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和小致利落地登机。
入座后,阿生凑近欧阳妤攸,说,“季临川弄这么个人跟着,估计你晚上洗澡进厕所都有人盯着了,他提防这么紧干什么啊?”
“怕我拿着这些东西跑了呗。”欧阳妤攸扬扬手里的证件,苦涩地笑。
“得了吧,即便没有这些,那时候你还不一样跑?”阿生脱口而出,说完就有些怪自己多嘴,小心翼翼看着她。
欧阳妤攸却认真地接话道:“那时候身后有人,兜里有钱,现在怎么一样?”
阿生哦了一声,竟挑了个奇怪的切入点,伸着脸问:“季临川那个吝啬鬼,现在连钱都不给你啊?”
“对啊,简直一毛不拔。”欧阳妤攸随口应和着,扣好安全带,调整好座椅舒服地靠着,一脸严肃地扭头说:“阿生,不然你借我点钱,我就随了他的意思,跑一个试试?”
“别,别这样,妤攸姐……”阿生躲着脸,如吞核仁,为难地看着她。
“逗你的。”她淡然一笑,转眼见莫莉坐在右边一排,戴上墨镜抱着双臂,应该是在睡觉。
不知道她找到人没有?
季临川既然让她跟过来,看来是这段时间并没有追踪到什么消息吧。
难道那一切都只是个离谱的猜测?
如此一想,她眉目有些悲伤,心底那股原本的希冀,好像又减少了大半。
飞机渐渐远离地面,些微颠簸,而后平稳起升。
落地后,来到苏梅岛。
碧海蓝天,海鸥鱼蟹,大抵都是相似的景色。
阿生订的海边别墅,上下两层,小致挑了楼下的房间,楼上就留给莫莉和欧阳妤攸去住,各自回房,刚放下行李,阿生就来找她,兴致盎然地说要带小致去海边玩水。
欧阳妤攸有飞机疲劳症,这是她自己以前总结的,因为只要坐完飞机,不管长途还是短途,用不用倒时差,她都要睡上一觉才能缓过劲,现在实在不想动,摆手让阿生自己去,她关掉手机,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八个小时,睡醒更累了。
因为梦里她一直在逃,开车在那条怎么也跑不到头的高速路上。
她再次梦到陈嘉棠,想看清楚他的脸,可光线依然暗得可怕,除了车前两束光,什么也看不见。
坠入延绵的黑暗里,任她怎么叫都没人应,周围许多牙齿尖锐的东西在咬她,像密林里的昆虫,又像那废厂房里的老鼠,她满心的惶恐,拼命地叫着一个名字。
挣扎了许久,终于从梦境里惊醒。
欧阳妤攸擦拭额头的汗水,起床拉开帘子,远处海滩有嬉闹声,近处是影影绰绰的灯光。
一开门,莫莉就在门口墙边靠着,不知她是不是整个下午都在这儿盯着,也不嫌累。
莫莉见她出来,掏出手机拨了号码,夹着烟的那只手递给她,说:“季哥电话。”
欧阳妤攸没去接,只低眼望着那个已经接通的手机屏幕说,“我饿了,去吃饭,你要不要来?”
说完她就走了,莫莉把手机放在耳边,那头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季临川应该是在公司,他说,“跟她去吧,别让她碰酒。”
电话里又交代了一堆,让莫莉听得简直头大。
欧阳妤攸挑了张外面对海的桌子,很随意点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莫莉。
她扫了几眼,刚想开口要一瓶黑啤,又怕勾起对面那位季太太的酒瘾,只好忍了没点,菜上齐,欧阳妤攸用勺子喝了汤,一口东南亚特有的酸甜味,不太合胃口,只能顺着喉咙往下咽。
莫莉吃得少,又没酒喝,只好掏出烟来抽,翘着二郎腿,暗自摇头说,“真不是老娘说你,怎么到现在,你还惦记着跑呢?”
