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很久。
手臂敷上了一层冰凉，这股冰凉和在湖水中的不同，似曾相识，深邃得直达心底。
喉咙中突如其来的一股疼痛加大了刺激，霖辰做不出过于猛烈的动作，只是无力地睁开眼。腹部似乎被什么沉重的物体狠狠压过，膨胀和挤压的感觉并存，交替折磨着他。
“醒了？”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入霖辰潮湿的耳朵中，隔着一层水膜听起来十分奇怪。
霖辰侧过脸，一个巨大的身躯卧在旁边，有着比湖水还要深沉的蓝色。感到身体不自觉得开始颤动，他把目光放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上，阳光下呈现出一道毫无遮拦的景色。
“啊——我的衣服呢！”霖辰捂住双眼，爆发出极为沙哑的声音。
一堆柔软的衣物甩在了他脸上，隔绝光线，还能在上面隐隐感觉到温暖。
“大惊小怪。”霜辰卧在一旁，身上的鳞片还在往下滴水。他伸着爪子玩弄地上的三条大小不一的鱼，鱼都应该是刚捕上来的，在草上依旧活蹦乱跳，一次次想朝湖边跃动，却都被霜辰拦截住，拨回原地。他扫了眼霖辰的身体，“帮你烘干了。”
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让霖辰倍感难受，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躺着穿回衣物，动作十分别扭。尴尬的气氛让他不敢直视旁边的霜辰。好在霜辰并没有在意自己，霖辰悄悄地转过脸，看着他的鳞片在阳光下如同道道波澜般闪闪发光。
霜辰也只是自顾自地戏弄着鱼。没过多久，原本活生生的三条鱼脱离了水很快就失去精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翕动着两颊，露出血色的鱼鳃。鳞片反射出银白色的光，令人困倦。
恍惚间，一张硕大的嘴伸了过去，轻盈地叼起其中一条，不带任何泥土和草屑，抬向空中，整个吞了下去。所有的动作都如此平淡，就如同看到一只白雀停歇在树梢上，安详，无声。
霖辰静静地看着霜辰吞下第二条鱼，突然间对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可爱。此时腹部的膨胀感也渐渐消失，只是喉咙中依旧堵塞。
从湖面飘来的风吹过他们中间，霜辰突然转过头，望向霖辰，再一次打量着他。一人一龙对视了几秒后，霜辰微微抬起前爪，用爪背推来一旁的鱼，又重新撇过头，摆出高傲的样子，“喏。”
霖辰默默看着这条起码需要一只酒碗才能盛下的鱼，不知是何滋味。鱼通体淡黄，鱼鳍和尾巴上的黄色更加明显，体表鳞片的轮廓不是很清晰，但独有的鱼腥味十分浓重。他只能在心里苦笑，感谢这条龙的好意。自己现在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如何吃下这么大的一条鱼？
霜辰见霖辰没有反应，又看了看黄鱼。他把鱼勾回去，一只爪子按住鱼头，另一只爪子开始清理鱼表面的鳞片。最后，他还把浑身是血的鱼在湖里浸了一遍，推到霖辰面前，“吃了。”
喉咙中的哽噎突然剧烈，霖辰皱起了眉头。
霜辰看见这副表情，起了一丝愠色。他站起身，高抬着头，刚才伏过的草地已经是一片温润。一只爪子紧钩着鱼，另一只爪子落在霖辰身边，霜辰低下头，凑到他柔软的耳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难不成要我喂你？”
耳根一阵湿润，有种几乎要被舔到的感觉，紧张包裹全身，霖辰能清晰地听到心脏有力地跳动，而且在不断加速。
总算等到霜辰把嘴移开，他才松了口气。霖辰困惑地望着霜辰弯下头，用爪子按住鱼头，清理着鱼的表面。
从头到尾整理得有模有样，霜辰舔了舔爪子后，将雪白的牙齿猛地从鱼背部扎入，下排牙齿同样切进腹部。尖牙合拢，向后稍作力一拉，从中间将鱼剖开，扯下半条鱼身。晶莹的鱼肉上沾有的数条红色血丝，在被甩向空中的那一刻尽数消失，剩下的肉质显得更加饱满剔透。霜辰叼着大块生鱼，爪子再一次按到霖辰手边。
紧张感落在心头，看着霜辰嘴中叼着的鱼肉，霖辰不安地咽了口唾液。生鱼片……差距好像有点大。他紧咬着下唇，乞求着与霜辰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霜辰并没有在乎他的表情，而是更进一步移动脚的位置，跨上霖辰，分别落在他两侧，调整身体，不偏不倚遮挡住了所有阳光。
“你……”霖辰开始慌张起来。
没等他反抗，霜辰便趴了下来，将他的整个身子压在雪白的腹部之下，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
