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彭总，啥指示啊？”宋景山喜笑颜开地接完电话，对和高锋还在纠结着怎么加快除草效率的牛大力说：“牛儿，别瞎着急了。领导都不急，你着急也不管用啊。我进山一趟啊，老高，你帮我瞭着点儿人啊！”
牛大力问：“干啥去啊，老宋？”
“嘿嘿，领导想吃苦荬菜了。”宋景山话音刚落，彭吉开着皮卡蹭地停到了一百多米外的路边，嘀嘀地按起了喇叭。
牛大力问高锋：“这会儿苦荬菜都老了吧？”
“管他呢，回头你想吃我给你弄点儿。人家大棚里种的，新鲜着呢。”
“我还是吃红花苗吧，”牛大力说完俩人哈哈地乐了。
四五月份的时候，厨师刘姐老是从地里采一些婆婆丁，洗干净了放在盘子里蘸酱吃。婆婆丁吃起来清清凉凉，稍稍带着一点儿苦味儿。婆婆丁吃得差不多了，山坡上的苦荬菜开始露头了，嫩嫩的叶片连着洁白的地下茎一起从地里刨出来，又是一道清热泻火的小凉菜。春夏之际，河边的柳蒿、水芹菜叶片正是鲜嫩的时候，刘姐用柳蒿包包子，用水芹菜煮饺子。牛大力小时候吃过槐花、榆钱做的苦累饭，也摘过隔壁家的香椿炒鸡蛋，却没像在大老虎沟这样一下子吃了这么多不一样的野菜。
到了大老虎沟，他突然发现漫山遍野到处都有能吃的野菜。婆婆丁、苦荬菜不必说，碧山市都卖好几十块钱一斤。像河边的柳蒿、水芹菜算是比较常见的野菜了，大田里的马齿苋、苋菜甚至灰灰菜幼嫩的茎叶都能被刘姐拿来做菜，不但做了，而且还非常的好吃。小根蒜也能吃，刘姐告诉他吃小根蒜要吃带娃的，也就是春天过后小根蒜再滋生出新的蒜瓣的时候才能食用，否则要得大头瘟的。牛大力吓得不敢吃了，拔了一堆种在大院外的路边。
上得了饭桌的有，田间地头饿了渴了解馋的也有。有一回种桔梗的时候，赖有德拔了一根什么东西的茎就嚼了起来，牛大力问：“这啥啊？”
赖有德说：“酸不溜，渴了嚼两口，特管用。你尝尝？”牛大力摆了摆手没有尝。
上坡上有甜甜的地黄花儿，还有那些本地人不爱吃的黄花菜。草丛里的地稍瓜，大田里的龙葵也都是常见的可口小零嘴儿，山沟深处还有一簇簇的覆盆子。更别提那些桑葚、樱桃、沙果、山楂、山杏、山核桃、酸枣、大枣、酸梨、榛子、松子等灌木、乔木的果实了。牛大力从春天吃到了夏天，他发现初夏的红花苗幼叶鲜嫩，而且红花和婆婆丁都是菊科的植物，他想红花幼苗大概是可以吃得吧。
五月初红花尝试间苗的时候，牛大力对老傅头儿说：“老傅，间苗的红花别扔啊，给我留一把。”
“留着干啥啊？一半天都蔫巴了。”
牛大力一想也是，所幸自己捡着幼嫩的红花苗间了一大把，跟老傅头儿说：“回去看看，当凉菜吃。”
老傅头儿哈哈地笑着说：“别给你吃坏肚子了啊。”
牛大力说：“我先试试，能吃的话发动村里人过来间红花苗吃，还省了除草的费用呢。”
他把洗好的红花苗分了两份，一份蘸酱吃，一份焯水后用辣椒油和醋凉拌了吃。蘸酱的红花苗稍稍有一点儿涩，凉拌的吃起来和菠菜有点儿像，滑滑的、很爽口。李建设他们一桌子人谁也没动这两盘红花菜，牛大力一个人消灭了。结果，晚上闹起了肚子，一个劲儿地往厕所跑啊。第二天，大家都说小牛子这种精神真是可贵的很啊，人家是神农尝百草，小牛子是大口吃野草。
牛大力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又吃了几次，只不过不像开始一下子吃了太多那么作。后来，牛大力把红花苗能吃的事儿告诉了老傅头儿他们，却没几个人愿意吃。吃完了红花苗，接着吃桔梗苗，牛大力吃草的笑话就被传开了，他想着通过证明这些幼苗能吃，让领导重视一下野菜的开发利用。结果，除了闹肚子的笑话，没人把他的异想天开当回事儿。
如今，地里的草已经长大了，想吃也没法吃了。人们费劲心思地想要消灭它们，却没人关心，曾经这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也都是餐桌上的一道美食。只不过，它们没有被选择，它们成了人类的弃儿。
“老高，你说奇怪不？城里的人花了高价买野菜吃，村里的人却要花高价买杀死野菜的农药。”
“这有啥奇怪的，都是为了挣钱嘛。”
“野菜都被农药打死了，上哪儿挖呢？”
“所以说去大棚嘛，又安全产量又高。”
“可是进了大棚的野菜还是野菜吗？”
“当然是了，地里的野菜就是一堆野草，要没这些野草，咱们的红花地省多少钱啊？多赚多少钱啊？”
“长对了地方就是野菜，长错了地方就是一堆烂草？”
老高哈哈地笑着说：“就是嘛。”
宋景山转了一圈回来了，牛大力问：“咋这么快！”
“嘿，还没找呢，马总让一个电话叫回市里了，说下回再吃吧。”。
拖着大山一般的乌云重重地压在地上弯腰劳作的人们，眼看就要下雨了。牛大力说：“这天不好，叫大家先往地头赶吧，别下雨了躲不及时。”
高锋招呼着人的时候，雨点像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始往下砸。牛大力和大伙儿撒开了腿儿往桔梗地大眼井边上的小井房跑去，雨水不分亲疏地洒向地上的所有作物，谁也分不清和野草长在一块儿的红花到底是骄子还是堕落的烂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