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扶着言灵儿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即便脸上的神色都被掩盖在了面纱后面,铃铛还是看出了言灵儿眼中的疲惫。
“小姐,刚才在堂上站了半天,定是累了,奴婢这就去车铺里租车,您且在……”
“小姐!”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呼道,打断了铃铛的话。
主仆二人顺着声音看去,衙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齐元和齐云俩人站在马车一旁,见言灵儿看到了他们,齐元用力地挥了挥手。
言灵儿走到马车旁,神色柔和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小姐您奔波了一天,殿下怜惜,特命我们二人来接娘娘回府。”齐元说着朝言灵儿暧昧的眨了眨眼睛,齐云见他如此不稳重,忍不住朝旁边翻了个白眼,惹得铃铛捂着嘴嗤嗤地笑。
“娘娘,您请上车。”齐云见自己的小动作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端下小凳子正要扶着言灵儿上车。
“小姐留步!小姐,等等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尖锐的喊叫声。
言灵儿停下脚步,扭头看去,来人是碧姐儿的贴身丫鬟,她提着裙摆小跑到马车边,抚着胸口,喘着粗气,涨红着脸道:“小姐、小姐请留步。”
“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碧姐儿哪儿不舒服?”
听这铃铛的问话,丫鬟摇了摇头,摆着手说:“我家小姐药性已解,喝了一碗粥,这会儿已经大好了。是、是金翠,金翠姑娘她醒了!”
“这是好事儿啊。”言灵儿和铃铛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家小姐让我来请您过去,她说有重要的事儿跟您说。”
“好,我这就……”言灵儿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小姐!”铃铛着急的拉了拉言灵儿的袖子,拉着言灵儿走到一边,凑到言灵儿耳边低声道,“小姐,小姐,翠玉阁可是那种,那种地方,咱们就是白天去都得躲着点儿人,更何况这是晚上,咱晚上可不能去那种地方。”
看着铃铛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言灵儿有些迟疑,她自然是明白在大齐这种封建社会,就是普通的小商小贩都不会轻易让自家的女孩儿在街头上抛头露面,更何况是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铃铛的焦虑和不满她自是清楚。
可案子不等人,虽说冲田要司现在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身上挨了几十大板子,这多半是蹦跶不了了,但一想到冲田要司背后的势力,若是他们真要出手连夜翻案,区区一个京兆伊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有尽快掌握到最新的信息和证据,才能拔萝卜带泥,将冲田要司连带他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见言灵儿沉思不语,铃铛更加着急,“您可千万别脑子一热就答应跟她去,那种地方好人家的姑娘连路过都会啐一口,您可……”
“铃铛。”言灵儿拍拍铃铛的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既然接了翠玉阁的案子,自然是要负责到底,况且人不该分高低贵贱,即便是这些姑娘们。”
“小姐……”铃铛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她们身后马车车窗的帘子突然从里面掀了起来。
“上来,我带你们去翠玉阁。”一道男声突然想起,两人扭头看去,正好看到高鸿面无表情的正脸。
“殿下!”铃铛吃惊的小声叫了一声,接着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言灵儿眼中的吃惊变成了喜,她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原是想带你去尝尝瑞雪堂新出的鱼羹。却没曾想到你竟然还有案子要查。”高鸿眼含笑意,“待你忙完了,咱们再去瑞雪堂尝鲜。”
“但凭少爷安排。”言灵儿笑着朝高鸿福了个不太标准的身,走到车头前,踩着凳子便上了车。
“这……哎!少爷,小姐等等我。”铃铛没想到高鸿不但不组织言灵儿,反而“助纣为虐”,只能心有不甘的跺了跺脚,她路过小丫鬟身边,气呼呼道,“你前面带路吧,我们随你去就是了。”
小丫鬟懵懵地点了点头,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明明只是来衙门口等言讼师的,怎得会去的路上竟然多了这么多男人……等等,她记得小姐说了,今儿翠玉阁不开张,让她带着言讼师从后门进去,额,她好像忘记说了……
小丫鬟看着年纪不大,脚程不慢,带着马车拐过几个弯子,又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这才朝马车挥挥手,让马车停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小门前。
“姑娘,咱不是要有去翠玉阁吗?这,又是哪里?”齐云瞅着眼前高高的院墙和矮小的木门,谨慎道。
“这是鸨姐儿们购下的院子,平日里就是小姐们自己住,虽说跟翠玉阁是连着的,但自成一个院落。”小丫鬟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姐特意嘱咐过奴婢,让奴婢带着言讼师从这里进去,以免人多眼杂,生出不必要的闲话。”
马车内的言灵儿听到了,朝铃铛挑了挑眉,铃铛嘟了一路的嘴,这才稍微平缓了些。
小丫鬟引着众人跨过木门走进院落里,小小的院落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小石头垒起来的小花园里,夜来香开着红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片绿油油的葡萄架下面,几张藤椅围着石桌整齐摆放,石桌上放着一盘茶壶喝茶杯,红漆木的托盘里,白色的瓷瓶里还插着一朵玫粉色的海棠花,整个小院都散发出让人舒服惬意的温柔舒适感。
“真好。”言灵儿望着这一方小院,眼神柔和,在大齐生活这么多年,这方小院却让她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姥姥家,那个北方常见的四合院里,姥姥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就等着她和表弟表妹们放假回家。
“你若喜欢,会去就让齐元把后院的花园收拾出来,想怎么装饰全看你喜好。”高鸿走到她身边。
“没有这种感觉的。”言灵儿略为遗憾地摇摇头,抬头看向高鸿,又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时,彩姐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交谈声,连忙打开厢房的门跟英哥儿二人一同走了出来:“听见小丫头的声音,估摸着是你们来了。”
俩人快步走到言灵儿面前,直直的跪在言灵儿面前,彩姐儿道:“言讼师高义,救碧姐儿于水火之中,奴家身无长物,没什么可谢您的,以后只要是您用得上我们的翠玉阁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翠玉阁但听言讼师差遣!”
