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是真的那么打算着的。
然而,关上了门,狭窄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又犯难了,她怎么能把这个男人给带进来呢?这屋里就只有一床一椅,她总不能真的跟他挤一床吧?
可是,不挤在床上睡的话,他又根本没地方睡。
她双手环胸地站在边上,这会儿也没有外人,她便也直截了当地把话摊开。
“我不想跟你睡在一起。偿”
以前他们是夫妻,睡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和她根本就不应该睡在一起的,不是吗?
方才,她是考虑到了村长,才不得不说出那种话来,村长为人热情,自然而然会愿意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宋梓炀睡,然后自己与妻子再另行想办法。但是,她可不能对那样的事袖手旁观撄。
宋梓炀就站在她的对话,对于她的话,他只笑不语。
她难免有些烦躁,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她彻底乱了套,而他仍然处之安泰。
这样的一个画面,是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指着旁边的椅子,她毫不犹豫就把话给撂下。
“你睡那吧!”
她以为他会妥协,没想,男人却挑了挑眉头,嘴角向上勾起。
“我为什么要睡在那?”
她是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难不成你让我睡在那里?”
他耸了耸肩膀,目光落在了床上。
说是床,但其实就是简陋的木板床,而且还特别小,估摸他躺上去,腿还得伸到外头。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那接下来的话,让她几近屏住了呼吸。
“我不介意跟你将就着睡在一起。”
他不介意,可是她介意啊!
她是险些就咆哮出口了,若不是这房间隔音很不好,稍微大声一点外头就能听见,她当真会这么做。
穆沐想要说些什么,他却把所有可能给截断了。
“明天我还得为村民们体检,这床我睡了,我也不介意你过来跟我一起睡。”
说着,他就当着她的面解开了身上衣服的钮扣,在那木板床上躺了下来。
她就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杵在那,她是头疼极了,这会儿她总不能到外面去吧?要是被村长知道了,肯定会多生事端的,但是,要她睡在椅子上,第二天醒来肯定腰酸背痛。
似乎,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她抬步走过去,他就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眸,呼吸平稳,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没想,他却突然睁开眼睛,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拽在了床上。
木板床发出了声响,她想挣扎,他却从后头把她给抱住。
“别动!这声音很响的,要是被村长听了去,会认为我们在做什么坏事。”
他故意在“坏事”这两个字上咬音很重,她顿时僵住了身子,嘴里依然不饶人。
“你放开我!”
他置若罔闻,重新阖上了眼睛。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带着说不出的怀念,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若不是他的定性好,恐怕这会是已经把她给压在身下了。
更何况,她还在小篇幅地扭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你是在挑逗我么?”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她倒吸了一口气,两人之间贴得那么近,她是理所当然感觉到了他抵在她后腰的那股炙热。
她的神经紧绷,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我没有……你……你放开……”
“你若安安静静的,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可是你如果继续这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他直接就把话给搁在这了,她是一个聪明人,立即便不再动弹,任由他这么揽着。
只是那放在她小腹的手却是格外的滚烫,那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了她的体内,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她根本就不可能入睡。
所以然,她不得不提出了建议。
“我去椅子上睡……”
只是,他却是连机会都没有给她,那箍住她腰部的手,她是怎么都掰不开。
他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在这过分静谧的房间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穆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她不说话,窗外,月光微弱地照射了进来,洒在了床上那紧紧相依偎的身影上。
他的话,仍然很轻,听在她的耳里,却重得足以如同一颗石头被投进平静的湖面。
“我可是天天都盼着能够见到你。”
他说完这话以后,就不再说话了,而后不久,轻微的鼾声传了过来。
她僵在那里,他的话一再地回荡在耳边,本来尚且有些睡意,经过这一遭,是再也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等天亮。
翌日,穆沐觉得自己最初就应该在椅子上睡,这虽然躺在了床上,可效果是跟在椅子上睡没有丝毫的差别。
这男人倒是神情气爽,一大早便起床到帐篷那边去了。
早上的时候她去了一趟教授那边,帮忙整理完一些资料,就回到村长家吃饭。
吃过饭走出去,她远远就能看见,他站在那处小山坡上,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从他的那个角度,估摸他看的也就只有一处地方了。
穆沐垂放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那是他们当初被埋的地方,如今,已成青葱绿地。
泥石流的痕迹被抹去,可人心的那种恐慌却依旧没有抹去,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她依然记得清楚。
恐怕,他也是吧?
