是愤怒又是担忧,而张元宗好似置身事外的闲客,只见他的衣袖忽地腾起挥洒而出,恍然间一阵风暴猝然而起。
无数道剑气铺天盖地扑射贺青木等人,众人顿时脸色大变,那种无孔不入的锋锐,那空气中撕心裂肺的翻涌,就这样横扫而来。刹那间,银针委顿,星蛇黯然,贺青木只觉面临生死大劫,自己是如此地不堪。其他人如是池鱼遭殃,同贺青木一般瘫软倒地,浑身刺痛难当,已无出手之力。
一招,轻描淡写的一招,十几个花家外姓弟子中的佼佼者,就这样简单地被击败在地,同时摔在泥尘里的还有他们的尊严。众人脸上皆是惊魂未定和自惭形秽交杂的神色,方才的讥嘲就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直接响并痛到他们的心里。
贺青木羞愤欲死,自己的骄傲在这个人面前是如此的狂妄和浅薄,自己的有恃无恐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唯有自欺欺人地闭上双眼。时至此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武圣殿中能够连战朱浩昌、白魔、云峥的张元宗是多么的可怕,花未眠所钟情的是怎样一个卓绝的人。
张元宗走近贺青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道:“花小姐同我乃是君子之交,她今后若有什么难事,我就算不自量力也是要帮一帮的,你好自为之。”在淡淡的语气中,在淡淡的目光中,贺青木感到一阵恶寒。
张元宗对着目瞪口呆的贺小绿轻声道:“走吧。”贺小绿木讷地跟着他穿过一地横七竖八的花家子弟,待走得远了,还仍不住回头望去,刚才真不是一场梦吗?
半晌,她偏头望向张元宗,喃喃道:“小姐要是不喜欢你,真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