说着便拉着英哥儿要给言灵儿磕头,言灵儿连忙俯身拉住二人的手臂:“你们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言讼师,今日若是没有您出手相救,碧姐儿只怕是要……”英哥儿愤恨的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红着眼睛朝言灵儿抱拳,“请受我们一拜。”
英哥儿说着,便挣脱开言灵儿的手,跟彩姐儿二人一同朝言灵儿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言灵儿心里难受的扶着两人站起来,强忍着笑道:“听说碧姐儿和金翠身体都好了不少,这是喜事儿,走吧,带我去见见她们。”
彩姐儿和英哥儿点点头,连忙起身带着言灵儿进屋,高鸿站在她身后没有动,而是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
“殿下,您不进去吗?”齐云低声问道。
“本宫在这院子里赏赏花倒也不错。”一阵风吹来,高鸿握拳低头清咳两声,转身便走到葡萄架下坐了下来,清风吹着叶子沙沙地响,高鸿好像突然感受到了言灵儿所说的感觉。
“后花园里缺一株葡萄架,我记得春分的时候,宫里赐了不少花种和果种,你们找个时间种下去。”高鸿吩咐道。
“是,殿下,要按照娘娘的喜好来布置吗?”齐云问道。
“……”高鸿迟疑了一下,“算了,本宫亲自来做。”
屋内,碧姐儿靠坐在床头,正细细与言灵儿说着话,彩姐儿和英哥儿围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你确定没有看错?”言灵儿望着碧姐儿,一字一顿道。
“前年京城举办花魁大赛,他就坐在瑶台之上,我夺冠后被永定侯请上喝酒时,离他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不会记错的。”碧姐儿坚定道。
“……”言灵儿低头沉思,若真的是他,恐怕事情就难办许多了。
“言讼师,事情至此,余下的事情恐怕不是你我的能力所能撼动的了。如今倭人入狱,金翠已经醒来了,案子至此便了结了吧。”彩姐儿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道。
“彩姐儿!”英哥儿握着拳,恼怒地瞪着彩姐儿,“金翠若不是阁里的哥儿,姐儿悉心照料,只怕早就交代了,碧姐儿若不是言讼师报官及时,只怕已经被……那倭人背后势力强硬,恐怕过不来多久便要被放出来了,到时候老虎入了山林,又得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尽折磨!”
“可,可我们以后能怎么办?那可是……我们根本撼动不了的人物。”彩姐儿红着眼睛道,她咬着牙根看向言灵儿,“言讼师,我们还有一楼的姐儿,哥儿要养活,若是没了翠玉阁护着,他们恐怕下场不会比那个姑娘好。”彩姐儿口中的“姑娘”就是跟碧姐儿一同被救下来姑娘,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人已经不在了。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碧姐儿望着言灵儿,突然握住言灵儿的手:“其实,我知道的,即便翠玉阁现在不再掺和这件事儿,已经晚了,若是跟着言讼师搏一搏,兴许全楼人还有一线生机。”
彩姐儿和英哥儿惊讶的看向碧姐儿:“怎么会?”
“冲田要司在见过那个人之后在客栈被抓,而我又恰好被解救下来,言讼师今日在衙门里做的事情以及她之前来过翠玉阁的事情,只有有心去查,是绝对瞒不过去的。无论泄愤也好,怀疑我们发现了什么也罢,翠玉阁要想继续安安稳稳的开门做生意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彩姐儿和英哥儿听了碧姐儿的话,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英哥儿猛地站起身:“那我们能怎么办?难道要逃出城去不成?”
“这样做不更不妥。”言灵儿突然开口道,“今晚京兆府恐怕不会太平,不出意外,冲田要司恐怕关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只要确定冲田要司人没什么问题,他背后的那些人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冲田要司这个人,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睚眦必报,是个十足的小人。”
言灵儿沉思:“今日他折损一名部下,又在公堂之上丢了脸面,自然会想方设法报复我们,我们得好好想想办法,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