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寂寂,神思摇曳,蓬莱仙山在侧如何?幻境丛生又如何?佳人已是心海滔滔,理智崩散,视角里只有那一道青影是清晰的。巫千雪莲步匆急,衣带飘飞,义无反顾地投向张元宗若即若离的背影。
幽居十几载的太一教,残存童年记忆的花家,她从未期许它们成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只有张元宗是她的归宿,是唯一打开她心扉之人。无论天涯海角,他在哪里,归宿就在哪里。她怎能任由一腔春水向东流?
白魔顿感不妥,然巫千雪已然去得远了,只见最后一片裙摆也掩在山路拐角处。他提气欲纵身跟上,谁知下一刻却突兀地止住了身形,内息依旧席卷,充盈着四肢百骸。身侧的云峥也不由自主地握紧螭龙剑,双眼眸光凝实,眉峰险峻。
眨眼之间,山路中央忽然静静站着一个黑衣人,风在他的身旁停止脚步,光在他的身上变得沉重,巨峰虽巍峨却也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他毫无感情地睥睨下方两人,深邃的眼窝仿佛镶着两块寒冰,浑身是流溢出来的剑意,不是楚寒心还能是谁?
经过上回崂山之行,能令白魔忌惮的除了公孙纯阳的阵法,自然便是楚寒心的剑了。他曾与张元宗联手共战楚寒心而不得胜,由此可见这位剑客的可怖。若非他远居蓬莱,这中土江湖的魁首还不知花落谁家?
这一次履及崂山,白魔心中早有准备,楚寒心是生平大敌,但他不正是为其而来吗?阵法的交锋他管不了,只能交给梁临川和他的造化棋盘,至于楚寒心这些高手,他若再不出手,只会平白让蓬莱筹谋得逞,那时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何谈神教大业?
白魔对云峥微微示意,然后洒然踏出几步,气机牵引,锁住楚寒心。一袭白衣既沉敛又傲然,既轻淡又清冽,飞舞的银发衬得他的面孔愈加出尘。他是享誉江湖几十年的白魔,就算是蓬莱来客,又怎能夺得了他的风采?
云峥受意,螭龙剑微微出鞘,戒备地避开楚寒心,沿着山路飞掠而上。楚寒心似笑非笑地盯着白魔,浑不将云掌门放在眼里,任由他离去。白魔心中忽地一突,他从楚寒心的笑容中读出了有恃无恐的意味,眼中余光射向云峥远去的身影,可时下他也只能力战楚寒心,无暇他顾了。
楚寒心微嘲道:“他张元宗已然认祖归宗,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白魔淡淡道:“救不救他不是我来此的目的,你们的存在终归是我神教的威胁,我自然有责任解决隐患。”楚寒心闻言顿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却并无率先出手的意思。
白魔只是云淡风轻地望着他,忽然想起张元宗曾告知自己的真相,蓬莱的目的是颠覆整个中土,他们要做的不是一一杀光所有人,而是捕捉血祭的人选,成就万象搜灵阵。楚寒心此举明显是要拖住自己,他不阻止巫千雪和云峥离去,恰恰说明这两人是他们的目标,前面自有罗网等着他们。
白魔右脚轻点石阶,整个身影如白鹤翔举,自下而上飞向楚寒心。天光落在他宛如初生的脸上,也无可奈何变得黯然,唯有他的双眼蕴藏了太多太多,衍生不可一世的邪性。神姿绰然,如仙如魔,他浑身交汇两种截然不同气质,风采更加逼人。
他双掌探出结成狂风印,恍觉狂风过境,飞沙走石,好似崂山幻象也为此震颤。沛然无匹的力量逐步激增,气势汹汹地逼向楚寒心,如绝巅罡风搅散了他周遭的寂寂。楚寒心冰寒的瞳孔衍射奇彩,安静地盯着奔袭而来的白魔。
一柄铁剑隔空斩下,挟带无上剑势,如是来自苍穹之上,划过巨峰之巅。狂风四向流散,吹得白衣狂舞,白魔去势不减,乾坤印默然结成,掌势威赫无双,似要翻天地覆。铁剑不由一滞,楚寒心错步挥剑再斩,同乾坤印硬撼在一处。
