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厚蕴将落英送到了黄幼香的院子里,却并未是贴身伺候的,而是补了三等小丫鬟的缺——
黄家人口较多,几代人住在一起,黄幼香身边真正属于她名下服侍的丫鬟并不多。现在她要出嫁,黄家当然要从外面买几个进来,充作她的陪嫁。
一个并不特别负责什么的三等小丫鬟,有时候想要做什么,反而更自由一些。
但也正是如此,她在婚期之前突然找到陈家来,正是说明了,黄家,尤其是黄幼香身边,定然是出了大事。
落英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很小,容貌清秀,规规矩矩,并不打眼。她随着管事妈妈进来,小脸肃穆,让人觉得她是有些紧张了,并不能从她脸上看出别的什么来。
待那管事妈妈离开,落英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陈厚蕴磕头请罪:“婢子没用,有负公子所托,没能保护好姑娘,请公子责罚!”
“你先说说,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陈厚蕴面上早就没了笑容,神色却依旧冷静。
“婢子的身份来历,在黄家,除了姑娘和落葵姐姐,其他人都并不知道。”落英开口道:“前日,小姐突然陷入昏迷,因为婚期将近,黄家立即让人封锁了姑娘的院子,奴婢这样的新人,并不得靠近姑娘的闺房。因而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昨日,婢子终于见到了落葵姐姐。”落英低声道:“她告诉婢子,是姑娘日常服用的补汤里被下了慢性毒素。毒素已经累积了近月余,如今突然爆发出来,姑娘虽然性命无碍,身体却亏的极其厉害。”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看座上的三人。
陈大太太颦眉,神色十分忧虑,问道:“你是说,你家姑娘中了毒,现在正病的很严重?大夫怎么说?”
陈大太太既然开口了,陈厚蕴和沈柔凝都没有再说话。
“大夫说,姑娘中毒很久。彻底解除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若要基本恢复。则至少需要三个月。如今姑娘只能躺在床上,昏迷时候居多,清醒时候少……”
而五日之后。就是婚期了。
“姑娘眼下的状况外人并不得知……落葵姐姐说,姑娘问公子,这亲事,是继续呢。还是推迟,或者是推掉……”落英低下了头。
陈厚蕴面容深沉。问道:“黄家是什么态度?他们难道以为真的能永远瞒的住我?”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坦然相告陈府,由陈府决定。而老太太却主张趁此机会,主动与陈家告罪,将这桩亲事退了。其他人各执一边。如今意见还不能统一。”落英道。
“老太太为什么会想要退亲?”陈厚蕴目光微冷。
沈柔凝也有些不解。
按理说,是黄家应该害怕陈家会因此退亲才是。毕竟的话,黄幼香所中之毒虽不立即要命。将来能不能真的彻底养好还是两说,而黄幼香现在的情况。恐怕是连花轿都坐不住的,这拜堂又怎么拜堂。陈家若是因此退亲,黄家也不能说陈家不是。那么,受损的,是黄家的女儿和黄家的名声。
尤其是黄幼香本人。
一个身中剧毒被退过亲的姑娘家,她将来的命运将如何?只怕再难寻觅一桩差不多的亲事,勉强嫁出去,也不知道会配给什么样的人了!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她怕要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
诚然,黄家因为姑娘家身体有恙坦诚告知夫家主动退亲,这种举动十分光明磊落,黄家的名誉也会不损反增……但黄幼香呢?她却是被亲人牺牲的那一个!黄家老太太从前也不是重男轻女刻意糟蹋孙女的人,她为何会做如此选择!
难以相信,老太太会如此“大义”!
落英迟疑一下,回答道:“婢子一次偷偷靠近老太太的屋子偷听了一阵……黄家曾几次隐约提起‘伯府和娘娘’的字眼……老太太说,她也舍不得姑娘,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总不能因为姑娘一个人,就将整个黄家的前途给毁了……再多的,婢子就不知道了。”
伯府和娘娘。
沈柔凝听到这几个字眼,脑海之中立即浮现出了廖曼茹那明媚的笑颜。她面容微冷,看向了陈厚蕴。
陈厚蕴稳稳地坐在那里,冰冷沉寂的双眸之中,却又仿佛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一般。他久久没有开口。
陈大太太也是良久无言。
眼下这情况,太难了。
婚期就在五日之后。黄幼香这一倒下,陈家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挽救!若是成亲日子不改,先不说黄幼香的身体能不能经受得住,就是黄家人本身,怕也是不愿意的。而若是退亲……就算是彻底认输了。而拖延着下去……
陈大太太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定,半晌之后,对那落英道:“落英是吧,你且先回道你姑娘身边去,照顾好她,务必不许她再出任何意外。明日,最迟后日上午,我和大少爷会亲自去黄府。”
落英闻言抬头去看陈厚蕴。见陈厚蕴陷入沉思之中没有表示,她便就低头告退了。
沈柔凝坐在那里反复思量,却给不出任何意见。陈大太太也一直没有同陈厚蕴说些什么,反而直接让人给陈老爷子以及两位老爷送了信,让男人们一下衙,就立即回到家里来。之后,陈大太太叹息着,没有打扰陈厚蕴,离开这花厅去处理琐事去了。
沈柔凝一直陪着陈厚蕴,在花厅中坐着。
待到午后,太阳被乌云遮住,天色开始阴沉。没一会儿,又起了大风。大风穿过外面的枯枝,呜呜直响。气温也一下子降了下来,花厅里立即就有了寒意。
碧冬给沈柔凝送来了披风。红缨将她拦在了门口,接了披风,将碧冬打发了回去。她再折返时候,轻手轻脚地将花厅里的窗户都关上了。
没了风,温度多少回复了一些。
“是我错了。”
待红缨再次站到了门口,花厅里只剩下他和沈柔凝的时候,陈厚蕴望着外面阴沉浓重的天色,缓缓地开了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