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相公泡的也太久了些吧,你且去看看,莫要让水冰了。”
“刚回来呢,搓的叫一个开心,我喊婆子再烧水了。”佟文汐挽着一领薄衾,相了相,平平整整的铺在竹榻上。
白晶晶放下手里的象牙梳,有些嗔怪,“怎得不陪着去?总有抓挠不到的。”
“我想抓挠还不稀罕呢,相公赶人家回来的。”佟文汐故作一番幽怨,又调笑道,“怕是在等你这般熟手去抓。”
“死丫头不害臊,我先抓了你的脸。”白晶晶也笑,翻身就扑佟文汐去。
等韩三擦着头发进屋,两个人已经笑瘫在榻上,没形没状的懒散。
“汐儿,你去找几张熟宣回来。”韩三坐在桌边,白晶晶也忙着起身上前倒茶。
佟文汐抿了抿鬓发,好奇的问道,“这么晚了,相公还要练字吗?”
“嗯,大的。”
韩三心不在焉的应了,又和白晶晶说话,“你先睡吧,歇息一会我还要找家里问赈济的事情。”
“老大人仁厚,自是义不容辞。镇上人家实在太凄惨了些,都是那帮可杀的海贼……听小六子回来说,镇上还被还掳走了许多人,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白晶晶眼圈转着泪,颇为同情的说道。
“也只能聊尽心意,其他的事情不可擅专。我已经让人发了闻风奏事的密报,按着青鹞的脚力三数天就有回信,且等着看吧。”
“这些年也不知怎么了,天时不好,庄户也欠收,各地三五不时的闹匪患,甚有径直揭竿造了反的,难不成真的要换个世道了?”
“有我在,你不艹这些心,歇了吧。”
说话间,汐儿捧了一卷宣纸回来。韩三起身抽了一张,团成一团揣在怀里,就要出门。
“在屋子里就成的。”白晶晶忍着打趣。
汐儿呆萌些,紧着说,“是啊是啊,现成的地方,我去研墨,看相公写一副好字出来。”
“天高野阔,方可一疏情怀。睡吧,晚了我就在外间歇着,不吵你们。”韩三有力的一挥手,大步出门。
汐儿仍不明所以,还追着韩三要伺候笔墨,可哪里还追得上。
看四下无人,韩三抻出一辆越野摩托车,全自动隐形驾驶,朝着北边的山丘密林的方向轰鸣而去。
月朗星稀,山石旁一弯清泉流淌,清澈的泉水折着弯月的微光,星星碎碎的闪亮。
韩三引了一小注的泉水出来,沿着浅浅的一段沟壑流到两丈外一个斜斜的深坑中去。
这是韩三在晚饭前,用道标地图精选的一处极重要的位置。
穿越上古时代,最不可解的难关是什么?没错,就是寻常用惯了的冲水马桶。
韩三觉得,拥有冲水马桶或者拥有一个类似冲水马桶形式来方便的优渥环境,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洪水滔天,我只要一个蹲位足矣。
所以,韩三在第一时间就未雨绸缪了这件事,这也会是韩三在漫长的中洲争霸道路上,不可逾越、不可忽略,乃至为之奋斗整个副本通关历程的一件事。
撇大条的畅爽无需渲染笔墨,韩三提上裤子,走到引流之处,用一块石头封好了豁口,又骑上摩托车,狂飙而回。
善待过自身才有心思兼济天下,身心轻松的韩三回到韩庄,精神百倍的投入到赈济乡民的方略条陈中去。
栖霞镇是个大镇,丁口两千户,亦是胡麻县的治所驻址,历来渔事昌盛,田粮丰足,是东南有名的鱼米之乡。
清晨薄雾未散,韩三已经走在了栖霞镇贯通东西两门的横街之上。
就在前日,这里还是镇中繁华之地,酒肆茶楼商铺馆驿鳞次栉比,商事鼎盛。
当此时不过三数十个时辰,却变了焦土残垣,烧塌了一地的炭黑。
偶有麻木着眼神和躯壳的镇民,推开檩椽,刨翻碳泥,从废墟下拉拽出奇奇怪怪的形状,拿眼睛看上一眼细细抚摸,或叹一声轻轻安置他处,或一把抱在怀里还过魂魄般嘶吼嚎啕。
镇子西边还囫囵些,从码头方向过来镇东这一路,商户民宅十不存三四,瓦砾碳土上白幡飘展,香灰蔽日,侥幸余生之人寥寥,偶有悲嚎,闻之寸断心肠。
韩三在一株烧成鬼爪般的老槐前站定。
这一路走来,实比听闻密报来得血腥残酷,初到古秦朝的那一丝新奇快意,早就随着脚下的步子杳无所踪。
不远处,正指使手下人支灶烧水的老管事何添寿忙要过来问安,却被韩三摆手示意,无需理会自己。
镇上幸存完整的几户殷实人家,虽惊魂未定,却也强撑着振奋精神,打开库窖派粥散米,以尽乡梓绵薄。
在海匪袭杀的当夜,胡麻的县丞本是听县令的呼喝去邻乡引乡勇救援的,却在混乱中被海匪在大腿上剁了一刀,翻倒在沟渠里捡了一条性命回来。
此时,县中令尉皆死于匪患之中,哪怕断了一条腿也要挣扎起来主持公事,不忍放任乡民失了最后的凭仗。
把伤腿捆扎严实了,拄着拐,有老仆陪着,胡麻县丞一瘸一点的走来粥厂巡视,还要兼顾一下破家失亲的乡民安置。
视线穿过满身破烂的乡民,胡麻县丞一眼就看到,镇东石牌楼里的那株过了火的大槐树下,站着一个衣着整齐的年轻人。
此人束发青袍,负手静立,观之颇有威仪,身后更是站着两个剽悍的青壮扈从,更增三分煞气。
走的近了,县丞愈发觉得此人面善,不由分开人众,跛着脚再上前些,径直问了过去,“这位小哥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是哪一家的才俊。”
“敝姓韩,家严讳景明。”
“你,你是韩翁的……下官胡麻县丞,见过千户大人。”说着就要施礼。
韩三哪里会受这样一礼,赶上前一步托住县丞的两臂,“不必多礼,县丞大人行动不便,且这边坐下说话。”
说着话,自有人搬了椅凳过来,让两人在树下宽坐。
按古秦的规矩,朝上宫中分文官、武官、内官三系,另有外戚和就藩的皇子两属。
韩三份属内官,内府织造局下黑衣纵职千户,从四品,黑衣纵掌中洲物议,奏风闻之事,拘叛逆,定刑名,端是煞气凛凛,官民齐喑。
这份权势,要唬住一个从九品的区区县丞,自是极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