掌与剑,散手与剑法,同时迸发着璀璨夺目的华彩,两人的眼中都不由露出惊意。白魔的几式散手意境各异,乃是天下掌法集大成者,每一式都可成为一派开宗立派的绝学。楚寒心的剑恰恰相反,纯粹至简,去繁存真,达到了剑道的极致,天下罕有能与其斗剑者。
白魔再结乾坤印,却与方才不同,他的手掌好似陡然扩大倍余。楚寒心感觉天地四方都是掌影,他被包裹在其中,沉沉的力量覆压过来,势要将其轰成肉泥。他罔顾重重掌影,心、身、剑三而合一,剑气直冲霄汉,铁剑直奔乾坤印。
如世界纷纭遇道而止,掌影纷纷溃败,仅剩下源头的本真手印。铁剑不是寻常的剑,手印又岂是寻常的手?空气中传来遒劲的力道,近处的草叶、昆虫都化为无形,石阶碎裂,树木断折,巨峰山路上刹那一片狼藉。
两人恍若未见,丹田内的内息翻涌窜入奇经八脉,一衣一带,一发一指,都流转着强劲的气,挡住空中可怕的力量。白魔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楚寒心的眉峰一贯沉寂,两人浑不在意方才惊心动魄的交手。
白魔三结乾坤印,再次绽放独特的风采,渊渟岳峙,厚重凝练,广阔得无边无际,永恒如山岳如星辰。同样的手印,不同的意境,楚寒心只觉自己面对的须弥,而自己是芥子,煌赫天威之下,万物皆为蝼蚁。
楚寒心神色冷淡,毅然举剑,气似流云,意如日月,最终都化为至简的一剑。心何尝不是无边无际,剑者的意志敢于天地争雄!他一剑斩出,纳须弥于芥子,须弥与芥子不过都是一种世界,何谈高低?
暴虐的狂龙所到之处皆是毁灭,巨峰也似是因此颤抖起来。白魔毫不停歇,袍袖涌动,掌影翻飞,几式散手一一再现,云雾崩散,破空碎浪,九天十地都似要被其撼动。这一道白色的身影惊艳了整个崂山。
这一次正式同白魔交手,楚寒心对中土高手的认识又深了几分。无论是张元宗还是白魔都不弱于蓬莱,要想蓬莱大业得成,他们决不能对这些人掉以轻心。他收敛了几分傲意,剑剑似有千万斤重,力压白魔。
一时间,两人斗得如火如荼,巨峰已然容纳不了他们的身影,只有星海云端才是他们遨游的天地。几乎可见他们纵横在九天之上,从容而静谧,每一次交手皆朴拙归真,却又具有翻江倒海的威力,星辰陨落,白云流散。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巨峰上飞驰纵跃,时而在崖顶掌压万古,时而在檐角剑破苍穹,时而在树端气拍长空,时而在峭壁飞花逐日,这风姿当世何人能及。他们酣畅淋淋,忘乎所有,争锋成为眼中的唯一。
云峥疾如流星,不大会儿便远远瞧见巫千雪,不过奇怪的是她正站在石阶上,未再前行。当他渐渐靠近,巫千雪所见亦落入他的眼眶,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美貌的女子。他见过不少绝色女子,论容貌她不及自己的未婚妻鱼清池,可是她身上流露着一股气韵,让人怦然心动。
云峥来到巫千雪的身旁,低声道:“大哥呢?”巫千雪又是凝重又是欣喜道:“一切都是幻象,刚才所见之人便是她。”云峥闻言暗暗心惊,目光一扬审视着上方的女子。思及方才张元宗的音容,哪里想得到会是此女子冒充。
巫千雪心中五味杂成,慢慢生出一股喜悦来,那么无情决绝的话怎会是他的意思?她沉重的心顿时轻松不少,无论是生是死,只要他的心未变,短暂即永恒,即便是让她抛弃一切都值得。
美貌女子温柔笑道:“哎,竟然让你们发现了。”这一笑如东风解冻,十里杨柳拂摆,魅光自上而下荡漾而来,两人的呼吸皆不由一滞。云峥脸色蘧然大变,惊喝道:“你是林婉君!”美貌女子秀眉微挑,讶异道:“你认识我?”
云峥和巫千雪心中发紧,不由自主地撇开目光,不敢去看她。林婉君在峨眉控制心神的逆天手段,玩弄人心于鼓掌之间,他们业已知晓。他们没有鱼清池的清心法咒,也没有张元宗的剑意通明,如何能抵抗林婉君的摄魂术?
