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聚星灯下，一个光洁通透的裸体人形静静地横陈在培养缸里。
“皮纹生成液给我。”一个身穿精便布衣、卷着袖子的男人说。他聚精会神头也不回地接过身后递来的一支玻璃瓶装液体，洒进培养缸里。
“毛发催长液。”他又说。
身后再次递过来一支透明玻璃瓶。
他把瓶里的液体整个倒进培养缸，看着浸泡在液体里的人形的皮肤上迅速地长出了一薄层细密的汗毛。
“简单快捷的两步，愣是被你拖了一年多。”身后那人接过两支空瓶，随手扔进托盘，看似关切实则嘲讽地问道，“你打算今天把他完工吗？”
“夜长梦多，再拖下去连我都不知道会弄醒个什么玩意。”男人把袖子撸下来，抚平袖口的褶皱：“最后一道工序就简单了——滴血认主，你不用再观摩了，万一没弄好爆毁了，咱俩都得被波及。”
“那我出去拿件衣服再过来。”
石门应声开启，那人匆匆退了出去，石门再次紧紧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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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烁亮，道明心亮，既然我叫李明，你就叫李亮吧。”
男人右手在胸前虚按，掌心舞起一缕漩涡状的气旋，不多时，一滴红艳的血珠在气旋中央显现了出来，“今日我用心头血唤醒你，是为了让你拥有平行于我的识，独立于我的性，不输于俯仰万界任何大能者的善喜和慈悲。望你此刻醒过来，今后能够多行善因，种善果，不枉我在三门九纲的千万洞府外为你寻找材料。”
他话不多说，掌中鲜血落进培养缸中。
培养缸中的裸体人形发生着肉眼看不见的变化，然而在他的意识领域内，每一丝每一毫的变化都在他的感应中。他背着手，静静地站立着，想象着人形苏醒后，未来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前景。
裸体人形由死寂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生机，仿佛细小的线形从皮肤毛孔中钻出。他的头发在培养液中迅速的生长，如海藻一样在背后铺开，将他徐徐托浮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动静消失，意识领域内的石室，再次转为无声无息。刚刚散发出的生机仿佛一瞬间收拢，裸体人形在水面上下浮沉了一下，就归于最初死一般的平静。
李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失败了吗？
这样的结果，让他始料未及：“是因为太过追求完美了吗？导致用材相互排斥？”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都是些没用过的新材料，属性不能相互稳合也是情有可原。”
他俯身捞起人形。
就在他的脸距离人形只有一臂距离时，人形遽然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绽放的光华比李明的双眼明亮了几万分，仿佛天地开辟之初的第一缕光照。几乎是和光传递出来不分先后，飘浮在培养液与散开的黑发之间的人形伸出一指，指点中正上方李明的眉心。
“一指封魂。”
人形嘴角露出了诡异和得逞的笑容。
如果有人站在这里，就会发现，他和李明的声音一模一样，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甚至此时相距不足一尺的两张面孔，和面容上形成表情神态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从他开口，到结束，这短短的四个字，他的指尖射出了万道气线，勾勒出不规则的走势，如同布阵，钻进李明的眉心。
李明的双眸露出了震惊和错愕，紧接着就无法控制地阖上了双眼。和培养液里的人形凌空对调，落入了培养缸中。裸体人形抬手前探，在李明彻底沉入培养液中前，将他的衣服褪下，覆在了自己身上。
他对着透明培养液，用丝带把头发细致地拢到一起，有些新鲜又有些不敢相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入手间吹弹可破，思维里一道指令立刻给了他回应，让他做出了判断：“是真的皮。”
他仔细打量自己的长相，完美无瑕，如玉般澄清透亮的肤色，眼睛似星辰寰宇般深邃，他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李亮吗？”紧跟着“呸呸呸”地抽了自己一嘴巴，“不是李亮，是李明。”
他扭头指着培养液里沉静睡着的李明：“你才是李亮。”
随后他毫无顾忌，形骸放荡地狂笑了起来。
“李明啊李明，枉你英明一世，竟然栽在了自己造出来的仙体手上。你放心，我会替你完成你没完成的所有心愿，帮你光耀山门，传承万代，把你山上的徒子徒孙们，当成我自己的一样。你就先安心地在这睡上一千年，千年以后，我再来给你加固封魂。”
话音未落，石轮转动，石门再次开启。
李亮刹那间收住声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如果不是亲密熟悉的人，第一眼还真难看出她是个女人。
一身黑色纹蛇身四翼兽的长褂，由于太长不合身，走起路来前摆挡在脚前，呼呼带风。一头黑发在头顶绾了个髻，显得清脆洒脱。只是髻上插了根荀草杆，这要到了下界的街上就是卖身的标记。
她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手上挂着一件青色长袍玉带：“仙主……”她脚下猛然一顿，锐利的双眸直逼向站在培养缸前的李亮。
石室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空气几乎凝固住了，一点一点僵化冰封。
“阿岗。”李亮缓缓转过身。
他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冒出了细汗，余光将石室构造收进眼底，准备着稍有不对就立刻逃离这间石室。眼前这个女人，是李明最信任的心腹，和李明亲密无间，甚至到了同榻而卧的程度。
他不敢保证，这个女人会看不出一点破绽。
王岗疑惑地走了过来，在离李亮三尺远的地方停住，这么近的距离，双方都能看清对方眼里的情绪波动。李亮心中敲鼓，她会不会看出来了——李明的眼睛是真的，他的眼睛是以?琈玉为主材、融合了几十种明目药材做成的。
当然，前提是仙体转化和唤醒过程出错，才会有明显的差别。
“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没弄醒？”王岗问。
“哦！”李亮长长地“哦”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心虚，“新材料无法达到属性相融，所以没有识别滴血唤醒的一步。我还要继续再找几样药材中和一下属性才行。”
王岗的神色一黯，伸手拍拍他肩膀，想着是不是安慰他一下，又觉得多此一举没必要：“九纲的仙首还在殿外候着，仙主是不是也该给千万洞府的徒子徒孙们一个明确示意了？”
“当然。”李亮随口应承，紧接着记忆里有浮团画面掠过，“嗯？”了一声，“九纲？就那几张见了让我食不下咽的老面孔？”
王岗顿时脸色一变，嘴角抽搐：“山门大会都一年没开了，今天你自己提出来，唤醒李亮以后，立即召开大会，制定新一年的山纲条令。现在李亮没弄醒，替身计划失败，你是不是又打算把那九位晾在并云殿，自己溜之大吉了？”
“当然不是。”
李亮转过身，怕自己露破绽，没有让王岗看见他眼底的一抹贪欲：“除了九纲，还有三门门主、百府的众仙呢？一年没开山门大会，只来九个成什么样子？既然要见，当然都得见上一见。不然，又得被他们说成视山门事务为无物了。”
李亮的眼里有微芒隐没，一展广袖，带起千丝万缕实质化的仙屑，消弭在了步履移动间，当先走出石室。
落在他身后的王岗蹙起眉头：“李明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空荡荡的石室传回一声回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王岗偏头看向培养缸中的裸体人形。
她虽然嘲笑李明拖了一年，但那不是因为他不用心，相反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李明在仙体制造上的专注。他用了一整年时间不休不眠地在独苏山脉的千万洞府间采集药草，那些都不是随处能见的普通药草，而是踪迹难寻的奇珍异宝。
只有材料配比的等级高，制造出来的仙体才更具灵性。
这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失败作品吧，王岗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