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岛, 苏培盛从文华巷子办完差事,赶回来复命:“主子爷,宋格格已经接回来了, 嬷嬷先给安置在后罩房西屋里头了, 内务府送了伺候的人过来,正在帮着宋格格安置家当, 家具摆设和对牌也都领回来了。”
胤禛正在研究折子,闻言随意道:“知道了, 让膳房置一桌席面送过去,再去库里挑些今年新分过来的衣料、首饰给她送过去, 让针线房过去听差伺候。”
宋氏在外头干等了这两年, 想必也是受了委屈的, 也是他当初想得不够周全。
阿玛说得对, 其实三哥的做法才更合适,不想要庶长子没问题, 但后院不能空着, 应该先把人接进来, 大不了不碰就是了。
胤禛停笔想了想——看阿玛的意思,大约太子的婚事也拖不了太久了, 两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晚上,胤禛过去陪宋氏用了顿膳,不过还是没留宿:“你刚来, 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使宫女寻后院的许嬷嬷打听,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也不用避讳, 直接去和许嬷嬷说就行。”
见四阿哥不留宿,宋氏心里很忐忑,不过四阿哥特地过来陪她用膳,言语也温和,应当不是讨厌她吧?
宋氏被折磨了两年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儿,只要阿哥不是真的讨厌她就好。
她恭敬地福身行礼:“是,奴才都听爷的。”
西林觉罗家。
宁楚格的额娘马里氏收到消息后就赶去安慰女儿:“这个格格是两年前指的,阿哥能将人晾在娘家这么久才接进府,已是待你不薄了……”
阿哥不是普通丈夫,是主子爷,马里氏生怕女儿生出嫉妒之心,将来恐会惹阿哥不喜。
宋氏不过一介包衣女子,家世不显,看阿哥如今的态度,大约也并不如何中意她。比比太子妃尚未过门,太子后院已经有了两个勋贵出身的正经侧室,数人接连产子,这已是很好的局面了。
宁楚格揪着帕子沉默了一会儿,默默道:“我知道的,额娘。”
宁楚格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从小到大也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不说别家,只说她自己的阿玛和额娘,感情这么好,屋里还有两个伺候起居的小妾,平日额娘闲来无事,还会叫两个妾室陪着打牌唠嗑。
宁楚格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这不符合皇子福晋的德行,也不是贤良淑德的妇人该有的想法。
可是……她又确实很难受。
——难道她真的不应该难受吗?
她会难受,是不是说明她还不够贤德呢?
她该怎么做呢……
四阿哥后院多了个格格这种小事,除了利益相关的人家,前朝根本无人在意。现在朝里更关注的大事,是太子将要年满二十——要加冠成人了。
礼部值房内,满尚书沙穆哈正对着一封折子犯头疼,礼部侍郎席尔达、多奇过来请批,见到上官愁眉不展,自然要上前询问,好为领导解忧。
沙穆哈叹了口气把折子递给两人:“都瞧瞧吧,也好一起拿个主意。”
两人接过来细看,结果看完后也纷纷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这不是马上就要到清明了吗?每年这个时候,皇家都要祭祖祭陵。
原本这没什么,每年都是这么个流程,礼部循例上折子就行了。
但今年却不一样,太子年满二十,按照汉人的规矩,这算是加冠成人了,哪怕太子尚未迎娶太子妃,成人后其地位和影响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问题就来了,今年祭祖、祭皇陵,是不是应该把成人的太子加上?
可是大清之前从未有过太子,更没有太子在清明和皇帝一起祭祖的先例,所以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什么样的流程祭祖才合适?怎么区分皇上与太子,区分到什么程度?
皇上对此什么都没说,只说今年由太子陪同祭祖,然后就叫礼部提出适宜的祭祖流程。
沙穆哈收到旨意,头都要大了!
太子婚礼的事情吵吵了几年还没个定论,这就又来了个大雷。
往年礼部是个多太平的地方儿,怎么轮到他当礼部尚书,这地方就没一刻太平的呢?
沙穆哈捂着脑袋,头疼道:“都说说,看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
两个侍郎面面相觑,席尔达小心翼翼道:“大人,这个事……还是得看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废话!我不知道要看皇上的意思吗?问题是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多奇犹豫道:“皇上这回的意思不是挺清楚的吗……”
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要让太子陪同祭祖,那,这就是并没有打算在这事儿上打压太子的意思吧?
