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陈延年见眼前群山环绕,流水潺潺,却唯独不见了先生,急得哭喊起来。
“我在这儿呢。”陈延年才发现山顶有一人,俯仰天地,遗世独立。陈延年觉得刚刚先生还在自己的身边,怎么咋眼就到了山顶,想追上去却是与先生越离越远。
罗隐一步踏来,陈延年连忙退了好远。
“延年,你不必害怕。这就是道法。你想要的药材都在这药园里。”陈延年这时一眼望去,才发现一侧是药田。
先前陈延年对罗隐不过是觉得他有些可怜,可这几日突然觉得先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只要先生在,似乎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药材在书中的哪一页里,也就是这里的哪一块苗圃里。”
“先生,这么远,我如何寻得。”
“我赠与你令牌,你也是此间的主人,有何走不得。你踏出一脚看看。”陈延年小心抬起了小脚,踏了出去,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十几丈远。
“你想走出多远,这一步便能踏出多远。”
“先生,这里可是真切的,还是在梦境里。”
“傻孩子,这自然是真的。”
“先生可曾是仙人?”陈延年稚嫩又认真的样子说得罗隐一怔。罗隐有些怅然,转眼释然,摇摇头。“延年,你随我来药房。”陈延年走走停停,对此间的一切甚是好奇,跟在罗隐身后亦步亦趋。
药房却是很小的一间屋子,推开房门都有些霉味。但这间小屋,陈延年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排排的药材,琳琅满目。
“你用了什么药,就到苗圃了采些来补上。刚采下的药材放在下面一层,它自然可以风干。你明白了没?”陈延年点点头,道:“先生,那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我的道界。这片天地里都由我说了算。”
“那什么是道界呢?”
“你若以后有机缘领悟到这一层自然会明白。没有走到这一层,说再多你也不会明白的。”陈延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翻起医书的药名,果然在药房里找到了。
煎熬药物可不是一件小事,其本质上同炼丹是同出一脉,取其精魄,去其糟粕。陈延年在药房里找到了熬药的丹炉。由于陈家也是世代医者,对着丹炉并不陌生,他也经常帮娘亲煎药扇火,对火候却也只识得文武两火。
一不小心铜盆口般大小的火炉砸了下来,陈延年躲闪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去接,没想到这七岁的小孩竟然举起了看似几百斤的丹炉。陈延年觉得这丹炉不应该这般轻啊,顿时丹炉重了几分。陈延年咬咬牙,觉得丹炉重了几分,再看这丹炉的雕刻越觉得高深莫测起来,没想到身上又觉得重了几分。这丹炉越看越重了,压得陈延年趴在地上不停喘息动都动不了了。
陈延年想起来自己生病娘亲心痛的样子来,咬咬牙,心里想着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就是一丹炉,又能重到哪里去,顿时身上的丹炉轻了好多。这时陈延年明白了自己想这丹炉有多重它就有多重,顿时像提着茶壶一般拎了起来。罗隐躲在暗处自是看得一清二楚,没料到这陈延年自己悟出了其中的道,就算天资出众如过江之卿但众生之道能悟者几何。又有谁能明白一直挣扎才活下来的有多不易,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自是懂得更多。
陈延年将泥爪草放在炉里用微火煮了一下,滤掉了这汤药,再用中火烤起了见月花,拔掉了混龙须的须…这时罗隐真的动了收徒之心,能将这些药理分得如此干净,很难想到出自一个小孩之手,就算药王殿里也找不出有如此天赋的弟子,也找不出有如此心性的弟子。
火不急不缓,噗呲噗呲着,丹炉里的水放的多了些。罗隐走了出来,陈延年本想去提丹炉,这时收缩了回来,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先生。”陈延年开口道。
“光看一本医书便能悟出这些,你的资质不算太差。我这里还有一本炼丹书就送给你了。”罗隐想想还是没有收他为徒,只是将丹书赠与给他。
“还有,你以后每天可进来一次,不过不要同他人说,否则会惹祸上身,你明白没?”罗隐道。罗隐看着陈延年,自己何尝不是朝不保夕,陨仙之事他如今已经想起。但这事算起来已经过了数年,只怕早晚也会被人察觉,到时仇家找上门来又如何应付。
最初,罗隐每天给陈延年一卷医书,陈延年就背下这卷医书,从里面给自己抓上一副药。而随着时间推移,罗隐给的医书越来越厚,陈延年也不吱声,咬咬牙还是记住了全部,但每次记完医书浑身都是湿透了,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
转眼又过了一年多,陈延年愈发消瘦,范希看着都心疼。本来因为医馆的收入,日子倒是宽松了许多,范希也很少去帮别人换洗衣物了。
“延年,这时最后一卷医书了。”
陈延年心底一沉,接过这卷医书,竟然觉得沉甸甸的。“先生!”
“是的。我再也没有法子可以续你的命了。”
这日,陈延年只记住了这卷医书的一半,便再也想不起来了。“陈延年,有时不可强求,如果以后有际遇自然会想起。”
“先生,我所背的医书叫什么?”
“这部医书叫《药王经》。你领悟到了一层不到。不过纵然领悟全部也救不了你。”
“先生,那我得的是什么病?”
“要是你有病就好了。你没有病,但你若是活下来,便是破了天道束缚。你年纪轻轻便能悟出这本书的一二,真是……”
“天道总是难满,你也不必怨天尤人。”陈延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时范希也来到了医馆。
罗隐见她神色憔悴,道:“陈夫人可有什么事。”范希见陈延年走了才道:“先生大德一直无以为报,今日却要再来打扰先生了。”范希深深鞠了一躬。
“陈夫人见外了。那是我与延年的缘,他也救过我一命,互不相欠。”罗隐道。
“先生,这些时日来,延年一直半夜惊醒,满头大汗,浑浑噩噩。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很难受。”
“既然陈夫人已经知道此事,我就不想隐瞒了。令公子的时日无多了。”罗隐叹息一声。
范希不知不觉双膝跪了下来,泣道:“先生可有解救之法。”“娘亲!”陈延年就在不远处,见娘亲痛哭流涕,便跑了过来,扶这娘亲。
陈延年不知道先生对娘亲说了什么,但见先生在墙上写了两个字,似乎像‘幻’、‘灭’二字,先生张口却没发出声来。陈延年以为先生教自己念字,便开口念道,但这两个字却是极为怪异,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声来的,四下像是万籁俱寂,连先生和娘亲都不见了身影,却看到两个花脸的人,一个人光着脑袋和胳膊,露出横肉一抖一抖的,另一个人却是白面书生,风度翩翩,笑起来却很是诡异,像是在哭。“鬼脸”,陈延年也不知自己就想起这两个字来,只觉得脑袋像是炸裂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耳边有哭泣声,声音像是娘亲,陈延年咬咬牙才睁开了眼,不见了两个鬼脸人,才发现娘亲拉着自己的手哭得正伤心。
“娘亲,先生呢?”陈延年正有许多问题要问先生,怎么会有两个鬼脸人,自己怎么会发出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声音,现在想念出那两个字却是不能。
“延年,你要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范希道。陈延年才看到先生穿了一身道服,像是得到的高人一般,手握着长剑,踏着步法,嘴里念念有词。
“娘亲,发生了什么。”范希道:“延年,再也不要丢下娘亲了。”范希把陈延年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