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入寒了,萧瑟秋风转作冷肃冬风。
往来世人须得裹上厚衣裳御寒,屋里也得烤火才行。
【灵梧寨】中人族与妖族顶着严寒重新修缮城寨。
巨大的木制寨墙需要重建,靠着巨木的房屋也被众多先天的庞大力场毁坏太多,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了。
体型巨大的象妖、熊妖驮着巨大的木材从山林中回来;生着翅膀的妖族比如鹰、隼、燕雀之类则上下运送些物件;而那些个头小一点儿的兔妖、鼠妖之类便是搭手传递些小东西。
一只只松鼠精站成一条线,将一颗木钉子一个递一个送到巨木上搭板子的狼妖手里。
狼妖接过木钉,冲面前“吱吱”叫的点点头,看着小松鼠那小小的身影,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的獠牙。
松鼠精们顿时吓得毛发炸开,一溜烟逃走。
寨里的人们同样投入工作,寒冬里的人们穿得厚实,男人们拿着锤头、锯子哈着气干活,女人们在尚存的完好屋子里蒸着馍馍,准备待会儿夹着肉干给男人们送去,小妖们可以跟着吃馍,大妖怪们则为它们烤了些猪羊……野兽和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相互吞噬也是自然道理。
满寨之中虽然是战后的残破,却也充满希望。
……
高峰之上,只有一处孤峭。
橙红色的狐狸正坐在悬崖边拉着二胡,悲戚愁绪在胡琴声中传遍群山。
萧瑟胡琴与秋风交织,像是上演一出人间悲凉戏。
【灵梧寨】中自有分工,受伤的澄泓不用参与寨子的重建,就独自来到山顶上拉琴。
二胡声中,少年走到山上,坐在澄泓身边。
昨日在神想原上几经厮杀,明河的白袍子已经破碎不看,所以龟老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件银白色羽氅送给少年,竟然还意外得十分合身,让少年更显得俊逸。
澄泓没有停下手上拉琴的动作,凄凉声悠悠。
明河也无言,静静听着。
远山处雁群阵阵,许是北方来的吧。
从山峰处往崖下望去,一条溪流汇成一座不大的湖泊,那湖泊又流向不可见的远方。
绵密树木开始凋落,山峰吹送纷纷落叶飞上天空。
明河眯着眼远望,听了许久,终于开口:“很难过吧,自己的家园成了这个样子。”
胡琴声停下,澄泓握着小胡仙儿的琴弓,声音低缓:“是啊,我当初告别这儿的时候,巨木林下人声鼎沸,远远望去炊烟袅袅,现在只剩一片废墟了,死去的人与妖,我也再见不了了。”
明河缓缓将手搭在澄泓肩膀上,橙红色的狐狸个子其实不如少年高,转过头看向明河,少年的眼瞳里像是温柔秋水缱绻,明河柔声安慰:“这世上有太多事了,咱好像没法儿让一切都好,那就用心去做些事让一切都变好吧,用阳光些的态度。”
说着,明河一笑,像是泛光的眼笑作一个月牙弯,莫名得很打动人。
澄泓的情绪竟也真的舒坦了些,对着明河回以一笑,狐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笑意,说道:“你真的是个温柔的孩子,来,既然这样,我继续教你拉琴吧。”
小胡仙儿这种时候都不会说话,就像是个真正的普通二胡。
明河笑着点点头,却是想澄清一下自己不是孩子这件事。
这时候却是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虽说是有点儿不合时宜,不过老头子还是要来打扰你们的乐以教和了。”
龟老杵着拐杖走到山顶,笑着说道:“小明河却是没法儿学琴了,我有件事儿得让澄泓去做。”
澄泓和明河一齐转过来,正看见杵着拐杖的老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
【灵梧寨】里,众人群妖正干得热火朝天。
虽说是辛劳,总还是充满生活希望。
突兀,一阵欢快声音响起来,回荡山野天地。
二胡声作戚戚然时直可以愁煞人,不过当快弦拉响的时候直让人觉得酣畅淋漓,欢欣鼓舞。
澄泓拉着二胡走到寨中央,巨木环绕四周,激昂明快的胡琴声带着细细的声线冲进大家的耳朵。
不由得,愁绪在这瞬间都被忘却了。
乐声,引得人们平复,也带动人们振奋。
两头牛妖哼哧哼哧扛着一根巨木,喊着人类听不懂的号子,随着澄泓的乐曲声响起,不由得跟着二胡的调子走路。
带着先天内气的二胡声,传得辽远,声音似乎也有别样的动人力量。
一群男人坐在树屋顶上拿锤子敲打木钉,被这轻快音调感染,肩膀开始耸动。
一边耸,一边敲……
整个【灵梧寨】,在二胡声中,莫名欢快起来了。
几声高亢激昂忽而穿破云霄,在人群中炸开,一个老汉带着两个小伙儿被胡琴声调动起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三根唢呐。
唢呐声如鸣白的雄鸡,闻者汗毛竖起。
更多的人放下收拾活计,被乐声吸引。
寨子里的那只先天牛妖——雄吾,走到一处屋子里拖出几个立起来能有一人高的大鼓,举起鼓槌“咚咚”敲起来。
先天牛族的力道雄浑无比,声声鼓响犹如平地惊雷,令人精神一阵。
许多老者、青年、少女拿出饶拨、锣钹、月琴、琵琶、萧、笛、杨琴……
纷杂千百声响回荡,殷勤的劳作场景化作一场比庙会更繁华的音乐交响。
几十只松鼠精一起蹦跳到空地上围成一个圈,手拉着手,人立起来踢踏脚步。
大家被这些小东西的欢乐感染,纷纷跳起来。
没什么优美动作,就是一起手舞足蹈而已,伴着乐曲,莫名欢喜。
澄泓现在人群之中,激昂拉着二胡。
一只橘色的狐妖拨开人群和挡路的妖类来到橙红狐妖面前,手弹琵琶,妩媚眼神盯着澄泓。
明河被一群松鼠拉到空地上,松鼠精们蹦蹦跳跳引得少年忍俊不禁,也跟着蹦跳起来。
附近的少女们目光顾盼,看着扎起长发,披上羽氅的俊俏少年郎,脸颊生霞。
一时间,数千人与妖欢笑舞蹈,终于像是昨夜苦闷。
老成些的中年人与老者们现在旁边,嘴角也带着些笑意。
龟老杵着拐杖站在灵梧树下的高台上,呼出一口气。
人间醉笑,毁灭、重建只是寻常,而难得的欢场,则要自己寻得了。
一笑下,盼能或忘愁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