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得福是一个古董商人,做得并不是玉石生意,这一次之所以会拿出一个翡翠观音到乐阳来,其实是受人所托。不过这件事他谁都没说,只是带着人就上了高铁,一路狂奔到乐阳,找到乐阳本地的珠宝文物中介,把消息传了开去。事情也不出所料,冰种帝皇绿这五个字吸引力巨大,虽然常得福在乐阳名声不限,可来看翡翠观音的人一波一波的。
常得福一顿饭从早上一直吃夜幕降临,都还没有吃完,到了八点钟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目标,那个叫做金海汇的家伙。
“常老板好。”金海汇伸出手来。
“金老板好。”常得福捏住金海汇的手,一使劲,就看到金海汇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并不情愿在乐阳浪费时间,是欠了人家的人情不得不来,所以对金海汇也没什么好脸色,这家伙是害得他千里迢迢跑过来的罪魁祸首。常得福做的古董生意,并不都是那么合法的,经常是半黑半白,在合法和非法的边缘游走,自然要防备着被人黑吃黑。不但他三个手下能打,常得福自己也是上山能打虎下水能斗鳄鱼的狠角色,看似普普通通的微胖身体里面,隐藏着大堆大堆的肌肉和力量。
足足捏了十几秒,常得福才松开手。
“常老板身体真好。”碍于面子,金海汇没有露出异状,可实际上觉得手都快被捏断了。
“常在山里跑,都快成山里人了,让金老板笑话了。”常得福说。
“常老板可是古董大玩家,在申城那边名声很大的。”老唐不忘吹嘘。
“老唐你太夸奖我了。”其实常得福和老a唐根本不熟,一共也就见过两次,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只是折腾点旧货罢了,哪里敢说什么大玩家。”
“常老板谦虚。”老唐说。
“真不是谦虚。”常得福摆摆手,“最近这世道是越来越不行了,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本来这是我们最好的时代。可总有一帮人拿着假货来搅乱市场,弄个小拍卖会,什么假货都敢拿上去拍出个天价来,就送到银行做抵押。做的多了,人家银行又不是傻,现在一律不认古董了。搞得我们的生意难做,价格也低了好多。”
“申城都这样了?”老唐问,“我们这边倒是没什么变动。”
“所以我要跑过来。”常得福说,“我弄到的这个翡翠观音,要是以前,肯定能上两千万,还大把人抢,现在不行了,对外我都只敢说一千五。”
“翡翠价格一直在升啊。”金海汇插嘴说。
“是,价格一直在升,可是有价无市啊。”常得福说,“我们申城那边,银行已经不认古董珠宝了,那些有钱人一个个都不肯出手,都在观望呢。这也是最后的疯狂了,大乱之后有大治,估计古董珠宝市场很快就会规范起来。长则五六年,短则两三年。我们这些人都在推动立法,过几年古董交易就有法可依了,经营古董买卖的店铺和中介也要进行审查评级,故意骗人的取消交易资格。谁不老老实实做生意,就把谁赶出去。”
“那就太好了,我们这些老实人最不会骗人。”老唐说。
“你啊?拉倒吧。”常得福虽然和老唐不熟,也听说过他的名声,“还老老实实呢。”
“我真的很老实的啊。”老唐说,“上次我弄到的那个乾隆和田玉戒指,你说我卖了多少钱?”
“那个玉戒指?”常得福倒是知道,“没有两百万你不肯卖的吧。”
“这您可就猜错了,我让给金老板,只要了一百五!”老唐说。
“哎呀你小子转性了?”常得福问。
“别人我是一定要两百的,可金老板不一样,他对我有恩。当年我做铜镜赔了钱,身无分文,差点要破产,金老板帮我买了一套铜钱,我才算是缓了过来,交了房子和车的贷款,要不然的话,我就得上天桥去睡了。现在金老板发了大财,想要弄点好东西,正好常老板来了,我就赶紧带着金老板过来。听说这一次常老板的观音,那是帝皇绿冰种?”
“其实呢,局部已经到玻璃了。”常得福说。
“帝皇绿玻璃种?”老唐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吗,我从来没上手过实物!”
