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冯川通话不长,简单讲了几句,许默便收了线,走回父母所在的候诊区,“还没到咱吗?”
“应该快了吧?”许母从上衣兜里掏出挂号的小票,随手递给许默。她一直忙着照看丈夫,真没大注意这个事情。
许默接过小票,看了眼,见空,向边上的一个老太太问道,“大娘,请问个事,刚才护士叫到几号了?”
“26号!”老太太50多岁的样子,发丝枯白,看起来要比许默父母大上不少,不过身子骨瞧上去还算硬朗,笑呵呵的,说话也中气十足,“孩子,你这看啥病啊?”
“不是我,是给我爸看看。”许默见确实还没到自己顺序,放下心,指了指父亲的腿说。
听了他的话,老太太这才注意到许承,一直盯着科室门前,她还真没注意道许默这一家子,又见许承腿上裹着夹板,才问道,“大兄弟,这腿咋了?”
“在储木厂里让滚木砸了一下。”许承直挺挺的挪了挪右腿,笑着说。
“哎呦,咋这不小心,砸这么一下还不得骨折呀?”老太太一副很懂的样子,同许承说,“我也骨折过,真遭罪呀!不能沾水,不能下地的,一充血就滋滋的疼!”
“可不嘛,还是中度的呢,好悬没成粉碎性骨折。”接着老太太的话,许母也跟着轻轻埋怨了一句。这还是她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埋怨。之前因为没钱,怕丈夫压力大,多想。她一直没说,如今眼见问题被儿子解决,生活有了起色,自然忍不住埋怨两句。当然了,倒不是因为钱,大多还是心疼丈夫遭的罪。
“家是县里的吗?”似乎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人,老太太的话也多起来。
“不是,青峰镇的。”许默见父母一个正心虚,一个还生着气,都不说话,只好接过话。
“青峰镇啊,年轻的时候我还去过呢。”老太太似乎完全没看见许默父母的异常,又问他,“孩子,你们也是特意来找江医生的吗?”她见许承腿上裹着夹板,就知道在其它医院处理过,以为没治好才特意跑来找江医生看看。
江医生?
许默摇头。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头一次来县医院,所以对院里医生的情况还真不了解。不过对于老太太嘴中的江医生也没太往心里去。好医生,他上辈子见过得不多,但名声大没啥真本事的,他却听过不少。
“那你爸今儿来的算是巧了,我跟你说,市院最有名的老骨科医生正好今儿个坐诊,每周就只有周三这么一上午。”说着老太太还挪了挪身子,向许默一家靠近了些,接着说道,“我骨折那盏就是他给看的,厉害着呢。”
许默没想到老太太这么能说,可又不能不理会,毕竟刚刚还询问了人家事情,总不好转头就装作不认识,只是苦了他那不大爱说话的性子,只能笑着附和,点头。
似是怕他不信,老太太努着嘴,“瞧见没,这些人,还有那些,都是奔江医生来的。”
“嗯,是挺厉害。”许默点头,要不是老人看着实在不像,他都怀疑碰上医托了。不过见老人连说话也不忘揉着腿,随口问道,“大娘,您这也是腿上的毛病?”
“是啊,老毛病啦。”
说着,老人叹了口气,不过却没再继续,反倒看了眼骨科室的方向,又转回身自顾自的说,“这眼瞅着就晌午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排上。”接着又想起什么,问许默,“孩子,你爸几号?也快到了吧?”
“27号,下一个应该就是了......”许默话音刚落,紧接着就听见骨科室门前响起一个女声,“27......28号!”
28号?
听见护士喊的号码,许默诧异了下,正扶起父亲的手也停滞悬在空中。不大会,回过神便跑去问护士,“那个,我是27号......”许默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见此情景,护士蜡黄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直到确信身后的科室门被带上,才算镇定下来。
护士40刚出头的样子,姓刘,是县医院最早的那批护士,一打毕业就被分配到院里,一直兢兢业业。按理说这样的人早该提一提了,可事实却是,近20年过去,和她一起的很多人早已爬上去或调去市里、省里,而她依旧还在这里,从事着最基层的工作。
她不缺资历,也不少技术,之所以这么多年依旧徘徊在最底层,最主要还是她本身性格的问题,过于正直,从不送礼,更不巴结谁。她没钱,没背景,可过去的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一家人和和美美,没什么钱却踏实、幸福。
但这样的生活,前不久却突然变了,丈夫车祸离世,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和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要不是娘家姊妹偶尔帮衬,她或许早就挺不下去了。
所以,今天当王佳林找上她的时候,她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护士长的空缺只要能被她拿下,家里的生活也就有了盼头。何况她觉得对方也没让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只是让她想办法不让江老给一个叫许默的男孩父亲看病。
她不知道谁是许默,是王佳林在临走前却给她指了下,那时许默在窗边正打着电话,很好认。她也没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总归心里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是她不能让女儿也和她一样,再这么营养不良下去。
原本,作为一个护士,她根本左右不了医生,何况还是江老这样的顾问。不过她却知道,老人每次来医院都只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连饭都不吃上一口就会离开,所以她就想着如果喊到许默的号码,就立刻改叫下一位,拖延一下,再有半个来钟头,这一上午也就算过去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她终归还是第一次做,有慌乱、有犹豫、也有愧疚,可终究还是继续了,只是没敢再去看许默的眼睛。
江老没给看,别的医生也是能看病的,都一样的!她这样安慰自己,才硬着头皮又喊了遍,“28号,28号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