多奇:“既然如此,咱们照着旧例稍降一档,把流程走完就是了。”
比如皇上的拜褥一直用明黄,那太子就用金黄;皇上用三寸厚的,太子就用两寸半,皇上行三跪九叩礼,太子……好像也只能行三跪九叩礼。
沙穆哈这两年夹在皇上和太子中间,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脑子里一团乱。
多奇提的办法算是两面光,都不得罪,沙穆哈摸着脑袋想了想:“也不能压得太明显,不然索相那边恐有话要说。”
几人再三商量,觉得大面上皇上和太子的流程应该差不许多,但在衣裳颜色,拜褥厚度等细节上可以加以区分。
来回反复改了一天,沙穆哈看着眼前的折子长舒一口气:“行了,就这么着吧。”
谁知,还没等沙穆哈把折子递上去,当晚,沙穆哈的府上就来了客人。
来人很是客气,送上了四件表礼,件件价值千金,顶得上沙穆哈一辈子的俸银:“……这都是我们老爷的一点儿心意,祭祖一事,事关国运,大人可千万要仔细斟酌呐……”
沙穆哈额头冒汗:“是是,您说的是。”
“大人正当盛年,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来人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左上方一拜:“咱们都是为主子办差的,主子从不会亏待忠心之人,大人若是忠心为主,以后定能前程远大……“
沙穆哈可不敢接这个话,偏偏又不能不接这个话,最后只好嗫嚅地小声道:“……您说的是。”
送走来人,沙穆哈对着桌上‘金光璀璨’的四件礼物愁的头秃,这可怎么办是好?
第二日,两位侍郎见到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折子吓了一跳:“这?!”
两人看向沙穆哈——大人,这么改,你不要命了吗?就算你不要命了,我们还想要命呢……
沙穆哈抬手止住两人的话,用右手比了个二,接着用食指朝上指了指。
两人悚然一惊,然后也不敢说话了。
——索额图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们得罪不起,更不用说背后那位主子,哪怕他们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也得为后人想一想啊!
多奇沉默了一会儿,小心道:“只是如此一来,皇上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得委婉了,什么叫不好交代?皇上不震怒才怪呢!
前段时间皇上和太子之间那场你来我往的隐晦较量闹得京里热闹得很,百姓们只是看场热闹,但朝臣们都心知肚明——以后太平不了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君权只有一个,如今朝里却是一个圣主,一个少主。
现在这两人争了起来,夹在中间的朝臣们哪个都得罪不起,除了战战兢兢地受夹板气,还能怎么办?
在朝臣们的眼里,虽然上回皇上是占了上风,看起来他们以后好像应该站在皇上这一边比较保险。
但实际上,皇上占了上风,对太子来说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吗?
没有。
太子仍旧是太子,除了名声略微受损,可能有不孝之嫌,实际上太子根本毫发未伤。
太子有元嫡之子的正统身份,有索党的保驾护航,有二十年担任大清太子的‘履历’,有看重正统的汉臣们的支持。这样一个太子,血厚得很,根本不是一点点流言就能扳倒的。
君不见,连皇上都一直在回避正面与太子对抗,只能默默地从侧面打压?
朝臣们心里清楚地很——皇上暗地里再如何打压太子,也不过只是打压,是帝王的权术,却并非是想废太子。
而既然皇上不废太子,太子将来就还是他们的主子,除了那些坚定的‘反太子党们’,其他人谁还不能为后人考虑一二。
沙穆哈咬咬牙,反正他是没有这个胆量得罪太子的,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一赌了——索额图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皇上却是个仁主。得罪皇上,他顶多自己受点罪儿,最差也就是个流放,可要是得罪了索额图和太子,将来他们一家子说不定都会折进去,他可赌不起。
……
九经三事殿里,玄烨面无表情看完眼前这封折子,直接抬手扔回了阶下沙穆哈的面前,淡淡道:“你觉得太子祭祖应当与朕采用同等礼仪?”
沙穆哈跪在阶下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去捡眼前的折子,犹豫道:“臣......”臣不敢说啊!
玄烨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声音冷得仿若数九寒天的冰棱,寒意刺骨:“自来奉先殿祭祖,只有皇帝的拜褥能安置在殿内,太子不过是储君,如何能与天子等同?”
沙穆哈心里吓了一大跳——皇上的意思是……要让太子跪在殿门外???!
