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这些天日子可不好过,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带着书吏都彻夜不休的连轴转,水利改造的圣旨下达后,鲁冶前脚刚送走了降旨太监,下一刻立马赶到皇子府找高鸿商量对策。
这位五皇子上任以来至今还未来过工部一天。
“三日内拿出水利改造的办法?”高鸿半靠在软榻上眉头微皱。
“是,今年雨水较多,兴修水利本就提上了日程,我之前也已经差手下分管水利的侍郎研究革新了一众筑堤方式,只是尚未试验过,恐怕效果不如所想。”鲁冶说道。
高鸿有些惊讶:“既是已经有了办法为何还未试验?”
鲁冶讪笑:“工部常年缺钱,今年开春至今,户部还尚未向工部拨钱……”
高鸿了然,还能是什么原因,一句话,穷得呗。
每年年底各部向户部提交第二年除官员俸禄以外的开支预算,工部每年拿到的钱最少不说,今年干脆直接拿不到了。现如今,只能是做做设想纸上谈兵罢了。
高鸿皱眉,户部向来行事拖沓,你若是强行去催,人家一句“暂时没钱”便可以将你挡的无话可说,甚至人家比你会哭闹,直接告到齐武帝那里去,到时候还更让你没脸。
久而久之,各部也都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哈哈眼巴巴的等着,实在等不了的才厚着脸皮去求上一次,能要一点儿是一点儿。
“你们改良的筑堤方法有带过来吗?我看看。”高鸿问道。
鲁冶点头,连忙让站在一旁的书吏将背上背着的长长的画筒打开,将图纸铺在地上。
高鸿起身上前查看,鲁冶跟在他身边:“现如今京城与各地的筑堤方式均为天然堤和沙堤混合而成,天然堤乃是河流冲击而成,高度恰好能够拦截往年正常的水位高度,但若是遇上像今年这样的连日大雨情况,便有决堤的可能性。”
即便齐武帝不提出三日之内拿出水利改进的办法,今年的雨势也迫使他们不得不做相关的考量。
鲁冶继续道:“我们之前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采用两道堤坝来拦截洪水比较妥当,第一层还是用天天然堤和沙堤只需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进行加固便可,第二层则用较远地方的沙土混合树枝、秫秸、草和土石卷捆扎而成,这样便可以拦截更加严重的洪涝了。”
高鸿边听边点头,工部确实是做实事的地方,他们提出的新的改进方法确实可取,但这其中却还是缺少了一点:“堵不如疏,两层堤坝的设想在北方或许还值得一试,毕竟过了雨季雨水就没那么多了,河水自然就下降了。但在江南、岭南、福建这些南方地区,雨水更加充沛,夏秋之际还有台风灾害,只有这两层堤坝恐怕起到的作用有限。”
鲁冶做工部尚书十余年了,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最大的问题来了,无论是修渠还是疏通河道,都需要钱,还不是一笔小钱,以户部难搞的劲儿,这钱恐怕不好要。
高鸿坐回软榻上,示意书吏将图纸收起来,见鲁冶苦着脸便开口道:“治理水患,筑堤修渠你们都是专业人士,比我经验丰富的多,都是我的老师,我自然也不会干预你们的设想和决定。其他的问题,我倒是有些个人想法。”
鲁冶松了口气,他虽然为人耿直,但也不是缺心眼,今日拿着图纸来找五皇子,他其实做好了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的准备,没想到五皇子竟然愿意放手让他们去做,这让他轻松了不少。
至于高鸿接下来要提什么意见,他只要不太过分,他自然愿意照单全收:“殿下您只管吩咐便是。”
高鸿道:“堤坝要驻,河渠也要疏通,双管齐下,才能保障一方百姓的平安。我知跟户部要钱比较困难,但兴修水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些钱该要就得要,该花就得花,我想父皇也定是这个意思。”