欧阳妤攸听罢只觉得嘴里的味道更酸了,一穷二白的穷光蛋,真要跑也等不到现在。
“你管得着我?”
“是,轮不到我管,反正季哥让我跟来,你就算想跑,也只有想想得份。”
海浪声不绝于耳,咸咸的海风吹过来,透着腥味。
莫莉吸着烟,不时地玩弄着舌钉,见欧阳妤攸自顾自吃着菜,纳闷道:“怎么季哥说了一堆你这不吃,那不吃,我见你现在吃得不也挺欢快的。”
欧阳妤攸被她的话噎得慌,听出莫莉话里有几分讽刺。
确实,人总归是有点贱脾气,平时家里的饭再好吃,她也能挑出些不对胃口的来,现在没人在乎饭菜是不是合她胃口,她一样还得吃,总比饿着强。
她并不是个娇贵的人,从小欧阳腾远虽宠她,但并没有把她当千金小姐来养,有些阿姨的饭菜很糙,她照样吃了许多年。
现在季临川总说她嘴刁,挑食,其实那都是他惯出来的。
吃完欧阳妤攸擦了下嘴角,搁下筷子,抬眼问道:“人你到底找到没有?”
莫莉慢悠悠说,“找到老娘会坐在这儿?”
没找到?
欧阳妤攸蹙眉,“季临川现在什么意思,打算就此搁置,不找他了?”
莫莉笑道:“别想从我嘴里套话,老娘我只答应过,找到人第一个告诉你,现在情况不符,你还是节约点口水,省省力。”
那说话的语调,气人程度,简直跟季临川不相上下。
欧阳妤攸起身要走,莫莉按灭烟头,突然问她:“你好像不是很清楚,当初陈嘉棠是怎么出事的吧?”
她确实……不知道,因为当时藏在密林里,第二天莫莉的人找到她的时候,陈嘉棠已经出事了。
欧阳妤攸缓缓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莫莉突然提起这个?
只见她单手抱臂,手指上的烟灰被风吹散,像陈述一件饭后趣闻似的,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口吻,道,“真不是我说,他还挺硬气的,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他,自己往那条死路上开,几十米的高坡,他连人带车整个掉下去。”
“知道吗?等老娘赶到那礁石下面,现场跟砸坏的红布染缸似的,小片海水都染红了……”
“够了!”欧阳妤攸收紧手指,多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她现在真恨这个莫莉恨得要死。
莫莉轻哼了一声,甩起半边的长发,又点起一根烟,“就算是小朋友摔了一跤也该知道疼,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不管那陈先生是死是活,你这辈子最好断了离开季哥的念头,他那性子极端得很,像两年前那样的事如果再重演,谁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为什么偏拿陈嘉棠来提醒她呢?
在她听来,这一番话根本就是在揭她痛处。
欧阳妤攸恨意四起,望着莫莉:“我哪怕再想跑,第一个也要先整死你。”她满目威胁,轻声道:“你猜,如果季临川知道,我在密林里那满身的伤都是你弄出来的?他会怎么做?如果他知道,你这个口口声声喊他季哥的女人,其实……”
莫莉唰一下起身,扔下烟头,毫不客气地指着欧阳妤攸,愤然道:“你要亲眼见过季哥心如死灰的模样!就知道老娘对你那点折磨,算是轻的!”
周围吃饭的游客诧异地望着这两个女人,她们迎面对峙着,头发在海风里撩起。
这时一个声音问道,“你们吵什么啊?”
阿生从沙滩走上餐厅木质台阶,穿着泳衣,披一件透视薄纱,身上挂俩游泳圈,正带着小致过来吃饭。
“少威胁老娘,叫你一声季太太,是看他的面子,否则你什么都不是!”莫莉收起那股气势,撩起头发,一脸不快地踢开椅子,阔步离开了餐厅。
“她吃错药了?”阿生抱着小致坐下,真是纳闷,一个靠季临川洗白扶植起来的黑道女人,怎么敢这么对妤攸姐?