闷热油然而生，霖辰被这具硕大的身躯压得有些喘不过去，想挣扎却丝毫也使不上劲，想拒绝却也只字难提。奇怪的感觉伴随着心跳，愈渐强烈。
霜辰把鱼肉含进嘴里，开始低头，直勾勾地注视着霖辰，不断向他逼近。
能十分清晰地听见鼻息，脸庞也变得滚烫，霖辰不得不闭上眼睛，“不……等……等一……”
在霖辰吐字的一瞬间，有东西靠上来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双唇上的粗糙深深地陷入其中，能传递彼此的温度。一股温柔而不可抵抗的张力一点点地把嘴打开，有一团饱满和柔韧滑入，占满整个口腔，湿润的表面顺着内壁微微流动，不由自主地想要将其咽下。
鱼腥味充斥着整个脑袋，霖辰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将近窒息的感觉，眉头一紧，毅然决然地将如此大一块鱼肉整个吞了下去。喉咙中的膨胀不是一般地强烈，几乎快要炸裂一般。庆幸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连带先前的哽噎一同消失。
霜辰并没有松口。霖辰用全身力气想要抬起头，然而却被霜辰吻得更加死，他只能呜咽，头紧紧贴在地上，一刻也不能放松。
就在感觉到对方口中有更加奇怪的东西滴下来的那一刻，这股巨大的力量终于移开了。霖辰歪过脸瘫在草地上，喘着粗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从口中呼出的气体都带着一股浓郁的咸腥，混杂着其他古怪陌生的味道，涌动在草株之间。他微微撇过脸，斜视刚才那张可怕的嘴。只见霜辰温柔地看着自己，眼眸下垂，头颈后缩，故作害羞的样子。
这是第二次。霖辰伸出舌头不断捋着，然而嘴巴里始终有一股难受的味道，仿佛被胶水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去不掉。漱口的欲望支撑着他站起身子，可不管多大的力气也是徒劳。霜辰的身躯格外沉重，他丝毫不得动弹，就连弯一下腿都做不到，充斥着将近麻木的感觉。
“快起开。”霖辰的身体已经接近融化，用沙哑的嗓音催促着，胃里的一阵翻滚让他更加难受。
听见霖辰开口，霜辰又一次低下头，脸与脸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到只容许几只飞虫通过的距离，“你是在求我吗？有过一次了还这么不听话？”
语气亲切而不是高傲，近在耳边。霖辰害怕地再一次闭上眼，紧合双唇，感受扑到脸上的热气带着一股以自己嘴中相似的味道，缓缓涨红他的脸。刚才的经历既漫长又煎熬，自己如同一只娇弱的小动物被搂在怀抱里，无比羞涩，却又不想离开。
这次的触觉不是在嘴上，而是喉咙。柔软的脖子被更加舒适的舌尖轻触，清凉湿润，原本干燥的喉咙注入了一股甘泉，冲淡霖辰的紧张感，让他能稍稍平静下来，还有几分安逸。
“想活命就在这乖乖呆着，”像是劝说又像是命令，霜辰伸过脖子，将下巴完完全全地贴在地上，安详地躺着，“真不让龙省心。”
“那个……谢谢你……”看见霜辰休息下来，霖辰也抛开一切思绪，自然地合上双眼，盖着这比毛毯还要柔软细腻的身体之下，聆听对方的气息，以及彼此协奏的心跳。
霜辰悄悄地看了霖辰一眼，满足地阖上眼。
似乎没有那么闷热，更多的是温暖。
这个地方，真的可以一直呆下去，不管阳光如何倾斜，也不管微风怎么吹拂，都不会改变这样的温度，能够融化整颗稚嫩的心，流入那依靠的身躯，经过短暂的静谧，凝结成一体。仿佛，我就是你。
睡意朦胧中，霖辰翘起了嘴角，轻声地自言自语着：“你是，霜……辰……”霜辰感受着这幼稚天真的声音，如同稀稀落落的阳光，撒在身上倍感温暖，这张高冷的脸上，似乎也在轻轻笑着。霜辰把头凑近霖辰，紧紧挨着他，呼吸他的味道，“呼，霖辰吗？”
只觉一团炽热，霖辰的脸庞意想不到地贴了过来，柔软得能融化心灵，融在深深的记忆里。霜辰稍微松了松身子，给压在下面的霖辰放宽一些空间。
霖辰缓缓侧过身，手背抚过霜辰的腹部，从放松的缝隙中伸出，压在他的脖子上，就好像睡觉时搂着的毛绒玩具，一刻也不想松手。
霜辰也乖顺地任霖辰抱着，平时的那份高傲也完全消失了。确定他熟睡后，霜辰意犹未尽地蹭了蹭霖辰的脸庞，为了不让他发觉，一点点地挪开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停留了一会目光后，匆匆向树林中奔去。
只剩下霖辰安静地躺在原地，以及从湖面徐徐吹来的清风。
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中溅起几点水珠，在空中悬浮了几秒后，迅速落下，隐匿在无声的水面之下。
湖面上不再起风，一段诡异的寂静，仿佛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