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别院,是惜春的居所。玉树,是惜春给自己取得字,于是,众人都称它为“玉树别院”了。
周礼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也就是说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的。惜春年方一十六岁,比惜月大了几个月,按照礼仪,是到了取字的年龄的。不过,取字,在唐宋以前,是贵族的特权,目的是为了让人尊重他,也供他人称呼,这到了如今,凡夫俗子都可以取字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截止到目前,这旧周府里也只有惜春一人有字。仔细算算,府宅男主人周仲信还没有取字,府宅女主人孔惜月也没有取字,那些侍妾、侍女就更不必提了,这就显得惜春十分地另类了。
不过,暂时还没有人能约束惜春,就连仲信也做不到的。以上午时分惜春入盘龙别院为例:仲信与叔智正谈论要事,闻听惜春来了,他是十分高兴的,也未让惜春在外等候,直接让她进来了,并特意言明稍等片刻。可是,惜春心里已经十分不痛快了,她在院中行走,看着得禄家送来的嫁妆,那真是金满箱,银满箱,铜满箱,几乎占满了整个盘龙别院,也因此,百姓们都盛传周孔两家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惜春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入周家,并未带多少嫁妆的,这并非是得福吝啬,而是事起仓促,得福准备不足。她原本不该怪罪得福的,只是,凡是就怕对比,得福总是慢人家一拍,不是事前不察,就是事前无备,屡屡拖后腿,有这样的“猪队友”辅助,也难怪总是感觉有力使不出,处处不如意了。
此来,惜春是想跟仲信说说怀孕的事情的,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若是往前推算,也即是说,仲信前几次就射中了“靶心”了。这件事是喜事,也是大事,她忍着谁都没说,就想先告诉仲信,让他欢喜欢喜。但是,她在院中静候,隐隐约约听到仲信与叔智提到“围三缺一”“驱赶土匪”“烧杀扶苏镇”之类的凶言凶语。她顿时就心慌的不行了,内心里更是烦躁了;同时,她也感觉肚子里传来了轻微的疼痛感,她担心孩子出了问题,就想赶紧回到玉树别院去。
于是,惜春脸色阴沉焦虑,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着。
仲信看到惜春又要走了,以为她是受了冷漠了,心中不忿才走的,赶紧起身喊住了惜春,道:“表妹,别走啊!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惜春顿了顿脚步,还是走了,只是,还转身宽慰了他一句话:你们谈正事吧,我晚些时候再来。
按照惜春以往的习性,这又是负气离去了。自上次惜春负气而去后,后果真的很严重的,惜春直接就回到家中再不与他相见了,大有一拍两散的架势,即便是后来被花轿抬进了周家,那也是不情不愿的,不理不睬的,当天夜里,更是把企图做新郎官的仲信赶下了床了,不让他与自己同床共枕。
仲信也是被气得胸中起了万丈怒火,遂离开了玉树别院。不过,他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明白了惜春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发起疯来,那是六亲不认的,休想跟她讲道理,只有“哄”字一途。
这次难能可贵,惜春居然主动服软来了,仲信心中欢喜,岂能让两人又不欢而散,重蹈覆辙?
于是,仲信赶紧地快步上前去,想要拉住惜春的玉手,只是,惜春手臂抬起,就躲过了,又低声警告道:“我说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就不会食言的,你敢拦着我,我就生气了。”
仲信诺诺不言,有些分不出真话假话,只是,他心中已然十分不悦了,因为惜春实在是有些不知礼教和恣意妄为了,居然还敢威胁他。不过,惜春已经火急火燎地走了,倒像是真有急事的样子。
惜春回到玉树别院,就喝了一碗冷凉了的安胎药,尽管中药苦涩难咽,但是,她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再喝一碗。大概,她也是明白近来自己精神状态不佳,心情又不好,这孩子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没有一点儿征兆的,她还没有一点儿的准备,也是担心影响到孩子的正常发育。
不过,她还是遵照医嘱,没有多吃药。因为,这个时代流传着一句话:是药三分毒,有求拜神佛。好在,过了一阵子,肚子又不痛了,她便以为没什么事了,这才安下心来了,随后,又开始想着什么时间再去盘龙别院的事情。
夜里,惜春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仲信率领着将士去打仗,结果失败了,仲信浑身沾满了鲜血,从尸山血海中往外爬着,眼看着就要脱离战场了,突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敌人,双手握紧了刀柄,猛地向着仲信刺了下去
惜春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遂从梦中醒了过来。这时,屋里突然有了一片亮光,惜春又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望去,见到青竹正穿着亵衣,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惜春松了口气,仍旧有些心神不定的,随意地问道:“青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竹紧张地向着四周望了望,又将烛台放到了四方桌上,快步走到床前,回道:“小姐,已经过了四更天了。”
青竹见惜春脸色煞白,满头、满身汗津津的,忙是帮忙擦拭,又关心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做噩梦了?”
