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久年,太玄宗真传弟子,太玄城乃至部白国中出镜率最高的太玄宗真传弟子,是个类似新闻官或者太白金星一类站在头排代表宗门发声的知名人物。
茶馆里十个人有九个认识他,现在见到了,那些打算离开茶馆的乡党们都垂头丧气,一声不吭的陆续回到座位。
想不到童久年居然也来了,这就明显两邦事务,掺合其间的升斗小民也得有理有节,维护太玄宗和部白国的颜面,遇强而缩,自然不是大邦风范。
人众散开,一个白衣胜雪的娇小女子显出身形,微微低头敛目,两袖合十垂在腹间,看去十分的拘谨孱弱的样子。
见所有人坐定,白衣女子缓步走向条凳上仍兀自昏厥的秀面,不紧不慢的趋前,口中又有话说,“众位君子既已赏面,想是断做不出寻故擅离这种煞风景的事,且宽心饮酒,容小女子召舍弟起来一同说话。”
白衣女子敲钉转角的夯死场面,便抬袖轻抚过去,条凳上的小狐狸登时一激灵,一翻身跳在地上。
用爪子扒娑了一把嘴脸,小狐狸气急败坏,奶凶奶凶的低吼一声,摇身一晃,一柱白光自下而上升腾起来,缭绕间,又幻回白袍后生的模样。
“姐姐……”
白衣女子一摆手,拦住秀面说话,“叫你多读书,却从不听,这回知道多读书的好处了吧。但凡肚子里多攒点货色,又岂会被人辩得恼羞成怒火攻心。”
“不是姐姐,我,他们辣么多人……”
“这是人多人少的事情吗?若占住了道理,人多人少有何所谓?”
白衣女子缓缓环顾,“说来也怪了,我见在座诸君虽然皆有渊博之相,你也不读书,却不至全无招架之力……莫非有大儒隐市,偶见你太过顽劣,故施薄惩?到底是哪位,还请不吝顾下,莫让小女子缘悭一面。”
白衣女子眼神过处,众人皆避,韩三也不例外,侧过身举着茶杯遮脸,看也不看,瞄也不瞄。
“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搁那儿,之前辩得煞好的,忽然摔了个狠的。”
秀面一拍额头,凑近他姐姐身边,低声指点韩三的桌子。
闻听秀面言说,白衣女子的眼中神光一绽,先看地面,再看桌子,最后罩定那桌边一个侧坐脸朝着墙的高大男子。
“你把鞋底给我看看。”白衣女子轻声说道。
秀面“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犹疑中还是朝姐姐亮了亮鞋底。
白衣女子瞄了一眼,心中有了定数,开口高声言道,“诸位君子,舍弟自幡悟中归,于前事对诸君子的教训感铭五内,小女子这厢也谢过了,便不打扰诸君孝道之事,大家可以去忙了。”
“不打扰不打扰……”
“闭嘴,赶紧走!”
“多谢仙子盛情,我等先行告退。”
“走了走了,您忙您忙。”
众乡党如蒙大赦,除了拎不清的和自以为有些风雅素质的,谁还不知趣的多费话,抓紧跑路才是正经,万一事有变化,被多更一章“姐弟混合双打,暴扁茶馆群怂”,这岂不是无妄之灾。
“各位走之前,还请把桌凳理一理,小女子有些用处。”
众乡党脚步一顿,脑筋一转,又齐齐望了窗外仍是毫无表情的太玄宗场面话事人一眼,见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呼啦啦搬抬桌椅板凳,把茶馆布置成了最适合激烈辩论的场景。
韩三也想走,只是腿还没站直呢,便有一声娇柔的招呼送了过来,“先生留步,小女子有一事请教。”
张屠户比韩三站得快,闻言登时心头一颤,抖索着看过去,那小娘子眼目明睐,眼光灼灼,直视自己……的旁边。
张屠户心头一松之余还不忘低声交代,“韩兄弟你身手硬扎可自求多福,老哥在这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这就出门外喊人雇一副担架过来任你使用。”
言罢张屠户贴墙鼠窜,头也不回,一溜小跑追进了门口拥挤的人丛中。众人一见,果然还有后续,不由心头后怕,在门口挤得更欢实了。
须臾,茶馆里清净下来,只剩一人桌边,二人当面,柜台里的茶博士,窗子外的童久年。
走不脱,韩三缓缓坐下来,伸手捏起桌上的茶碗喝茶,放下茶碗时,仿似不经意的挡在了那个比茶碗大不上一圈的小碟子前。
“先生来茶馆,除开饮茶,可是喜爱此间的雄辩之风?”白衣女子站在三步之外,敛身一礼,遂问。
“我只喝茶,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听的,也听不懂,更没什么喜爱。”韩三敷衍着,心中想还是该站起来,万一有机会跑的掉呢?
“茶水寡淡,先生又不喜高谈阔论佐茶,怎不配些提神提味的小食?”
“呃,倒也不是一点不听,有时也听听,听不懂,就听个乐呵。”这小娘皮,你管三哥淡不淡的,三哥乐意只喝茶水怎么了?
不过也就是心里想想,要真这么说出口,韩三还何苦绕弯子,直接下场硬怼就完了。
“先生既然也听,那总有见猎心喜的时候,左右无事,小女子有一题,可否请先生辩上一辩?”
“我哪里会辩,乡野小民连寻常道理都混沌着,不会,不会。”麻蛋,还是绕不过呀,这小娘皮真有手腕,韩三挣扎。
“无需道理二字,如何想便如何说,闲聊而已……小女子卷帘宗何英秀,向先生请教。”
这个叫做何英秀的白衣女子只给韩三留了喘一口气的工夫,便再不给机会了,“请教先生,君子当光明磊落,先生怎么看?”
“呃……嗯……你怎么看?”韩三一股浓浓的uc风,努力挣扎。
何英秀眼光灼然,一字一句道,“君子磊落,言行如一,行事诚正,不偏倚,不矫枉,不巧令辞色,不谄媚怯懦。先生以为然否?”
“然,然也。”
韩三一听便知,这是躲不过去了,好在是茶馆里,顶多挨一顿暴揍,打轻了算赚到,打重了也没事,老张不是说在门口预备担架了么。
想到这里,韩三长身而起,朗声说道,“你说的没错,那碟子茴香豆,是我……不小心碰掉的呀,是不小心的呀,我错了,就这样算了吧,该放就放过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