鲁冶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底,齐武帝向来认为筑堤、修渠那都是官员中饱私囊的手段,这几年他们上表的修渠折子都被驳回了,也幸好这些年风调雨顺没有遇到过什么大水灾,不然只怕早就引起民怨了。
鲁冶是个直性子,他也不怕高鸿怎么看他,便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讲了出来,高鸿也确实没有怪罪他,虽说君心难测,但摆在明面上的不喜,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派他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督管工部。
“鲁尚书所担忧的事情,本宫自然也想到了,父皇那边本宫自当竭尽所能替工部争取。”高鸿表态道,鲁冶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不然怎么样,有人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即便如此,也许鲁尚书再协助本宫一把。”高鸿继续道。
一番长谈下来,鲁冶已经对高鸿十分信任了,抱拳道:“殿下吩咐便是。”
高鸿低下声与鲁冶细细聊了起来,鲁冶频频点头,对高鸿提出的想法十分认同。
与鲁冶长谈后的第二日,高鸿便请命入了宫,听说他在御书房跪了一个时辰,最后实在是扛不住,被大太监亲手扶了出去,又听说他离开后不久,圣上便招了户部尚书入宫,两个时辰后,户部尚书脸色难看的从御书房离开。
但他们谈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三日后,黑着眼眶,明显是一夜未睡的鲁冶表情亢奋的在早朝时向齐武帝慷慨激昂地汇报了户部水利改造的设想,一张张图纸铺开放在众朝臣面前,即便是一些向来反对大兴土木的御史在看到那些图纸后,也不得不闭上了嘴。
鲁冶越说越兴奋顺便隐射了一下户部至今未给工部拨款的事实,惹得户部尚书的脸当庭就拉的老长。但奈何他对修渠筑堤的事情一窍不通,只能不停地用眼神扫射鲁冶,不停诅咒他快点儿闭嘴。
鲁冶最后将那日高鸿最后提出的想法在朝堂上讲完后,这才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停了下来。
“你是说,让各地土豪乡绅也出钱来修渠筑堤?”齐武帝淡淡地开口,“这些个土财主,会舍得掏这个钱?”
“鲁尚书筑堤心切,怕是急上头痴心妄想,满嘴胡言乱语吧。”户部尚书可算逮到了机会,立马附和着齐武帝的话讽刺道。
鲁冶没理他,继续道:“回禀陛下,为了激发各地土豪乡绅捐资的积极性,还请陛下首肯对愿意慷慨解囊筑堤修渠的土豪乡绅予以嘉奖。”
“这不是胡闹吗?圣上的嘉奖岂是说给就给的?”
“就是,简直荒谬!”
众官员议论纷纷,但基本上都是不认同的,谕旨也好,嘉奖也好,这都是皇恩,皇恩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不是扯呢么?
鲁冶没理会众人的嘲弄,继续道:“臣所说的嘉奖,并非由陛下亲自下旨,而是由户部来牵头,制作匾额嘉奖那些愿意捐资的乡绅,陛下只需降一道圣旨,鼓励各地乡绅慷慨解囊即可。”
鲁冶说完这话,除了户部尚书气得直哆嗦以外,其他官员再次熄了火,原来是让户部牵头来做啊,那倒也不是不行,这朝廷上下谁还没吃过户部的瘪,于是朝堂上,不少人纷纷站出来力挺鲁冶,齐武帝见状也不得不同意了鲁冶的意见。
又几日后,朝廷向各地颁布了圣旨,各地堰官按照工部给出的水利改造办法,加固堤坝,修缮河渠,款项一部分由户部直接下拨各地,另一部分则由当地土豪乡绅捐助,各地郡守、县令做好督查,凡慷慨解囊者均可获得户部嘉奖,朝廷敕封“慈善义士”牌匾一尊。
很快各地纷纷响应,一时间竟然有不少乡绅土豪愿意出资出物,各地水利改造正式拉开了序幕。甚至还有百姓给工部送来了万人信,叩谢皇恩。
倒是传为了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