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蒙蒙的。
空气中阴冷又透着些死寂。
偶有阴风测测，呼啸而过，带来的是一股呛鼻的血腥味。
整所书院仿佛化为一所鬼校，人都死绝了，墙壁焦黑，像是被大火烧过，门窗上积满了灰尘，还挂着几层蜘蛛网。
顾临倒在地上，感觉身体说不出的疲累，他很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是灌铅般的沉重，尝试了几次也只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透过那一丝缝隙，他隐约地望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慢慢朝自己走来。
那人走得非常慢、非常慢，就好像是拖着沉重的身躯在走。
还不带脚步声。
“是谁……？”顾临感觉自己的脑子转得非常缓慢，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无论是思绪还是身体，都陷入了僵化。
因此，顾临只能勉力睁开眼睛，直到那个诡异人影渐渐走近了，他才终于看清了它是谁。
而这也令他下意识一怔。
眼神微愕。
“理子？”
没错，拖着身躯一步步走来的，赫然是顾临的青梅竹马青理子，但让他感到迷惘的是，少女不知为何没有回话，一味垂着头，那一泓柔顺浓密的黑发垂落了下来，将大半张脸遮住。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片扑朔迷离的晦暗阴影。
以及隐隐约约的苍白脸颊。
她仍在缓缓地走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理子……？”不知为何，顾临忽然有些发冷，脖颈直冒寒气，皮肤上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不是青理子。
可问题是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
终于，少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似乎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她猛然掀起头发。
露出了真容。
她有眼睛。
有鼻子。
有耳朵。
有嘴巴。
——但却没有瞳孔！
“啊！”
在极近距离之下，赫然看到一张没有眼白的恐怖脸颊，吓得顾临大叫一声，宛如触电般，整个人腾地一下翻身坐起。
而这过于激烈的反应，一下牵引动了身体伤势，带起一阵剧痛，当即，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额头遍布细汗，整张脸都透着苍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临大口喘着气，迷惘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却是发现浑身竟然都缠满了绷带，尤其是手臂部分，足足缠了好几圈，隐隐透着血色，刚才他就是不慎碰到了这里，结果疼得不行。
环视周围一圈，是一如往常的熟悉光景。
他……他这是回到家里了？
“唔！”寻思下去，顾临忽然有些头痛，不禁捂住了额头，好半晌后，他才渐渐回想起了自己最后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是在书院里跟任鱼儿血战了一场，双方拼斗下来，都是浑身伤痕累累，而自己借着吸收妖气的能力，勉强撑到了最后，以微弱优势击杀了彻底堕落成妖物的任鱼儿。
而在即将昏迷前，顾临还隐约看到了，有一对仇视纠缠了整整数十年，最终还是和好如初的父女，冲他轻轻点头，像是在说谢谢，再携手走远。
他们似乎是魂飞魄散了。
“在这之后，记忆就断层了……”顾临摇了摇头想道。
总之，眼下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活下来了。
在那场堪称惨烈的死亡游戏中，侥幸地活下来了。
可除了他以外，大概没有其他活人了，大家都死在了书院里。
想到这里。顾临不禁有些黯然。
“算了，不管如何，能活下来终归是件好事。”他暗自摇头。
这时。
咚咚两声，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姿态温顺的中年妇人，她看到顾临坐在床上，不由得一愣，紧接着惊喜道：“临儿，你醒了？”
“娘？”
顾临表情骤然一僵，前一刻还在为活下来而高兴的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脱险，顶多算是出了虎穴，又掉回狼坑里。
是的，他都差点忘了家里特么的也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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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儿，你先别动，我这就去叫你爹过来。”
惊喜地嘱咐了他一句后，顾母匆匆转身离去，留下顾临一人哑口无言，待她再度归来时，身边多出了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正是顾临的父亲，顾一真。
“来，临儿，手给我。”
顾父走到床前坐下，二话不说拉起了顾临的手，双指轻轻地搭在手腕处，闭上了眼睛。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道：
“临儿你脉象薄弱，气血不足，接下来有必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了，记得切莫去触动伤口，更不能沾水，知道了吗？还有燕儿，你待会去抓点药材熬煮，待临儿喝上一周，就能有所好转。”
他这后半句话，显然是对自己的妻子说的，对方一直以来从旁协助着他为人治病，对于抓药一事再熟悉不过了。
顾母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但却没急着出去，而是转身，从桌上端起了一碗米粥，尚且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是刚煮好没多久。
“来，临儿，你昏睡了那么久肯定饿坏了吧？”她慈爱地说，“娘刚煮了一碗肉粥，你赶紧喝下去吧。”
“肉粥…………”
一听到这个词，顾临脸色铁青，先前积累下的众多心理阴影，令他望见那碗热腾腾的肉粥，顿时联想起了一块块被剁碎了的人肉白骨，以及惨死在书院里的一个个人的绝望面容。
紧接着，便是胃部一阵抽搐，令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吓得顾母连忙问他怎么了。
“娘，我不想吃肉，你给我做点素菜吧。”
顾临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确实急需补充能量，但是，终究还是不想去吃这碗来路不明的肉粥，于是便折中换了个说法。
我只吃草总不能还有人肉吧？
“可是，只吃素菜，娘担心临儿你营养不够，不然你还是把这碗肉粥喝了吧？”顾母黛眉微蹙，显然有些不大乐意了，劝说道。
顾临脸色微青，闷声不语，寻思该怎么拒绝。
反正他就算是跳下去，饿死在外面，也绝对不会吃这一口饭。
“算了。”
这时，还是顾父先开了口，他淡淡地望了顾临一眼，旋即冲顾母摇头，宽慰道：
“临儿刚刚醒来，胃口不好也很正常，燕儿你就按他说的做点素菜吧，不过记得做得偏软一些，易于消化。”
“…………”
顾母幽幽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应许地点点头，道：“那娘现在就去做饭，临儿你再多等一等。”
说罢，她端起那碗肉粥一并走出了房间。
留下顾临和顾父两人。
“爹。”顾临轻唤了一声，嘴上随意跟他扯了一下话题，手却是借机触碰了对方的身体，紧接着眉头便微微皱起。
怎么回事？
居然没有感应到妖气……
难不成父母真的是人而不是鬼？
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