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自从小满被范鲤带上凤鸣山后,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有余。
这一年里,小满多次见到他的那位二师兄。可不知为何,这个叫曾仪的家伙自打见到小满第一眼起,似乎就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倒是山下那位第一次见面就被小满喊成了“翠花”的家伙,隔三差五就会上山找小满玩耍。
山里就这一对差不多大的孩子,自然成了很好的玩伴。虽然曾仪也比翠花大不了几岁,可翠花却与他看不对眼。用翠花的话说,“都是三条腿的爷们儿,装什么四条腿的蛤蟆?”
这一年里,小满算是彻底领教了翠花的“毒舌”。
这家伙说话尖酸刻薄也就罢了,关键话还特别多。
也就是山里没有外人,这家伙要是生活在在山外,估计天天都得给人家堵在茅房往屎里打。
这天,翠花又来找小满玩耍。
小满正听着范鲤的那些大道理昏昏欲睡,冷不防见翠花来了,他把手里的书朝桌子上一撂,撒腿就要跑。
可怜范鲤见小满就这么无情地把自己“抛弃”了,还在后面谆嘱他道:“慢点儿跑,玩到吃饭的点就赶紧回来!你师娘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身旁离不开人。最主要的是她行动不便,不能给为师做饭了,你可别让为师饿着......”
听到范鲤的话,小满转过身来,怒声道:“范鲤,有话你就直说,哪来的这么多弯弯肠子?少废话!我就是让师娘饿着,也不让你饿着,行了吧!”
“行的。”范鲤哈哈大笑,似乎很“享受”这个最小的弟子朝自己撒野。
其实,他一开始中意的,也是小满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野性。
小满跟着翠花离开了书院。下山时他问翠花道:“今天去哪儿耍?”
“天机不可泄露!”翠花神秘一笑。
“哦。”小满点头。
“……”看到小满反应,翠花黑着脸道:“喂,我说小满,难道不是我越不跟你说,你越想知道的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小满看着翠花,跟看白痴似的。
“真没劲!”翠花一甩手,气呼呼地朝着西边走去。能遇上小满这个既聪明、又倔强、还能沉得住气的家伙,也算他翠花倒霉了。
西山上有一片针叶林,里面常有野兔、山猴出没其间。
翠花所说的“天机”,原来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用竹子做了一个精致猎笼,放到这儿抓野兔来了。
翠花带着小满爬上西山,远远望见他昨天才放过来的笼子里,还真有一个小东西在不停蹦哒着,翠花以为抓到了兔子,怪叫一声跑了过去。
等翠花走近一看,原来笼子里逮的不是野兔,而是一只比野兔稍微大点的小鼠鹿。
这种小鼠鹿是天南独有的品种,小东西头上没角、眼大蹄长、还生了一条小短尾巴,看起来很是可爱。
小满这个“外来户”从没见过这种动物,见翠花把它从笼子里拎了出来,赶紧跑上前去,从翠花手里夺过来,抱在怀里。
“小心点,哥哥我很久没开过荤了,可别让他给跑了!”翠花盯着那只小鼠鹿,像是盯着一碗会跳跃的烧肉。
“你就知道吃!”听到翠花的话,小满大怒:“它这么小,你就要吃它,你还有没有人性?”
“小?”翠花笑了:“这可是成了年的小母鹿,哪里小了?常言说的好——烂梨也解渴、蚂蚱也是肉……这小东西小是小了点,可剁吧剁吧一碗肉总该有的吧?”
“吃你的猪泔水去吧!”见翠花口水直流的模样,小满大怒。
他手一松,那头惊慌失措的小鼠鹿就从他怀里蹦了出去,落地后一头朝林子深处扎去。
“死小满,你!”见小满故意把那小东西给放了,翠花气得不轻,拔腿就朝它追了上去。
还别说,也不知道翠花这家伙从小怎么练的脚法,他铆足了劲使劲追那个小东西,还真给他慢慢追了上去!
“小鹿快跑!”眼看着翠花与小家伙的距离越来越近,小满忍不住大声喊道。他虽然撵不上翠花,却也没被撂下太远。
就这样翠花追着小鼠鹿、小满追着翠花,不知不觉二人竟追进了林子深处。
这片林子很密,可不知为何,小满他们竟连声鸟叫也没听到。
见四下里安静得诡异,小满朝翠花大声道:“翠花,咱们还是回去吧!”