“要不我怎么说在以前两千都抢着要。”常得福说,“我是资金链太紧,要不然的话,绝对不会放出来。过几年市道好了,这个东西还会涨价。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卖,留在手里也挺好的。是想着我本业是做古董,不是珠宝,做生不如做熟,这才决定先把这个翡翠观音给卖掉,保住其他东西。回头想想,卖掉其他东西保住观音也是一样的。我家里还有几张张大千的画,幅面太小,算不得精品,留着也没什么意思。那可是硬通货,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买家。”
“张大千的画?那可是好东西。”老唐说。
“张大千名气大,升值快,有保障。”常得福说,“不过他画得多,总有人买,也总有人卖,也算不上稀罕。这个翡翠观音可不一样,你要找个这么好的可不容易。就算能找到,别人肯不肯出让还两说。这可都是传家宝级别的东西。”
“能不能请常老板让我们见识见识?”老唐问。
“这可不敢当,大家都是这个爱好,一起切磋切磋。”常得福说完,就吩咐一个手下,“去把观音菩萨请出来。”
“是!”那手下走到旁边一个小桌子上,拿起一个盖着红绸的大箱子。
“我们进里面观赏。”常得福说。
大包房的里面有个小房间,有床,有桌子椅子,还有电视电脑,隔音标准很高,里面的声音一点都传不到外头,也没有窗户,关上门就只能开灯。理论上来说是让喝醉了的客人暂时休息的地方,实际上你要是办点别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常得福带着一个手下先进了屋子,又请老唐和金海汇进了门,他另外两个手下就把门关了,守在门口。
这个做派,却没有吊起来金海汇的胃口,他反而有些失望。不过是一个翡翠观音而已,用得着如此郑重其事吗?好翡翠他见过不少,买不起归买不起,看还是看过的。一个三百克的吊坠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斤是五百克,三百克已经是大半斤了,做吊坠未免太重。可还是硬要做吊坠,而不是做戒面做胸针做手环这种真正的首饰,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块料子的品质不够高,只能做吊坠——翡翠玉石来说,都是首饰比摆件贵,吊坠比摆件高,算是首饰了,可是在首饰里面又算是最低等的。
同时这么大块料,货主又不舍得切割,一定要整块雕琢,所以才做得如此不伦不类,那么工艺水平艺术水准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料子不是顶尖,工业水平也不行,常得福大概只是在吹牛吧。至于什么玻璃种帝皇绿,听一听就好了,肯定不是真的,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无端端就冒出来,就算冒出来也不会在乐阳。
现在就看常得福的话能打多少折扣,事六折七折,还是三折四折。玻璃种帝皇绿肯定没有,高冰种也悬乎,能到冰种就不错了。帝皇绿应该也没有,也就是普通的正阳绿吧。冰种正阳绿,也算是翡翠中的顶尖货色,三百克的话,就算工不怎么好,也要一千万左右。一千三是贵了些,不过翡翠年年涨,也不算离谱。
“请看。”常得福郑重其事的掀起红布,露出里面的一个神龛。
“黄花梨的!”老唐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正宗海南黄花梨。”常得福骄傲的说,“刻的是南海紫竹林。”
这黄花梨神龛雕工很细,结构繁复,一看就不便宜,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竹子。打开神龛,就看到了翡翠观音,她左右是白玉雕成的龙女和木吒,身下是宝石拼接成的莲花台,不过观音还没有露出真身,她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纱,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一汪绿色。
“好辣的绿!”老唐说。
常得福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三炷香,亲自用打火机点着,插在神龛之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看到这种情景,老唐顿时不敢说话了。
好一会儿之后常得福才念完,揭开薄纱,翡翠观音这才显现人前。
金海汇眼里轰的一下,被翡翠观音占满了,绿得沁入心脾的观音像慈祥而又美丽,雕工,材料,都无可挑剔。先前的一点不恭敬的小念头扔到了九霄云外,这的确是高冰种,的确是帝皇绿,的确是大师级工艺水平,卖两千万一点都不贵,要是一千三百万的话,简直就是便宜到家了。常得福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这翡翠观音用料是多么高档,工艺是多么难得,可是金海汇根本都没听,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个观音弄到手!
不就是一千三百万吗,他可是有五千万资产的呢,一千三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这块翡翠观音绝对能升值,买到就是赚了!只要他去找那个大老板,就可以把钱借出来,然后买下翡翠观音,之后是转手赚一笔还是留着当传家宝都可以……这真是开玩笑,转手干什么,当然是留着当传家宝。
看着金海汇的神情,常得福就知道自己来乐阳的目的已经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