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雅并没有急着去寻仇,不仅因为知悉了莫征接下来的打算,主要原因还在于,她在灵魂层面与过去的于芳产生了彻底的割裂,仇恨这种情绪,于当下的她来讲不是必须挂怀的东西,当然,出于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待,这件事迟早还是要办的。
她是不急,问题是,另一位当事人就不这么想了。
情趣旅店的哥特风房间里,拉尔夫看着那张床,皱眉思索,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
床边的地上是上半身裂成两半的乐队主唱,形状比较像张开嘴的剪刀,两个部分之间,洒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内脏。
半小时之前,艾利雅走了以后,前台小姐一头雾水地去检查房间,刚刚打开房门,便全身哆嗦着倒退回走廊里,然后一声凄厉的尖叫,晕死过去。
楼上值班室里的客房经理听到动静,下来一看,双腿也吓软了,不过好在他还能竭力保持镇静,然后忍着恐惧报了警。
接着,便是警员赶来现场,先吐,然后勘察,取证,再吐,幸好在他们吐死之前,安德里带队赶了过来。
到场后,他没有跟警员们过多解释,只是掏出证件晃了晃,然后粗暴地接手了案子。警员们也没刨根问底,这个世道,哪家局子里不摆着几个绝对不能违抗的徽章图案——尽管上级绝不会告诉大家这是什么单位。而且从另一方面讲,这些普通警员也巴不得离这类案子远远的。
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这不是人类能干出来的凶案,然后安德里调阅了宾馆的监控,看到凶手长相后,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喂,头儿,你必须亲自过来看看。”
他打了通电话。
随后拉尔夫就来了。
......
此时此刻,房间门口,跟拉尔夫一起来的两个年轻探员吐出了上辈子的早餐,拉尔夫则在房间里看着地上那滩东西,奇怪的是,那上面并没有多少血迹,想来是猎食者不愿意浪费。
他大概明白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然后走到窗户边上,朝外看了看,对面的街角有一个酒吧,地上那堆摇滚风格的衣服说明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在那里被引诱的。
拉尔夫一低头,看见花盆里有个干巴巴的肉团,遂拿起来颠了颠。
一颗失去所有水份的心脏。
“你上了一只初代,到了那边也足够吹到转世投胎了。”拉尔夫把那玩意扔回花盆里,转身出了房间。
门口那俩小伙已经在吐胃酸了,拉尔夫亲切地帮他们拂了拂背:“真可惜,本来宵夜还想请你们吃三分熟的碎肉牛排。”
“呕——!!”
更加剧烈的呕吐声中,拉尔夫耸了耸肩,去前台翻了下入住登记表,上面记录的名字不是于芳,而是艾利雅。
他的瞳孔蔓延出无数血丝。
“原来如此,你选了她是么,这就像上帝喜欢亚伯?”
拉尔夫把那页表格撕下来,团了团放进兜里。
短暂的嫉妒过后,他开始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按那个疑似食主的东方女人的说法,于芳一旦醒过来,就是取自己性命的时候,现在看来,她何止醒了,甚至已经被肉用天的邪恶教义洗了脑。
吸血鬼不同于别的异常生物,他们对生肉没有兴趣,只要有血就行,这种习惯导致他们的食物来源变得广泛,所以如今很少有吸血鬼会杀人取血了,除了肉用天那帮变态。
以食主为首,他们的美食理念是:猎物要活生生的被吃掉,这是自然万物最原始的状态,同时也是最崇高的方式。
这才过去一天,这个女人就将他们的教义贯彻得如此彻底,不得不说,肉用天的洗脑真可怕。
那么,既然她已经加入了他们,自己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拉尔夫叫过来一个小伙——这人已经吐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还是坚持着走了过来。
“铁尔,试试捕捉空气中的磁场,找到凶手的撤离路线。”
“呕,咳咳......是的头儿......”
这个叫铁尔的年轻人几天前注射了基因药剂,今晚刚刚觉醒能力,很幸运,是一种相当实用的异能,他能够以超气体为基准,分析或扰乱妖怪的生物磁场,这个能力要是早点拿到,白天的时候安德里也就不用对着烧成灰烬的祖树大发雷霆了。
接着,拉尔夫又叫来另一个年轻人,吩咐道:“保罗,待会对上敌人,你先手出招,全力施为,不要有任何保留。”
“咳,好的头儿。”
最后,他冲安德里说:“调来所里的全班人马,听好,我要整个异能小队,让他们赶紧喝完杯中酒,干完胯下的娘们,或者干脆就不痛不快的就此打住,然后穿的板板整整的,以最快速度出现在我面前。”
安德里摊手道:“头儿,万一那个女人也在,怎么办?她可是能从圣济会眼皮子底下挖走祖树的怪物。”
“管不了那么多了。”拉尔夫阴着脸说:“等她来找我,也是一样,这个坎早晚得过,还不如调集全部力量,探一探对方的底。”
“行,刀山火海,我奉陪。”安德里拍了拍上司的肩膀。
过了5分钟左右,铁尔放下按在太阳穴两端的食指,说道:“头儿,找到了,她在圣沃顿大街,豪斯酒店,一共有5个人。”
接下来的话,他是铁青着脸说的:“那儿的磁场环境......简直就是灾难......”
