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雨山参加渡江船运大队已经快半个月了,这些日子,他凭借着跟随父亲雨天堂多年在洪泽湖打鱼的经验,白天教战士游泳、学摇橹,还教战士观察风向和水文气象,俨然成为一名年轻的老师,颇受战士们欢迎。
夜晚,雨山冒着江对岸敌人探照灯不断照射和燃烧弹照明的危险,摇着渔船和战士一起练习夜幕下的渡江航行。通过和部队官兵的接触增多,他逐渐了解到人民解放军这支部队,的确就像妹妹雨花的先生郭泰所讲的那样,是一只来自老百姓的军队,部队许多战士也就和他差不多大,不少还是来自江南和苏北的老乡,和他一样有着熟悉的乡音,雨山开始有了想加入这支军队的想法,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啥本事也没有,人家也不一定会要他,于是就把这想法藏在了心里。
又一个漆黑的夜晚,时间已是后半夜了,一大批部队又集结在江边,准备演练渡江,大战前的气氛已经很浓了,这点连不懂军事的雨山也都感觉得到了,他感觉渡江大概就在这一两天,要不然一旦潮水上涨,加上雨季到来,长江河水上涨的很快,到那时,就凭他们这些小渔船,很难突破汹涌的江面,更何况对岸还有国民党军队的大炮和军舰。呵呵,瞧瞧,这些都是雨山在部队跟战士们学的新鲜词,原本他一直国军叫惯了,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大炮和军舰,自打他参加渡江船运大队后,每天和这些朴实的战士在一起,也跟着学到了不少知识,现在他可是区分了,咱解放军称敌军叫国民党军,不兴叫国军,那是敌军自己称呼的,这可有着本质区别的。
雨山已经习惯了这种半夜出船送部队进行渡江演练的场景,忙着和船上的民工一起准备解缆起锚。岸边一队队战士正有序登上一艘艘渔船,其中一组战士快速地登上了他的船,显然,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登船训练,战士们猫腰登上用木板搭在船上的跳板,已经显得游润有余,不再是刚开始的颤颤巍巍,这里也有雨山的功劳。
按照平时训练的兵力分布,每只船上大约有两个班的战士,除了两挺机枪架在船头外,其他战士上船后立即匍匐在船舱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枪靠在船舷上随时准备射击,船头上只留下雨山和另一名船工小宝。一会上来了一名干部模样的人对身边的两个人关照道,检查一下人都到齐了。“四班到齐!五班到齐!”,两人分别报告后,那名干部掏出怀表,借着月光看着。雨山心想:这人一定是解放军的长官,这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和自己差不多,可人家已经是解放军的长官了。雨山心里充满了羡慕。
那位一直低着头看表的干部忽然抬起头一挥手,轻身对雨山说:“出发!”,雨山听到口令后立即和小宝一左一右使劲向后撑起竹竿,船开始慢慢驶离岸边。雨山迅速指挥船工一起到船头,两人合力摇着撸,借着风向驶向长江南岸。江面上悄无声息的出现无数的渔船,犹如一个个离弦之箭窜出江岸,快速驶向长江对岸。
船头,雨山和小宝奋力摇动船撸,尽量保持与其他船的平行速度。显然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不一会两人就累的大口喘气,船舱里的战士除了两名机枪手外,其他战士在那位干部的带领下,纷纷从背后拔出工兵锹,由那位干部指挥,整齐划一地一起用力,大大提高了船行的速度。
眼看就要到江中央了,这是预定的界限,也是最危险的地段,再过去可就是敌人炮火覆盖的区域了,一旦被敌人的照明弹或巡逻艇发现,要想安全撤离可就有很大难度了,因此部队一般划到这里看看需要的时间是否在掌控的可控范围里,这是训练的重要内容,一打渡江作战命令下达后,必须要在敌人未发现的有效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划到江心,这样即使敌人发现,用火力打击,他们也可以依靠数量众多的优势,力争多点突破敌军的长江防线。
正当雨山他们掉头准备返回的时候,敌军的强烈信号弹突然照射天空,瞬间把漆黑的夜空照亮,江面上黑压压的小船被完全暴露在江面上。所有的船只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向回划,不一会上空就传来一阵阵“搜搜”的炮弹弹道划过的声音,无数的炮弹很快从天而降,落在江水里,激起巨大的水珠。那名干部大声对战士们喊道:“快,用力往回划,离开危险区域。”,说完就帮着雨山一起奋力划动船浆,一名战士见状也迅速从船舱里爬起,帮助小宝一起划浆,其他战士也使足了劲一起向江北划去。
很快所有参加渡江演练的船只都回到了我军控制的安全范围,借着皎洁的月光,雨山望着那位年轻的干部悄悄的问身边的战士:“他是你们的什么长官呀?”