这,这……
玄烨收回目光,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他让沙穆哈再回去好好想想:“朕再给你两天时间,想好了再来回朕。”
沙穆哈不敢明着反对圣意,但他心知,如果真的按照皇上的意思,将太子的拜褥置于殿外,索额图必将震怒,太子也肯定会迁怒于他。
......
沈菡不可思议地看向胤禛:“所以礼部尚书要求将此事记入档案?”他是疯了吗?
沙穆哈要求将玄烨的决定记入档案的目的沈菡能明白,无非就是怕将来太子登基翻后账,档案上有这么一笔,可以证明这是皇上的意思,于他无关。
可是你当着皇上的面这么说,这和公然站太子,反抗皇权有什么区别?
不要脑袋了吗?
胤禛却能明白沙穆哈为什么如此昏头,他略带复杂道:“因为......他在恐惧。”
胤禛入朝的时间不短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看明白如今朝廷的局势。而这样的局势,也让胤禛彻底明白了阿玛与太子之间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副局面的。
——索额图与太子如今在朝中权势之大,超乎他原本的认知和想象。
沈菡不解:“索党官员很多吗?”
不应该啊,玄烨当了多少年的皇帝,太子才入朝多久,朝中大多数的官员不应该是‘帝党’吗,怎么会一口气都倒向了太子?
胤禛摇头:“索党官员并不多。”
但官职不多,却不代表势力不大。
——因为他们有太子。
太子的存在,令大多数本不愿党附的朝臣左右为难,纵然他们想要忠于皇上,但在皇上彻底‘改弦更张’之前,他们却又畏惧着‘翌日’,不敢违逆索额图和太子的指示。
说白了,谁知道最后到底是皇上先驾崩,还是太子先被废呢?
所以除了少数和索额图解下死仇的反太子党,其他人的态度大多还是和稀泥,两边都不敢得罪,谁的话都听。
如此一来,太子几乎等同于可以指挥整个朝堂,除了不涉兵权,在六部之中,只要太子想,他完全可以做到和皇上分庭抗礼。
嗯.......
沈菡并没有身处朝堂,所以对朝廷的局势无从想象,也无法判断。
可她却了解玄烨本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他肯定还没有生出‘一定要废了太子’这种想法。
玄烨或许对太子如今的行径生出了很多不满,但仅凭之前那一点‘暗斗’,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去废掉一个悉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太子。
而皇上这种在‘不满、打压’‘儿子不孝’和‘再教导看看’‘说不定儿子就懂事了’‘说不定太子只是太年轻’‘说不定太子只是被索党蛊惑’之间的反复横跳,只会给朝臣释放另一种信号,那就是连皇上都在避免与太子发生正面对抗。
沈菡想了想,换做是她身处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对着这样一位‘强大到地位不可撼动’的太子,恐怕也很难不惶恐。
胤禛看着额娘平静中带着些许思量的神情,突然开口道:“额娘,您最近的心情好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以前他们母子但凡说起太子和阿玛之间的事情,额娘都是皱着眉头听完,皱着眉头思量,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沈菡一愣,这才注意到胤禛眉眼间带着些许倦色,神态也不似从前舒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胤禛当然有心事,涉入朝堂的时间越久,他对父亲与兄长之间的惊心动魄体会越深。沈菡不入朝堂,在玄烨身边都会不自觉被影响,胤禛身处外朝,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
朝堂之上,一边是对自己疼宠有加但心态摇摆的皇父,一边是权势遮天,但几乎已经快与自己彻底敌对的储君兼兄长,还有一派试图拉拢他、依靠他,想要扶持他做第三方,甚至做‘新太子’的勋贵、反太子党、重臣、亲族。
胤禛犹豫道:“儿子......有些矛盾。”或者说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在他的眼里,额娘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她陪伴在阿玛身边这么久,站在权力的漩涡中心这么多年,却依然能保持清醒和平静,这让初次体会‘权力’二字是何等恐怖的胤禛十分佩服。
额娘一定能为他指点迷津吧?
......
索额图府。
常泰有些不安,他觉得这次索额图的决策有些太激进了。
提高太子的待遇不是不可以,但将其提到完全与皇上一模一样的程度,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上次的事情才刚刚平息,常泰担心如果他们逼迫皇上太过......