“你是怕了吧?”翠花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只小鹿了,可他一分心,被那小家伙借着树干给躲开了。
小东西不停借着树木挪腾身子,翠花就是跑得再快,也不敢跟树硬碰硬。
那小鼠鹿坐蹿右跳,最后还真给它逃了。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肉又给飞了,翠花懊恼着走回来,看见小满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刚想把一肚子火气撒出去,却见小满身后的树上,一条通体花斑的大畜生正用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小满!
“小满小心!”翠花见那畜生动了,赶紧冲上去,一把把小满扑向了一旁。与此同时,那条通体花斑的艾叶豹子从树上蹿了下来!
因为翠花反应灵敏,它扑了个空!
那条瓜皮豹子连同钢鞭似的尾巴得有半丈多长,一双黄褐色的眸子正死死盯得翠花与小满,直盯得他二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豹子一扑未中,“嗷呜”一声弓下身子,伺机再动。
这时,比小满还瘦一点矮一点的翠花,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小满前面!
翠花虽然成天与小满拌嘴,可在他看来,他既然比小满大一岁,就有责任去保护这个比自己小的弟弟。
这,就是天大的道理!
那条花皮豹子似乎被翠花的举动给激怒了,转过头来开始盯着翠花。它见翠花也在死死盯着它,撂开前爪,咆哮一声,直接朝翠花撞了过去!
翠花见这头畜生朝自己扑过来,赶紧朝一旁闪过去。可那豹子似乎不傻,一扑不中,立刻又朝着一旁的小满露出了狰狞爪牙。
“小满!”翠花见状心急如焚,拼了命地朝小满那里狂奔过去。
翠花赶在豹子之前一把把小满推开,可他的右肩膀却被兽爪拍到,直接给撕下一块肉来,血肉模糊。
翠花顾不得疼痛,用左手捂着伤口,又龇牙咧嘴地挡在了小满身前。
“翠花……”看着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却仍旧挡在自己身前一步不退的翠花,自从爹娘死后再没哭过一次的小满,这些年来第一次掉下了眼泪。
可那头花皮金钱豹却没有被两个孩子的深情所感动,翠花身上的鲜血味道刺激着它的味蕾,它一伸爪牙,大吼一声,再次朝翠花扑了上去!
翠花受了伤,身子不如刚才灵活。而那头畜生受了鲜血的刺激,似乎发狂了!
它高高跃起,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把瘦小的翠花给按倒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削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个孩子身后。
“孽畜,受死!”那人早已看见这一幕,他大喝一声,纵身掠来。
那人端起他刚才随手折断的粗壮树枝,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他手中树枝就如同一杆霸道长枪,直接朝豹子的血盆大口里插了进去!
那股霸道力量与飞扑过来的豹子撞到一起,竟直接把豹子撞得嗷呜一声,朝后飞去。
然后,那根被当成了枪使的树枝直接洞穿豹子的硕大头颅、把豹子的脑袋连同二百斤重的尸体,钉死在一棵合围粗的大树上!
两个死里逃生的孩子痴痴望着眼前这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翠花的父亲、小满的师伯崔铁!
穿着一身靛色短褐的崔铁一击过后就散去了那身嚣狂之气,仿佛刚才出手的不是他似的。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像一棵长满树瘤、枝干扭曲的老槐树。
见着两个孩子一直盯着自己发愣,崔铁摇了摇头走到小满身前,对小满道:“你师娘就要生了,赶紧回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崔铁也不等小满答应,他走到那棵挂着花皮豹子的树下,想扯住豹子的尾巴,把这头二百斤重的“野味”给拽下来。
可根树枝似乎被他钉的太深,豹子的尾巴都快被他给扯断了,那根树枝纹丝不动。
小满心中牵挂师娘,匆匆匆匆忙忙下了山。
下山时,小满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见身长五尺多一点的崔伯正蹦起来想折断那根树枝。
奈何那根树枝被插得太高了,崔铁的个头又矮。所以他就是使劲蹦起来,还是够不到。
崔铁无奈笑了笑,只好搬来几块山石摞起来。他踩到石头上,这才勉强折断了那根一寸多宽的树枝。
小满刚才还沉浸在崔伯的“无上神勇”中无法自拔,冷不防看见这一幕,由于心里落差太大,他直接懵在那里。
可能是山路太陡,也可能是脚下太滑,又可能是因为小满太过担心师娘,心不在焉的小满一不留神“扑通”一声趴到地上,啃了一嘴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