她看着他的背影,说真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这个地方投入那么多的心力物力,若说是为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毕竟两人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他当初对她的绝情,仍旧历历在目。
他口中所说的回忆,根本就不足以相信。
这些年,其实她过得并不好。
失去了穆家,失去了他,她在锦城几乎是寸步难行。
即便她有着实力,可太多的人提出了质疑,她方知在实力之前,很多事都要向背景家世靠拢。
没有了这一些,她根本就没办法让人愿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即便她再怎么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似乎,当她离开了他,她便只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人。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转过头看,目光投驻在了她的身上。
她想要走开,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
“你还记得那个山洞吗?”
步伐禁不住顿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却是连半点的兴趣都没有。
“不记得了。”
他嘴角勾起了一笑,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就这么杵着,那灼热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
“穆沐,半年了,你有想我吗?”
她抿着唇,直接就无视他的话。
他也不在意,下一秒,便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怔住,回过神来时,就要想把他推开。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而后重重一压,薄唇覆上了她。
她惊得睁大了眼,他吻得很深,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犹如被嵌入了他的体内般,满满他的气息盈满了鼻翼。
她越是想要把他推开,他便越是要把她困在他的怀中。
到了最后,她心里难免着急,也就顾不得什么,往他唇上狠心一咬。
血腥味顷刻蔓延开来,他稍稍将她松开,她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抬起手擦着被吻肿的双唇,她的眼瞳中尽是不敢置信。
“宋梓炀,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如果她隐约猜到,是绝对不可能靠近他,让他有机可趁的。
男人就站在那,他的嘴角被咬破,用拇指一抹,红润一片。
他抬眸,看着满眼戒备的她。
“穆沐,我想你了。”
她冷笑,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所说的……”
“我没有忘记。”
他的黑眸异常的幽深,紧紧地盯着她,唇色潋滟。
“如果我让你回来,你会愿意回来吗?”
几乎是在他这话普一说完,她就断绝了所有的可能性。
“宋梓炀,我和你之间,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看着那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地方,曾经的刻骨铭心,如今是连一丁点都不剩下,有些爱,也随着那时他的心狠彻底消失殆尽了。
“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关系。”
她说完这话,就转身大步地想要离开。
只是才走出几步,他的声音就从后头如雷贯耳地传了过来。
“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那么,你想跟谁有关系?”
她的步伐顿住,没有回头。
“终有一天,我会跟别的男人结婚。”
“想都别想!”
他走过来,用力地拽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必须扭过头来看着他。
他的那双眼里,充斥着愠怒,以及不容置疑。
“我的女人,就算毁了也不会让给别人。”
他的女人?
穆沐很想笑,就算,她曾经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那又怎么样?
这个男人,她曾用真心爱过,也曾以为两人能够直至未来,可是到头来,她却得到怎样的一个结果?
她看着他的脸,心麻木之后,只剩下尖锐的痛。
“我过去爱你有多深,现在就有多恨你。”
他的面色微白,张着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节骨眼,不远处的帐篷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她下意识地望过去,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男人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神色难免慌张。
“院……院长,不好了……不好了啊!好像是……很严重的病。”
几乎是这年轻男人的话一落地,宋梓炀脸容丕变。
自然而然松开了他的手,他抿着唇,难免有些严肃。
“怎么一回事?”
年轻男人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宋梓炀唯有迈开步伐,大步地向着帐篷而去。
穆沐有些奇怪,但看这情况,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多想,她就跟随了上去。
宋梓炀快步地走进帐篷,此时正是医疗队给村民们做定期的体检,无非就是一些抽血之类的。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嘴边尽是一些呕吐物,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周遭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走进去让旁边的人将此人抬到病床上,趁着这空隙把白大褂给穿上。
那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一旁似乎是这人的母亲在俯地痛哭。
“我的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别吓我啊,你快醒醒啊……”
穆沐认得这是李大婶家的儿子,瞧这阵势心是猛地漏了一拍,没敢迟疑,她走过去就将李大婶给扶了起来。
“李大婶,你别慌,有医生在呢,你儿子一定会没事的……”
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也是相信宋梓炀的医术的。
他就站在床前仔细检查,只是那眉头却越蹙越紧。
半晌,他转眸看着李大婶。
“他是不是这几天不停地腹泻?”