索额图的想法却和常泰完全不同,上次之事,太子落了下风,已经让朝中很多臣子怀疑起皇上对太子的想法:“太子此时绝不能退!咱们已经失了一城,如果此次再照皇上所言,将太子的拜褥放到殿外,那以后太子在朝中还有何地位可言?”
太子和皇上本来就是你进我退的局面,一旦太子被皇上彻底压下,往后朝中还有什么人肯听从他们的指使?
索额图皱眉看向常泰:“你以为咱们如今的权势是怎么来的?那都是仰仗太子的地位换来的!如果太子在朝里没了尊崇的地位,变成一个可有可无,只能跪在奉先殿外的‘摆设太子’,你信不信你以后连六部的衙门都进不去?!”
朝堂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看似只是太子往后退让一小步,但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因此节节败退!
索额图:“等到朝臣再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那一日,你再看看你那国公府,可还能有今天迎来送往的热闹?”
到时候别说什么三节两寿的贺礼了,儿子闺女能不能有个好人家联姻都成问题。
常泰被训得不敢作声,旁边站着的格尔芬连忙圆场,道常泰也是怕皇上生气,到时候万一发作索党怎么办?
索额图冷笑一声:“皇上最看重朝堂稳定,他就算生气,顶多也不过撸咱们几个小兵,绝不敢跟咱们正面相抗。”
太子地位稳固,江山社稷才稳固,一旦太子的地位发生动摇,到时候朝堂产生的震动可就不是‘拜褥究竟放在哪儿’这等小事了。
孰轻孰重,皇上这等稳重的人,自然能权衡明白。
玄烨当然明白,而且比这朝上的任何人都明白——索额图觉得玄烨就算生气,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发怒,实在是看错了玄烨。
一个父亲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儿子包容、容忍、忍让、退让,但这并不代表这个父亲是个懦弱的父亲。
实际上,当两日后玄烨再次看到沙穆哈这封原封不动的折子,生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怒火了,他根本就是震怒!
但御案后的帝王面上依旧平静,声音平淡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顾问行。”
顾问行连忙跪下:“奴才在。”
玄烨寥寥几笔写了一封手谕交给他:“传旨,礼部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着立刻剥去顶戴花翎,交吏部,严加议处。”
底下跪着沙穆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图谋不轨?
他抬头想喊冤,却正对上御阶之上古井无波的深沉帝王,一肚子的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沙穆哈只能抖着手摘去顶戴,伏跪在地上:“臣......谢万岁隆恩。”
……
玄烨的这封手谕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皇上第一次,正面对支持太子的官员表示不满,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堂堂一部尚书——还是满尚书,加上两位侍郎,竟然因为几句话就一起被交给吏部论罪,可见皇上对这番话是多么的怒不可遏!
横岛。
胤禛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当时额娘告诫他的话……
沈菡:“胤禛,皇上一直都在试图做一位仁君,可行‘仁’道,却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怯懦之人。不轻易动怒,也不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动怒。”
沈菡很清楚,玄烨骨子里的脾性其实还是更接近满人,但‘克制’二字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为了成为汉人心中合格的‘皇帝’,他将自己硬生生打磨成了一位宽厚仁德的君主。
但玄烨的本性却永远都不会变。
他可以忍常人不能忍,花上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去做成一件事,或者容忍一件事。
但一旦他忍到了极限,再也不想忍了,他的处置手段也会比其他人更加尖锐、激烈,之前数年的压制也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给敌人带来灭顶之灾。
沈菡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所以不要因为皇上对你温和、慈爱、包容,就有恃无恐地去试探皇父的底线。也不要被眼前的一时繁华蒙住双眼,这片繁华是属于皇上的,也只能属于皇上。”
沈菡让胤禛回忆曾经他刚入朝堂之时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你去山东之前是怎么想的,在山东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回来后又是怎么想的?”
好好回忆一下,皇上看重你的哪一点,赞赏你的又是哪一点。
“权势动人,可那权势现在不属于你,你只能用它去做掌权之人想让你做的事。”
胤禛收起吏部的消息,转而拿起案上当年候补布政使崔维雅否定靳辅治河方略的《两河治略》看起来,并吩咐苏培盛:“拿着我的牌子,去工部调阅河道总督靳辅这些年呈上来的折子。”
“嗻。”
三藩、河务、漕运,这才是阿玛真正关心的三件大事。务实,也是阿玛最欣赏他的地方。
额娘说得对,他不能砍了自己的长处,却蠢不可及地去学别人的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