惜春点点头,平复着心情,道:“是啊!不过,没事儿,梦就是梦,不会成真的。”
青竹含糊地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惜春有些想念仲信了,想过去看看他,可是,今晚是他的大婚之夜,他正搂着美娇娘喜滋滋地酣睡吧,能会出什么事呢?肯定是不会有事的。既然没什么事,自己还是好好养胎吧。
惜春在青竹的服侍下,又乖乖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只是,这还没闭眼,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子喊杀声,还夹杂着刀枪剑鸣的声响,尤其是那枪声,“轰轰”响,像打雷一样。
惜春不知道是枪声,听着也不像打雷声,可是,那喊打喊杀的声响,她倒是听得真切,为了验明真相,她转而望向青竹,见着青竹正焦虑地望着外面,她更加确信自己不是产生了幻听。
惜春一下子就想到了仲信上午说的话了。同时,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会做这样的噩梦了,并非是无端的,而是受到了仲信的影响了。在上午的时候,她并未在意这些支言片语,熟料,这种事会发生在今晚,就发生在白沙,成了她的梦魇了。
惜春心中一惊,她不明白这个噩梦是怎么发生的。它仅仅只是一个梦呢,还是上天的预警?惜春有些心慌意乱,但是很快,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惜春猛地坐起身来,扯开了毛毯,便下了床。青竹情知自家小姐要干什么去的,赶紧去取了件宽大的披风,裹住了惜春整个身子。随后,主仆二人便急急忙忙地出了房间,往盘龙别院走去。
及二人出了别院,青竹突然惊叫了一声,拉住了惜春。惜春心中一突,抬眼望去,却是看到在内院的主干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支军容肃穆的军马。其中,军士目注前方,面容刚毅,肃穆无语;马匹伫立不动,摔打着尾巴,偶尔才会喷出些生气。在黑夜中,这支军马犹如一只毒蛇,静悄悄的蛰伏着。
惜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她望着士兵手中握着的明晃晃的钢刀,钢刀迎着月光,反射在四周的墙壁上,映照出一条条阴冷的光斑,使得两侧的高墙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足以引起人类的恐惧,让人望而生畏。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在自己家里看到这样的阵势,青竹心里也是害怕啊!
然而,惜春却是镇定下来了,有如此军容肃整、威武雄壮的军队,仲信大抵是无碍的。同时,联想到在盘龙别院中,仲信与叔智的对话,她有些明白这阵势的由来了,这就是仲信用来驱赶土匪的军队啊!
军马阻挡了主仆二人的去路了,惜春正犹豫着要不要从两端绕过去时,军马出现了些许的变动,他们齐齐地转动了方向,正对着盘龙别院。随后,空气中便开始飘荡着一个人的声音:
“将士们,你们都是我周家的精兵猛将,是白沙的保护神,是我周仲信最信任的一群人,我愿意将周家的土地、金银、荣誉赐给你们,让你们与我一般享受锦衣玉食。而这些土地、金银和荣誉都植根在白沙了,唯有守住这里,才能继续享受这里。今晚,有一小股土匪竟趁我大婚之夜,想要浑水摸鱼,殊不知,这就是羊入虎口,取死之道。现在,我命令诸将士随我出击,斩杀土匪,守护白沙。”
士兵不禁欢欣鼓舞起来了,以前,他们都是跟随叔智“南征北讨”的,现在,换成了更加睿智,更加富有传奇的仲信了,众人瞬间自信心爆棚了,感觉就算前方有万仞山挡着,也能踏平了!于是,众人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禁不住就疯狂地喊道:
“必胜,”
“必胜,”
“必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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