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风把沙滩地吹得又滑又干,干玉米茬子像出土的雕塑铭刻着往年的荣枯。靠近河边的低洼地和坝埂子向阳背风的地方开始冒出一些绿油油的小草,牛大力穿着公司新发的劳改犯一般的工作服和李建设陪同市里农科院的黄作农教授考察即将流转过来的土地。黄教授六十来岁,个子不大,穿着朴素的夹克衫,和蔼的笑容里又掺杂着几分商人的精明。李建设事无巨细的询问黄教授,黄教授谨慎地回答,仨人在平地溜达着,风大了起来,黄沙飞舞,李建设赶紧请黄教授回到路边停着的奔驰车里。牛大力正在观察地边开花的紫花地丁,一看俩领导都躲到了车里,才慌里慌张地跟了过去。奔驰车是大老板的座驾,这回专门让彭吉来接黄教授指导,还在镇里最好的凤凰农家乐定了包间。彭吉一身名牌,没有必要从不下车往土里钻,李建设他们被大风从地里吹回了车里,彭吉问:“黄教授,看得情况差不多了吧?马总在镇上定了房间,咱们过去吃午饭。”黄教授点头答应。
凤凰农家乐说是在夜良镇里,其实是藏在山里,到夜良镇还有两公里,有一条乡间水泥路弯弯曲曲爬过一道不高的山梁,梁顶就是凤凰农家乐简朴的木质大门和标牌。凤凰农家乐是一色的茅草屋,有二十多个包间,包间用上古神人命名,院里还有一些散客就餐的凉亭;梁坡上有采摘的果园、菜园,有散养的柴鸡和山羊被被格成不同的区域供游人观赏游玩,坡下还有一个垂钓用的池塘。随着这几年反腐力度越来越大,请吃吃请的风气由明转暗,凤城县又是偏远的山城,小苍蝇们闻着点儿臭味儿都能嗡嗡半天。
奔驰车在停车场停稳后,彭吉打开车门请黄教授下车。黄教授下车看到这样一座农家院,不停地赞叹:这几年发展的真是快,市郊的农家院也不过这个档次了。说着一行四人走进了写着神农标牌的包间。标间内部装饰却和外面截然相反,富丽堂皇的餐桌餐椅、吊灯和壁画把房间映衬成了天上人间。
彭吉一边让座,一边抱歉:“马总正在镇里办事儿,随后就到,黄教授先喝点儿茶等等吧,我去接他们。”
李建设忙给黄教授斟茶,牛大力做销售那会儿也去过一些像样的饭店,可还是被这里的气派给唬住了,忍不住问李建设:“李总,这地方建这么好个饭店,能挣钱吗?估计都没多少人来。”
李建设说:“你懂啥啊,肯定挣钱,这饭店是白镇他二弟开的,不挣钱谁在这荒山野岭开饭店啊。”黄教授在那笑嘻嘻地听我们瞎侃。
“还别说,这个农家院是找人设计的吧?神农、黄帝、伏羲都是上古时代开创我国农业文明的神人,用到这农家院的设计里也算是挺合趣的,”黄教授半开玩笑地问。
李建设嗯嗯地点头说:“听说是白镇托了市里建筑设计院的朋友帮忙设计的,这个农家院投资花了好几百万呢。”
“甄县,那这个事儿就麻烦您费心过问一下啊?好的、好的、那好,再见甄县”马云腾一边挂掉电话一边坐在中间的座位上喊:“服务员,点菜”!然后,马云腾一脸抱歉的神情地转向黄教授:“不好意思啊,黄教授,刚才找白镇有点儿急事,让您久等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刚刚坐下”黄教授依旧眯缝着眼笑眯眯地回答。
“那什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黄教授。黄教授是咱们是农科院最德高望重的知名教授,他研究的课题多次获得过国家和省里的大奖。咱们公司这次有幸聘请黄教授做我们的生产顾问,我这心里踏实多了。黄教授,我给您也介绍一下公司的精英......”马云腾添油加醋地介绍了一番,把跟随他来到的崔小龙和新招聘的美女助理胡丽丽安排在黄教授身边陪酒。
牛大力毕竟根基浅薄,行业换了好多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连喝酒也不顶半个,躲在一边慢慢地吃菜听声儿。马云腾也不喝,说是要减肥、戒酒,彭吉开车,李建设好酒,有三四个人喝,美女举杯,大老板叫彩,不觉酒就下去了两三瓶。
“黄教授,你放心,大老虎沟农业项目一期投资三千多万,不是我吹,这种规模的投资想做不成事儿都难。”崔小龙酒量不行,自信心却爆棚,喝完就吹牛,吹完个人吹公司,吹完公司吹同事,吹得都有点儿假了,还在酒桌上手舞足蹈。
黄教授也有三分醉意却头脑清晰:“大老虎沟平地少、山地多,打造花海、做景观花钱多、效益慢,前期规划一定得做好。”
“黄教授,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出一份详细的种植方案?”李建设还在忧虑基地的实际工作怎样开展。
“这还不是小菜一碟,黄教授,来,我敬您一杯。”胡丽丽甜美一笑,杀得黄教授又醉了三分。
“我可以给公司推荐几个大户,他们种植中药花卉经验丰富,马总可以安排人过去考察考察。”黄教授这条老狐狸慢慢地露出了尾巴。
崔小龙醉里挑了一眼,立马警醒了三分。
牛大力吃得肚皮鼓出了小西瓜,全然不知桌上这帮人到底是要如何种植这几千多亩的土地,只听得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吃完饭,寒暄半天,彭吉开车载着马云腾、黄教授和胡丽丽回城,崔小龙、李建设和牛大力回到镇上临时租住的旅馆。俩喝酒的睡了一下午,牛大力自己跑到镇外的山坡遛弯。初春的景色隐隐约约透出了几分绿意,轻轻地,像不忍心打破冬天带来的那一份肃杀,远处最高的阴坡里还残留着一片片的白雪。牛大力从农村走出去,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农村,虽然不是自己的家乡,却仍旧感到了几分亲切。牛大力坐在山坡的石头上晒着太阳,像一位不曾离开家乡的放羊的老头儿累了睡倒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