阿生瞪着莫莉离去的背影说,“回头我得让季临川好好管教下他的人,什么态度嘛,对你大呼小叫的。”
“算了。”欧阳妤攸摇摇头,满腔的余火未散,神色黯然,原本想回房间,可阿生让她留下来坐会儿。
转眼见莫莉也没走远,她靠在餐厅外一个歪脖子树旁又在抽烟。
这女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忘记季临川交代她的事。
再回头时,见小致点了一杯草莓奶昔推过来,小奶音仰着脸说,“舅妈喝完这个心情会变好。”
欧阳妤攸微怔,阿生却笑道:“连小孩都看得出你脸色差,依我说,你要实在不痛快,就打电话把季临川骂一顿,说好让你出来散心的,谁让他找那么个女人来给你添堵。”
欧阳妤攸不作声,眼眸静止望着那棵歪脖子树。
当初她没把莫莉折磨她的事告诉季临川,是因为父亲和陈嘉棠接连的死,对她打击太大,精神崩溃到她根本顾不上计较莫莉给她造成的那点伤痛。
现在,这件事成了她的把柄,至少有可能从莫莉那里换来陈嘉棠的消息。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欧阳妤攸思忖着,忽然阿生吃着吃着开始犯恶心,扔下筷子说那柠檬鱼味道不好。
后面几天,莫莉像影子一样跟着她们,从早到晚一句话多余的话也没有,玩几天阿生也乏了,不想动,可小致这孩子精力旺盛,每天都闹着要去潜水,游泳,玩橡皮艇,把阿生累得哭天喊地。
回程最后一天中午,欧阳妤攸哪儿也没去,待在房间阳台的躺椅上,脸上盖着帽子和墨镜,午觉睡得正酣畅。
突然有人进来,推她手臂。
太阳帽一滑,墨镜下面一双惺忪的眼睛,睁开一看,见是阿生。
欧阳妤攸再次闭上眼,带着困意的嗓音小声说,“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阿生支支吾吾,好久才开口说,“我……好像怀孕了。”
欧阳妤攸顿了两秒,缓缓摘下墨镜,仿佛没听清,“怀孕?”
阿生递给她一个东西,上面显示,两条杠。
还真是,欧阳妤攸望着那验孕棒,璀璨笑道:“这是好事啊,告诉你的尚奕君没有?”
“没呢。”
欧阳妤攸想了想说,“也对,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当面给他个惊喜更好。”
阿生却有点闷闷不乐,说,“他还在总部没回来,而且这几天我给他打电话,总觉得他最近好像有什么麻烦事,心情不怎么好,他那个人一般不会这样,我在想得多大的事才能让他头疼啊。”
“男人的麻烦事,他们自己会解决。”欧阳妤攸起身整理头发,捏捏她的脸,“你现在要操心的是肚子里这个。”
“那等他回国,我再当面告诉他。”
欧阳妤攸点点头,笑着说,“恭喜你啊,阿生,小致也要当哥哥了。”
阿生说,“对了,小致想去集市上玩,妤攸姐……”
看她那个恳求样,欧阳妤攸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起身挽起头发,边走进卧室边说:“知道啦,我带他去,你在房间好好休息。”
当天海风很大,莫莉戴着帽子守在门口要一起去,阿生给欧阳妤攸一条方巾披着,那是尚奕君旗下品牌的新款。
海岛集市上小摊位拥挤,人流量很大,到处卖着眼花缭乱的特产,小致这孩子跟尚奕君去过全世界不少城市,这样的小地方,他倒很少来,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小致个头小,跑得很快,每个摊位都要停下来看一遍。
小巧玩意也不贵,欧阳妤攸跟在后面给他付钱,眨眼的功夫,再回头,忙问一旁的莫莉,“小致呢?”
莫莉也是刚扭头点支烟,那孩子就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