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仍然在秦立邦的私宅。
这是秦舞阳第二次踏入此地,上一次的时候,秦立邦多少还有点儿与他分庭抗礼的架势,但这一次,他的姿态摆得很低,让保姆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又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茅台,与秦舞阳小酌两杯。
“这瓶酒还是我刚来光明的时候淘来的,已经藏了快十年了。”秦立邦打起了情感牌道,“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一起分享一下,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秦舞阳看着酒杯,却是没有端起来,淡淡道:“立邦,玉辉向唐心出手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舞阳,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谈,现在,你不是市.委书记,我也不是市长,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两杯。”
秦舞阳忽然一笑:“好,咱们兄弟中,除了不渝,我也就只跟立猛拼过酒,行,那就喝两杯,一表我们的兄弟之情。”
秦立邦举杯,一干而尽,很是感慨地道:“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是家里安排好的,我品学兼优,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考的大学,学的专业,都是家里铺好了的。其实,我不想考公务员,我只想当个老师,但是我没有勇气反抗,甚至连我结婚的对象也是家里安排好了的,不得不放弃我的初恋。舞阳,你觉得我是成功还是失败?”
“一个没有个性的人,不配谈成功或者失败。在别人的眼里,你是光鲜的一市之长,这就已经足够了。”
秦立邦失笑道:“光鲜?确实应该觉得光鲜,这可能是我最后的遮羞布了。我知道,我背负着家人对我的期望,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不怕,我有父母为我想办法,我还有个牛逼的二叔,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我。我一直以为,将来的我,哪怕达不到二叔那样的高度,也不会比我爸差,直到你出现了。”
秦立邦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接着道:“在那个时候,我感受到了威胁,处处针对你,使尽手段,用尽心计,但一切都是徒劳,我已经落后你太多,这个时候我才幡然醒悟,我从政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走得越来越高么?就是为了把你打倒么?”
“在唐心出事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直到唐心出了事,玉辉亲口告诉我,他安排人对唐心下手了,舞阳,你知道我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害怕吗?是的,我一直想打垮你,但这个打垮是让要阻止你前进的脚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那一刻,我觉得玉辉疯了。”
秦立邦苦笑道:“他居然杀了人,而且还那么淡定,我想,这绝不是他的第一次。你猜他说什么,说他之所以杀人,完全是为了我。现在,他被抓了,生死不知,大伯和玉瑶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不知道他后不后悔,可是我真的很后悔。兄弟手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携手扶持,难道不比兄弟反目要好吗?只可惜,我醒悟得晚了些。”
秦舞阳静静地听着秦立邦的表白或者说是倾述,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直到秦立邦不再说话,这才接了一句:“你是要我冰释前嫌,以德抱怨?”
秦立邦失神地摇了摇头:“不,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现在只想认认真真地干些实实在在有利于光明和光明百姓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去考虑,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是该做些事情了。”
秦舞阳凝视着秦立邦:“立邦,喝酒。”
从感情上来廛,秦舞阳恨不得一脚将秦立邦踢出光明,这个人忧柔寡断,毅力不足,但就光明的发展格局和前景而言,有他在,好处不少,最起码他不会再生起与自己争权夺利的内卷念头。
事实上,就秦立邦的去留,秦舞阳曾经和曹向东探讨过,以曹向东的想法,直接把秦立邦给换掉,但秦舞阳考虑到内卷问题,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其来一个新市长,继续跟自己明争暗斗,倒不如安于现状,而且动这个位置,省里搞不好还会有别的想法,这都不利于光明的发展。
当然,秦舞阳并没有跟秦立邦提起这些,他在等,等秦立邦主动向自己吐露心迹,他给的时间是到今年年底,如果年底之前,他仍然执迷不悟,要跟自己打擂台,他不介意就他踢走。
好在,秦立邦看上去对勾心斗角有些心灰意冷,向自己坦露了内心所想,至于说其他事情,严格说来,也不是他的错,谈不上以德抱怨,但给一个机会还是可以的,这不是秦舞阳心慈手软,而是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作为官场中的男人,心狠手辣是必备品质,但对方是自己的堂兄弟,如果真的赶尽杀绝,秦励远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干休,他不想在父亲的最后一届还要为自己多操心。
秦立邦喝得很凶,似乎是想把自己喝醉,希望一觉醒来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但越喝越是清醒,五十度的淳酒此时却是像变成了无味的水一般,怎么也喝不醉。
很快,一瓶酒就倒完了,只剩下最后两杯。
秦舞阳举着酒杯道:“立邦,喝下这杯酒,就代表着过去已成云烟,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晚说的话,是不是在骗我,我不介意,但你不要骗你自己!光明已经落后很多,要奋起直追,就需要我们同心协力,如果让我再发现你表里不一,背后搞小动作,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我是男人,说到做到。”
秦立邦喝了杯子里的酒,离桌而起,走到秦舞阳的身前,张开了双臂道:“兄弟,抱抱。”
在秦舞阳接纳他的那一刻,秦立邦失声哭了出来,颤动着的肩膀表明,此时的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秦舞阳也是有些戚然之感,秦立邦是真的大彻大悟了吗?还需要时间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