林婉君妩媚娇笑道:“你们为何不看我?我可很想多认识一些江湖侠士呢。”云峥紧守心神,叱喝道:“林婉君,你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问你,我大哥张元宗现在何处?”林婉君言笑晏晏,故作恍然道:“原来你们是来找他的啊,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
巫千雪蹙眉喝道:“你什么意思?”林婉君眸露玩味的笑意,道:“我虽不是他,但方才所言皆是事实,他是回不去了。”巫千雪闻言一怔,断然道:“绝不可能!你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扰乱我们心神,落入你的圈套。”
林婉君又格格笑了起来,半晌方道:“你们太高估自己了,我可从未打算施展摄魂术,倒想让你们尝尝我的青玉手。”没想到她果真没有施展摄魂手段,施施然地亮出一双泛青玉手,但是即便如此,她一颦一笑依旧魅惑不已。
一道剑吟之声乍然响起,云峥毫不迟疑,螭龙剑脱鞘飞出,化作一抹幽影直奔林婉君而去。林婉君眼中亮光一闪而逝,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探掌直接迎上螭龙剑的剑锋。铮的一声,螭龙剑被击偏数尺,云峥盯着那只毫发无伤的手,难掩惊意。
他内息浩汤,隔空御剑,螭龙剑悬空调转,复又电射林婉君。空气中传出气啸之声,剑芒从剑身透出,锋锐一时无两。林婉君视若无睹,露出自负的神态,伸掌向杀来的剑锋抓去,竟是要夺了云峥的螭龙剑。
林婉君势在必得地一把抓住螭龙剑,紧接着她脸色微变,这柄天下名剑在其手中猛烈地震动起来,它好似具有生命一般,陡然绽放着凌厉的剑气。她一挥衣袖将其掷飞出去,目光落在手掌上淡淡的白痕,眸中划过一道厉色,御剑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云峥何尝不是震惊异常,螭龙剑方才差点失去控制,能够空手擒剑的,林婉君是他遇到的第一人。螭龙剑摇晃的剑身恢复平稳,在空中盘旋腾跃,剑气如龙。飞剑一次比一次凌厉,一次比一次迅捷,但是林婉君挥掌一再将其击飞,然后凌空向云峥奔来。
巫千雪见状慌忙加入战团,几道银针激射,瞬间就到了林婉君的眼前。本尊瞧也不瞧一眼,轻挥衣袖扫落银针,同时再次击飞螭龙剑,离云峥又近了几分。巫千雪眼底一片阴郁,一舞衣袖,密密麻麻的银针杀出。
铺天盖地的银针错落有致,形成简易的阵法,针针相激,威力倍增。林婉君一心二用,主要还是挡住不离左右的螭龙剑,同时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蓬勃的劲气涌出击溃银针阵法,泰半银针更是倒射回去,攒射巫千雪。
这一连串的交手发生在转瞬之间,林婉君即刻逼近云峥,玉掌一立,隔空劈出。螭龙剑鞭长莫及,云峥只好亮掌迎击,袖口彩云涌动。两掌击实,云峥只觉自己一掌击在铜墙铁壁之上,撼不动分毫,同时掌心似要裂开,剧痛袭来。雄浑的劲力从林婉君的掌中奔涌而出,势要攻溃他的防御。
好在螭龙剑及时斩来,林婉君无法只得撤身避开。云峥赶忙御剑抗敌,林婉君几十年的修为实在深不可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之的差距,若不是御剑术乃天下最神奇的剑法之一,只怕也挡不住林婉君。
这边巫千雪身影一边闪避,一边挥舞衣袖卷落部分银针。那些银针根根奇劲,她一连退了好几步,方才斡旋卸去力道。蓬莱的高手果然不同凡响,巫千雪好歹也是一位绝顶高手,随意的一招就令她落了下乘。见云峥的御剑术也勉强如斯,巫千雪不得不再次攻向林婉君,以求减轻云峥的压力。
这时一道剑气倏然而至,巫千雪慌忙避让,身侧的一块巨石顿时被剑气斩碎。然后,她便看见一个紫衣贵公子站在不远处,器宇轩昂,如峰如渊,正肃然地望着这边。巫千雪轻喝道:“朱浩昌,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朱浩昌冷冷道:“我只想让他死。”一字一顿击打着巫千雪的心弦,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毫不掩饰对张元宗的憎恨。她压住内心的波涛,正声道:“你们好歹也算同门,你怎能如此绝情绝义?”
