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明是个有吃命的,昨天丧偶有人请吃饭,虽然最后aa了,今天丧偶二十四小时,还有人请吃饭,最难得还都是同一个人请。
比之昨天,李家明稍稍凌乱的中长发没有丝毫改善,好像还更油腻了,仍旧穿着黑色的薄棉袄,还是那条深色牛仔裤和一双棕色牛皮鞋,斜背着的包倒是换了方向在另一边。
看到家明来得这么快,崔旭有些些的感动以及感慨。
这孩子实诚啊,俺俩只见过一面,喝顿酒还是aa,他就不怕这回也是aa吗?他就不怕本座尿遁跑单吗?还是说,这小子貌似忠厚内心奸诈,也打算给本座来上这么一手?
“……大哥!我来啦。”
进了包厢,李家明越过前导的服务员妹子,刚想要喊一声更亲近的,却发现自己连对面这位好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大哥是实打实的好大哥。
昨天,因为一句轻描又淡写的解约换成了这一生再也解不开的结,李家明把自己喝成了一只酒醉的蝴蝶,那酒喝的,实在心疼,却更痛快。
家明喝得非但痛快,而且彻底放飞了自我,一杯苦酒敬月光,一颗真心喂婊娘,当年梦想在流浪,现今青春忒迷茫,恨得热血染残阳,怒把诗集装行囊……可惜酒至半途,家明正喝到不知道谁是我我又是谁的最酣畅处,冷不防邻桌变成了鲜衣怒马的盗贼,惊扰得少年英雄差点夢遗。
在那种危机状况至百分之一万会发生斗殴的严峻情势下,要不是面前的这位好大哥当机立断的掠走自己的天真和无畏,眼明手快心灵手巧虎虎生风的带着自己脱离了险地,自己妥妥的要挨一顿胖揍咯。
有这份天大的恩情在,自己又怎能不好好报答的好大哥咧?更何况是好大哥找喝酒,那更是义不容辞的吖!
“呃,来啦老弟,快坐。”崔旭好像从一段噩梦中惊醒过来,神色略略复杂的招呼李家明。
李家明坐下,发现大哥并不是像自己看见大哥一样看见自己那么高兴,未免有些拘谨,“大哥,你咋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先生。”趁着先生没来的回话,服务员见缝插了一针,没办法,有件事不搞清楚是要扣薪水的,“您,是不是不满意台布的花色?我给您换一块好不好?”
“不用了。”崔先生垂下眼帘,看着台面上狗啃似的一大块,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挺喜欢的,一会儿吃完饭记得给我打包拿走。”
“好的先生,您二位先喝点儿什么吗?很快就可以上菜了。”服务员偷偷的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喝什么?”崔旭扭头问李家明,“还和昨天一样?”
“不来了,昨儿喝太多,一宿都没缓过来,到现在脑袋还一跳一跳的疼。”李家明直摆手,问服务员,“有胡萝卜汁儿咩?”
崔旭笑道,“这就是你妹经验了,这样儿的情况就必须再整点儿了,还魂酒听过没?一会儿给你倒一杯,喝上就好……这我小舅子刚刚告诉我的……”
“来一壶胡萝卜汁儿,再来……”崔旭望着服务员出神,“来一款浓香型的,挑最贵的拿。”
说完崔旭拧过脑袋跟家明兄弟解释,“必须点好酒,喝完不上头。”
服务员应声去了。
“你说什么来着?刚才想事情,走神了。”崔旭一边拿起湿巾碟里的热毛巾擦脸,一边问道。
李家明:“哦,我说大哥的模样跟昨儿不太一样。”
“呵呵,新买了个帽子,这回一样了吧?”崔旭把棒球帽摘了扔在旁边椅子上,抬手抿了抿头发。
“不是帽子的事儿。”李家明还挺严肃,拈起湿巾擦手,“是气质变了。昨天瞅着还挺风尘的,今天看着闪闪发光的。”
“有么?”家明兄弟这句话实在是黑粉难辨,把崔旭都整蒙了,“……你小子眼光倒是挺准的。”
“大哥此话怎讲?”这是俩人唠嗑中常见也必须的桥接,甭管多不合时宜,只要不是诚心想要冷场,家明同学再笨也知道该这么说。
“其实,我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昨天是微服私访贤问能来着,结果就把你小子给访到了,你是个人才,大哥这二十几个小时里一直看好你。”
“谢谢大哥赏识,兄弟何德何能,还劳烦大哥下馆子来访。”从这半句就能看出,家明同学的业务水平听不咋地的,“我觉得咱就是有缘分,您是礼贤下士,我是知己者死。”
这要是面基,估计早就完犊子。不过,开篇便说过李家明是有吃命的,这不立刻就有一串服务员鱼贯而入,举着各式盘盏锅碗冲进来救场了。
假不假也是两万多的一张席面,总不能因为两句尬聊就不吃了,壕是壕,可不是败家。
干豆腐黄瓜大葱农家酱,还有七个硬菜,烟雾缭绕的摆上台面,不说别的,单是一条龙虾的须子就有一米多长,颤巍巍的抖,跟活的一样。
布菜开酒,嘭一下子打开倒满两杯,等传菜的服务员都出去了,打理包厢的服务员最后出门,关上门之前还不失时机的甜笑一个,留下一句引人遐思的“有任何需要请您按铃叫人家哦”。
“哥!你流鼻血了!!”
李家明从门口移回视线,突然发现对面的老板哥也正回头,只是一对鼻孔中鲜血齐流,要不是人中够长,这时候都该淌地上了。
崔旭闻声一怔,顺手拿湿巾在口鼻之间一抹,果然艳红一片,洇湿了大半湿巾。
“呵呵。”
崔旭失神的笑道,“年纪大了,定力也差了,让小丫头一句话给整得热血沸腾的,哈哈。”
“不说这个了,喝酒!”崔旭举杯。
“老板哥……喝酒。”李家明想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只是莫名感觉自己的丧偶之痛好像也不恁么悲伤了,于是端起酒杯,一口就喝了四百五十块钱的下肚。
“吃菜。”
崔旭环顾了一圈硬菜,伸手抓起一根黄瓜,在麻酱碗里一蘸,送到嘴里,咔嗤咔嗤的嚼。
李家明有样学样,也去拿黄瓜,崔旭一边嚼着嘴里的黄瓜,一边拿手里的黄瓜指他,“我这儿吃黄瓜败火呢,你吃黄瓜干啥,整点正经的,你先把內个帝王蟹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