那名战士看了一眼雨山说:“我们不兴叫长官,他是我们排长。”,排长显然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回过头来对雨山笑了笑说:“你好,老乡。”
雨山傻呵呵的笑着挠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船很快就靠岸了,战士们上岸后迅速列队集结,各部队首长正在进行点评讲话。雨山和船工把船栓好后,坐在岸边看着部队整齐划一的举止,更加强烈的想参加解放军,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说,该和谁讲才管用。正想着,部队解散了,排长走到雨山面前对他说:“老乡,刚才我们首长说了,从现在起,我们排的两个班就固定乘坐你的船了,希望我们紧密配合,一起打过长江去。”
雨山忙起身应答:“嗯呐,我听你的。”
排长笑着问雨山:“哎,听你口音好像是苏北人,老家是哪里的?”
雨山老实的说:“我老家是淮阴的。”
“哦,淮阴的,那离我家也不远,我们算老乡了。”排长的话让雨山顿时兴奋起来。
“排长,你也是苏北人啊?可你口音不像,老家是哪里的?”雨山急切的问。
“我老家是……”,忽然身后跑来一名战士向排长敬礼道:“二排长,连长让各排排长马上去连部开会。”
排长回礼后答道:“好,我马上去。”,说完对雨山说:“老乡,这两天好好休息,把船保养好,估计马上就要渡江了。”,说完拍拍雨山的肩匆匆走了。
望着远处的排长,雨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郭泰先生提起他弟弟郭平时激动的情景,脑海中一闪而过,会不会这位排长就是……?
很快雨山就否定了自己的胡猜。嗨,解放军怎么多,哪有这么巧啊,加上他那一口的山东味,不可能!
第二天一大早,雨山被一阵急促的军号声唤醒,他忙起床到屋外一瞧,只见许多战士正在紧张的搬运各种军备物资,大批部队官兵正在源源不断向江边集结,无论官兵还是战士,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格外严肃而紧张,一切都清晰的传递着这样的信息:渡江战役可能马上要打响了。
雨山立马叫上小宝去检查船只,一到江边,只见差不多所有船上的船工都在陆陆续续的登船检查,而在附近连接长江的河道里,还有源源不断的船只正在向江边靠拢。雨山整个人的神经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他坚信今晚极有可能就是渡江战役发起的日子,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颤。
“老乡,你紧张吗?”身后传来那位排长的声音。
雨山忙回头,果然是他。雨山鼓足勇气问:“长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呢?”
排长笑着制止他:“别叫长官,我姓郭。”
“你姓郭?你是郭泰先生的弟弟吗?”,雨山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这回轮到排长大吃一惊了,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雨山:“你说什么?你认识我大哥郭泰?”
雨山一个箭步窜上去握住排长的手使劲的晃动着:“哎呀,真的是你呀,先生可想死你了。”,说完雨山竟然激动的喜极而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关心眼前这位和自己非亲非故的解放军排长郭平,或许更多是被先生接到郭平信后失态的放声大哭的真情感染,如今他竟然在即将渡江前夕意外找到了先生全家日思夜想的弟弟,更没有想到他将和郭平大哥一起驾船并肩战斗,打过长江去,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雨山说的没错,眼前这位解放军排长就是郭泰先生的亲弟弟郭平,当雨山有些失态地冲着他大喊自己的名字时,他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曾想眼前这位矮个墩实的船工竟然认识自己的大哥,而且感觉关系还挺亲,他究竟是谁?这到底是咋回事?郭平心里忽然变得七上八下的。
雨山从刚才冒失的失态中缓过来,对着郭平说:“郭平大哥,我是芋庄村的雨山,我妹妹雨花就在先生的学堂里读书,先生收到你的信时我就在旁边,亲眼看到先生放声大哭,全村人都为你还活着高兴,你们家还放了鞭,贴了大红喜。”
雨山的话让郭平悲喜交集,他能够感受到大哥接到自己信时那种压抑多年的释放,更感受到家中父母和亲人对自己长久的思念之情。想到这里,郭平两行热泪顺颊而下。“都是自己不好,离开家这么多年了,南征北战、居无定所的,总也没有机会个家里去封信,让家里为自己担忧了。”
“大哥……大哥……,你想什么呢?”,雨山的话把郭平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哦,太谢谢你了,雨山,我家里都还好吗?”郭平握着雨山的手急切地问。
“好好,都好,你现在可是四邻八乡的大红人了,乡亲们都到你家去上香拜佛,借点喜气。”
郭平忽然想起什么:“哎,那你是怎么参加船运大队的?”
“嗨,还不是受了郭泰先生的影响吗?”雨山乐呵呵的说。
“什么,我大哥?”,郭平又一次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