朱浩昌不耐道:“时至今日,还有必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吗?你们不仅救不了他,而且自身也难保。”话音方落,他身影晃动向巫千雪逼来,探掌按下,龙门剑气夭矫纵横,带着无双的杀意。
面对龙门剑气这般的杀器,巫千雪只能凭借身法躲避,她的银针仿若雪遇热汤,冰迎春风,在剑气面前只是徒然。朱浩昌虽被莫子虚逐出门墙,但不得不承认他是龙门这一代的大师兄,侵淫龙门剑气多年,威力自是惊艳当世。
巫千雪虽然在历代天师中修为最高,但是根本不是朱浩昌的对手,也只能竭力拖延一二。朱浩昌手握锋锐,出手行云流水,巫千雪只能尽展所学,身法、针术和预感杂合在一起,让她一次次避开险境。
她切实地感受到朱浩昌的杀意,出手间毫不留情,是真地想要将其斩杀于此。朱浩昌虽是第一个入门,但是张元宗才是名义上的大弟子,他憎恨自己名正言不顺的身份,憎恨幸运的张元宗,憎恨他曾深爱的师门,他得不到的就要毁灭。
巫千雪苦苦支撑,已是险象环生,而云峥的处境也不乐观,御剑术虽神奇,但是他毕竟与蓬莱长老差了几十年的修为。林婉君带给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螭龙剑也开始出现不稳的征兆,青玉手无坚不摧,又精妙绝伦,他已然是左支右拙。
“御剑术?”忽然一道淡淡的惊诧的声音传来,战斗正酣的四人余光瞥见一位清雅的老者正拾阶而上。四人皆是惊疑万分,在这紧急的时刻,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老者一身雪色衣袍,远远便感受到一股清冽的气息。
雪鸿望着四人激斗,沉吟中带着些费解,然后便纵身欺入林婉君和云峥之间,乌沉沉的剑削向青玉手。只觉一股凶猛的威势降临,硬生生碾压两人的气势,气浪翻卷,力量迸发,来者以绝对的实力破开两人。
雪鸿朗声道:“云家小兄弟暂且罢手,让老夫领教两招。”云峥又惊又喜,来者竟是来相助自己的,他一招还未使尽,但已觉惊艳绝伦,威不可挡。云峥不作多想,并不介意对方的称呼,摄回螭龙剑,握剑便向朱浩昌扑去。
雪鸿得信前来相助弟子,粗略知晓个大概,他别过莫子虚和梁临川之后,在阵法的作用下,一路上了巨峰。他遇到四人相斗,不知敌友,但是他识得龙门剑气和御剑术,见龙门剑气稳压对手,而御剑术却勉强得多,遂出手接下林婉君的招。
林婉君几乎要气急败坏,云峥落到自己手中只是迟早的事,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硬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那柄突然杀来的剑,虽然貌不惊人,却一看就不是凡品。她一双青玉手方才推出,还未与剑接触,突然心中一悸,她倏然撤回双掌,错身避开。
记忆又回到那夜峨眉山上,在张元宗的寂照之下,慌乱无措,而此刻面对雪袍老者亦有同感。林婉君怒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雪鸿单手握剑一转,执剑于背后,剑尖在左肩稍稍探出,昂首挺胸,好一派潇洒的气度。
他如云如风,好似此间主人一般,淡笑道:“云家乃诗礼之家,我瞧云小兄弟也是侠士之流,江湖正气犹在,岂容邪祟横行?”他淡然温雅,风姿如仙,谁也看不出半点天山剑客当年纵横江湖的意气风发。
他却似什么也没说,林婉君又岂是胆小怕事的,冷嘲道:“或许你曾经在武林中纵横惯了,口气竟这般大,却不知你所见的天地又能算什么天地?”她此言并非狂妄,蓬莱的始祖本就是中土最顶尖的一群人,经过一代一代的成长,蓬莱代表的乃是武学的巅峰。
林婉君不识雪鸿其人,窃以为是什么叱咤江湖的老辈人物,其实自从雪鸿抛弃掌门之位起,便很少在江湖中露面。江湖中流传着他的传说,却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因此连云峥也不知到援手的是被誉为白道第一人的雪鸿前辈。
雪鸿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所见的天地哪里算得什么天地?曾经的年少气盛,到老也不过是一抹幼稚的色彩。你们的苦心经营,在你们年老化尘的时候,也不过是后世的谈资,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林婉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秃驴,竟讲起禅理来了。”陡然间她话锋急转,垂首轻叹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世上有些结是解不开的,我也不过是命运手中的一枚棋子。”
隐隐约约一点淡淡的梅香随风在山路上飘散,幽香、淡雅、苦涩、凌冽,梅香中蕴含着太多的滋味。崂山巨峰上并没有梅树,雪鸿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毫不在意地望着林婉君,见她柔弱无奈,愁怀萧索,好似汪洋中一叶绿舟,叹命运无常,令人怜惜。
她缓缓抬起头来,泪盈于睫,眸中一片黯然神伤,又泛着一丝倔强、不甘和挣扎,最后又湮灭在黯然的汪洋中。任何人见到这一双眼眸,都会生出不忍、爱怜和愁绪。她莲步轻移,玉足踩着石阶,如是一朵风中摇曳的鸢尾。
柔软郁郁的铃声也轻轻响在耳畔,好似一道气从耳中而入,游走在脑海之中。林婉君低唱浅吟道:“彼黍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云峥、朱浩昌和巫千雪你来我往,战况激烈,但是听闻诡音神思靡靡,出招皆不成章法。林婉君的摄魂术并未针对三人,但是余威也令其大受影响,心中骇然不已,不敢想象若正面对上,会沉沦到何等地步?