李大婶连忙点头。
“是啊,他这几天老是跑厕所,其实不止是他,我和我老伴偶尔也是这样……”
其实,在他昨天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从村长的口中听说了类似的事,似乎,在这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出现了腹泻的状况。
因此,他才会将体检提前。
宋梓炀的面色严峻,经过一番检查,他几乎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病人的口唇干裂,很显然是处于失水的状况,再加上指纹皱缩,皮下组织及肌肉干瘪等问题,唯一的可能性,便只剩下……
他抬眸,手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你们几个,仔细抽血送去X市的化验所化验,包括你们自己的,也要抽……”
那些医生面面相觑,但到底还是听话去进行。
最后,他直起身,往旁边的人吩咐出声。
“要进行隔离,好好安排一下。”
听见隔离这样的字样,穆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侧脸。
李大婶上前追问情况,他沉着脸,双眸扫向了她,而后才慢慢开口。
“是传染病。”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年头,“传染病”可是一种十分严重的病,根本就没人敢忽略。
大伙都乱成了一团,他说了几句话,才好不容易把情绪给稳定下来。
医疗队的人在忙着抽血,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没底的。
宋梓炀走到外头打了一通电话,大概是要向X市方面报告这里的事,当他挂断电话,回过头时,就看见她站在几步之外。
此刻她顾不得两人之间的恩怨,她只想知道,具体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
方才因为有诸多村民在,他说起话来也有所保留,大概是怕那些村民们会太过担心害怕,可这会儿,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到底是什么传染病?不严重,对吧?”
她的眼中带着期盼,他紧蹙的眉头由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是霍乱弧菌,也就是霍乱。”
顷刻间,她的脸色瞬间刷白。
虽然她没有接触过,但也明白,霍乱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种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发病急,传染性强,病死率高,属于国际检疫传染病。
可是为什么,会发现在这里?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他侧过头,看着遥远的地方。
“落后农村在灾后很容易产生的病菌,灾后很多地方都被毁了,吃喝方面都只能将就,而霍乱弧菌主要是经过被污染的水传播的……半年来,这是我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像这种地方,水源向来都是不及市区的,乡镇的用水问题得不到解决,因此,会增加水感染的机会。
还好,这附近的水源就供给这条村而已。
她垂着眼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传染病,她是彻底没了主意。
“那……那该怎么办?”
宋梓炀没法回答。
这种事,就连他都控制不了,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不是万能的,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件力所不及的事。
譬如,眼前的这件事。
他能说的,似乎就只有那么的一句话。
“我会尽力解决。”
穆沐也没勉强他,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之后,医疗队的人一一给村民们抽了血,就连她也不例外,毕竟,她在这村落生活了大半个月,饮用的,也是同样的水源。
检验的血液是宋梓炀亲自送出去的,他去年才打过相关的疫苗,是最佳的人选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果然就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是霍乱弧菌。
村子被彻底隔离,X市派来相关的人员顺着水源一路往下查,把曾经接触过水源的人家都找了出来,逐一做了检查。
村里相继多人出现了病症,大多数都是剧烈呕吐和腹泻,不过短短几日,便倒下了大半的村民。
这其中,也包括了村长和教授。
宋梓炀一直忙出忙外,医疗队的人因为才刚来不久,还好没被感染上,因此,便成为了隔离区负责治疗的医生团队。
这是一场隐形的战争,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难熬。
由于是传染病,而且还是致死率极高的,那个第一个被发现病症的人没过几天,就病死了,而他同样感染上的母亲,哭晕在了病床前。
而后,接二连三便是倒下的人,有些发现时已经太晚了,根本就无力回天了。
穆沐站在临时的手术用帐篷外,着急地等待。
此时,宋梓炀正在里头给村长进行最后的抢救。
她握紧了手,不住地在心里祷告,希望村长能够没事,可是老天似乎听不见她的祷告,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面对她的期盼,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她的脑子里顷刻一片空白,顾不得什么拔腿就跑了进去。
病床上,村长一脸灰白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已是失去了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