拉尔夫笑了,
然后看着他道:“稳住,小伙子,我想在给你注射基因药剂时,就跟你说明过这种情况:如果恶魔将利爪伸向你身后的无辜生命,那么,哪怕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你也至少要横在地上,绊倒它的脚。”
“是,头儿!”铁尔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在AOA这样的单位里,可不仅仅是一句热血空话。
很快,旅馆门外亮起了一束束车灯,异能小队也以最快的速度集合过来了,拉尔夫思索着该怎么进行战前动员,同时又让他们足够谨慎。
杀敌的前提是自己能活下来,毕竟每一个异能者培养出来都是不容易的,鉴于基因药剂那可怜的产量。
好巧不巧,偏在这时,他来了一通电话。
接听之后,拉尔夫的表情阴沉起来。
“会首大人,恕在下直言,我正在执行任务的节骨眼上。”
“舒曼阁下。”电话那头说道:“目前最慢的是阿莱西奥,就连他也已经在飞机上了,哦,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你当然可以不来,如果你的任务比圣济会的安危还重要的话。”
“好......咯吱吱。”拉尔夫把牙齿搓出了清脆的声响:“这就去,尊敬的会首大人,咯吱。”
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圣济会没了祖树,但制造银色子弹用的秘银,也是只有他们才有的原材料,更遑论基因药剂里的某些生化基,全都是圣济会的专利。
挂掉电话,拉尔夫脑门鼓着青筋说:“安德里,取消今晚的行动,会首又抽疯了,要启动紧急议会,没办法,不得不去。记住,我走后,你们一定要小心,多小心都不为过,至于任务,等我回来再说。”
“不,头儿。”安德里摇头道:“箭已在弦,夜长梦多,你去你的,这边的事,我替你办了,只要你首肯我,可以带上毒素。”
拉尔夫皱眉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只准动用10%,绝不能超过这个量。”
“好的!”安德里笑逐颜开,“等你回来的时候,慕尼黑即为全世界最清净的城市。”
拉尔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末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事若可为,拼死夺之,事不可为,全乎命之,谨记。”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出旅店,上了车,直奔挥师山总部,那里有他的私人机场。
剩下的人在旅店门口集合了一下,安德里上了一辆车,把通话器挂在耳朵上,打开内部加密频道,冲所有人说:“各就各位,请检查好你们的装备,尤其是火力组的毒素,一定要妥善保管好,那么,今晚的任务目标只有两个——”
“第一,别死,第二,杀人!”
“是!!”队员高声回答。
简单至极的战前动员,效果却是全员热血沸腾。
安德里的话并不比拉尔夫效果差上一星半点,因为平时就是他这位长官带着这些异能者进行各种训练以及执行任务的,他是他们的队长。
点火,启动车子,安德里再次说道:“目标位于圣沃顿大街091号,豪斯酒店606房间,一共5人,所有人听着,咱们在圣沃顿大街与黑丁山路交汇处集合,以黑丁山路的建筑物为掩体,分组潜行至目标位置,现在,没问题的话,出发!”
“是!长官!”
耳机里再次传来整齐的回应,
德曼战车发出隆隆的引擎轰鸣,
碾向敌人的战壕。
......
......
月蚀结束了,天空的血色渐渐淡去。
一朵云彩穿过圆月,像一块清洁布,洗刷掉月色上不详的污渍。
所谓日月昭昭,是在告诉人们邪不胜正的道理。
在人类寻求光明的整体意志面前,没有个体能够掀起不灭的恶意,与此相较,即便是喜马拉雅山也显得异常渺小,它诚然高于世界,但终究无法高于人心。
便在这时,两团黑影从月亮中间一闪而过,带起一片阴云遮住月光。
只是一瞬间,光明已不可见,同时告诉你:上面那段都是扯犊子。
两个影子穿越繁华的慕尼黑夜景,疾速地扇动着翅膀,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从高空向下俯冲,如战斗机喷射出的高速巡航导弹,着陆的一刹那,身影猛地一提,一轻,稳稳停在窗沿上,将玩弄空气动力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一只黝黑尖利的鸟喙在玻璃上敲打两下,里面的人打开窗户,他们飞了进来,在房间中央褪去满身翎羽,化成两个男人。
“做好准备。”
兀鹫舔了舔血红的嘴唇。
“肥嫩的羔羊排着长队前来献祭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