雪鸿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手中之剑陡然刺出,眼前的情景倏然变化,犹似风吹繁花,花雨缤纷之后,露出庐山真容。林婉君哪里还是在山路上娉娉婷婷地漫步,她的双掌已然在雪鸿三尺之外,泛青如玉,坚不可摧。只要再有一眨眼的功夫,她必能一掌结果了雪鸿的性命。
朴实无华的剑尖刺入两掌之间,只要稍稍左右斩出,便能劈中玉掌。没有剑气,没有锐气,没有杀气,但是林婉君倏然惊退,她惊愕地盯着雪鸿手中的剑,眼神变化无端,久久不能言。
半晌之后,她才意识到雪鸿未中摄魂术,她想起了张元宗,又盯着面前的老者,心防终是出现了缺口。青玉手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绝学,但是她之所以能够胜任长老之位还是因为摄魂术的缘故。然而,屡生奇效的摄魂术终归再次遇上了克星。
林婉君心有不甘,接着又挥掌攻向雪鸿,可是她的身法再奥妙,青玉手再凌厉狠辣,也在那柄乌沉沉的剑下不堪一击。雪鸿出招简洁,但是剑招之外包罗万象,也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出剑外的玄奥。
俗话说不知者无畏,若是三流的高手与雪鸿对阵,只怕已经杀了上去。其实,不见得林婉君同雪鸿差多少,只是因为她将一切都看得太透,看清了结局。若她真要同雪鸿硬战一场,只怕雪鸿也要付出代价,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谁也甭想胜而无恙。
可是,站在绝顶的高手,将前前后后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已然出现颓势。林婉君每一次出招,都在雪鸿的剑前铩羽而归。可以说,击退林婉君的不是雪鸿的剑,而是林婉君的心,她心中的颓意已然无法遏制。
雪鸿犹如脚踩祥云的老神仙,淡笑却疏离,温和又清癯,手握的不是乌墨的剑,而是一道霓虹。他风轻云淡地望着林婉君,她狠厉也罢,迟疑也罢,都是自己剑下可有可无的一缕清风。风虽无处不在,可于剑又有何妨?
朱浩昌心中有些悲凉,龙门剑气与螭龙剑战得难分难解,巫千雪从旁出手,一时难占上风,心中不免憋屈。若林婉君不能得逞,那么自己岂不是又要徒劳无功?他心比天高,却屡经挫折,他要另立龙门,然他人气势正盛。
龙门剑气再狂暴再狠厉,总是受到猛烈的抵抗,他几乎要癫狂了。他甚至神与道合,勾连自然大势加身,出手间剑气惊世绝伦,所过之处皆是应劫之物。自武圣殿比斗之后,云峥正道第一少年高手之名已然轰传天下,又怎是易与之辈,螭龙剑上幽纹浮动,好似化作一道离火,焚尽万事万物。
林婉君最后一点骄傲也跌落尘埃,她终于忍不住嘶哑道:“这是什么剑?”雪鸿避而不答道:“你错了,你无法取胜并不是因为这柄剑。”林婉君哪里听得进去,坚持道:“这是什么剑?”雪鸿淡淡地望着她,叹息道:“此剑名为湛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