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晨狂跑到厕所外的洗手台边站着,脸色已经白了,心里一阵犯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他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捧着冷水浇上自己的脸,寒水刺骨,白嫩的手掌沾上凉水,被冷风吹红了大片,这突然的刺激感让他清醒了过来。
脸上的水还在滴落,许暮晨双手撑着洗手台深吸了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禁骂了句,他撩起额前被打湿大片的碎发,眼睛微微眯了眯,闪烁出一丝白色的光亮,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被撩起的碎发很是自然地贴着后方的头发,许暮晨的额角有着块小指长的疤痕,被水洗后很明显。
大背头有些小帅,衬着这有些凶恶的表情,那股“纯情白莲花”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这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个披着白莲花面皮的恶人。
额上的疤痕是打架弄伤的,准确来说是单方面被人给用刀划的,当时印子被划得深了,缝合了好几针,医生说恢复不了了会留疤。
许暮晨有着轻微的强迫症,不允许自己的脸上出现瑕疵,为了遮住这疤痕,他废了很大的劲儿,可是这玩意儿一沾水就很明显,没什么办法。
他甩甩手上的水,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背靠墙面蹲了下去,将头埋进了自己还有些余温的怀里,头发已经差不多被冷风吹干了,很自然的落了下去。
“同学你没事吧?”
正企图埋头偷懒的许暮晨听到头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一脸阴沉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半眯着的眼睛又闭了闭。
“晨晨?你蹲在这儿干嘛呢?身体不舒服吗?肚子疼?”男人见是许暮晨,立马关心问着。
他是许暮晨隔壁学校的学长皆朋友,刘宇澜,两人曾经有一段短暂的孽缘,不提也罢。
许暮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背贴着墙原地站了起来,一脸诚实:“我就是偷个懒。”没错,他一直这样诚实且直爽。
刘宇澜关心的话卡在了嘴边,他有些无语地皱了下眉头:“不上课跑这儿来睡觉?你觉得自己成绩很好?要不是我来你们学校找人,你是不是还要在这儿睡一天啊?还不快回去上课!”
许暮晨听着这家长式教育沉默了一阵,看在对方是自己朋友的份上才勉强应了声:“嗯。”
逃过了刘宇澜,下课铃也正好敲响,许暮晨这才理了理头发,漫着步子回了教室。
代课老师也已经见惯不惯了,径直走过没有理会他。许暮晨自然也是不在意的,他扭扭脖子走向自己的座位打了个哈欠坐下了。
林叶卿偷偷瞄了眼空荡荡的讲台,一溜烟跑到了温宇杭的课桌前蹲下,双手很自然地摊平在桌上,头搭上胳膊,看看许暮晨,再看看林叶卿,好奇着:“小朋友,你刚刚怎么了?”
许暮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没事啊。”
温宇杭撇了眼许暮晨微笑的模样,沉默着没说话,然后一个劲儿盯着面前的林叶卿出神。
林叶卿有些无语,但看两人的样子,估计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所以自己也就很知趣地闭嘴了。
“许暮晨!”
门外,一个穿着不规整的男生对许暮晨招着手,许暮晨看了眼一旁沉默的两人,站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许暮晨离开后,温宇杭熟练地帮许暮晨收拾好书桌上的课本,从桌盒里拿出了下节课需要用到的东西。
林叶卿的眼神在许暮晨的身后游走着,目光又锁定在林叶卿的颈脖处,颈椎上方那道疤已经被许暮晨用校服领遮上了。
林叶卿喉结动了动,他不明白许暮晨之前为什么要特意露出疤痕,现在又特意掩盖住。
“他现在终究是我男朋友。”温宇杭嘴巴张了张,伸出左手搭在林叶卿的头上,用力将林叶卿的头给掰了回来,两眼微微弯成个好看的弧度,“你这样看着他,我会生气的。”
林叶卿别过眼闪躲了下,随即将温宇杭的手拍开。“抱歉。”他说着,站起身回了座位。
教室外的阳台旁站着个个子高挑的男孩,男孩一头精炼的中短发看着阳光,校服塌塌地系在腰间,吊儿郎当地抄手站着。
虽然穿着不规整,站姿不“平凡”,但看着青春,和温宇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许暮晨瞬间舒服了不少。
男孩正看着长廊外的操场愣神。
许暮晨回眸问着对方:“怎么了?”
男生侧着脸,脸上的笑容看着心疼:“许暮晨,陪我去见见他吧。”
许暮晨一愣神,神色黯淡了些,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封闭住了,只能依靠着喉咙发出声音:“嗯。”
……
什么样才算喜欢呢?是像那个男孩一样,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但自己还是一个人在坚持?许暮晨看着窗外发呆,他有些不太懂了,身边这些人对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喜欢的人对自己又是什么感觉。
“温宇杭。”许暮晨叫着温宇杭的名字。
温宇杭正写着作业,听见许暮晨叫自己的名字,他并没有停笔,只是随口应了声对方:“怎么了?”
许暮晨目光顿了下,眼眸闪过一抹失落,他低声问着:“在你那里,我是什么人?”
温宇杭写字的手停下了,他吞了吞口水,眼神飘忽着没有看向许暮晨:“你是我男/朋友啊。”
“你其实不喜欢我吧?”
委屈的声音传入温宇杭的耳中,一扭头,正对上许暮晨那副委屈的面容,这句简单的话在温宇杭的脑里转了许久,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一些痛心疾首的画面像是暴雨一般,毫无征兆地划过。
温宇杭重重锤了下自己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紧蹙眉头,脑海里闪过幕幕画面都让他喘不过气。
许暮晨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像是无奈,又像是笑着。一旁离得较近的人有些疑惑地看着温宇杭。
“他咋了?”有人小声问他。
许暮晨身子怔了怔,眉心忽的拧紧了,看着正难受着的温宇杭,他摇着头呼出一口气,嘴里迟迟吐不出半个字。
“其实我是知道的……”想了很久,许暮晨还是开口了,“你和我说的那个朋友……”
“分手吧。”没等许暮晨说完,温宇杭就抢先一步将解决问题的方法说了出来。
许暮晨愣了会儿,可能是没想到温宇杭会提出分手这茬,连旁边的吃瓜群主都惊了,众所周知温宇杭是个宠夫狂魔,还是个夫管严,现在居然从他的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
许暮晨也出人意料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但那笑容是苦着的,他半眯着的眼亮闪闪的散发着兴奋的气息:“好啊……”他靠近温宇杭的耳畔低语,“终于舍得把我这个替代品扔掉了呢……”
林叶卿正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冥想,听到这个大瓜,他恨不得赶紧买点瓜子来磕磕,奈何学校不让嗑瓜子。他看向许暮晨慢慢移开温宇杭耳畔的侧脸,眼神又不自觉瞟向了许暮晨的后颈处。
许暮晨很是自然地扭过头看向林叶卿,笑容逐渐放大……
即近夜晚,许暮晨和那位着装不规整的男孩站在江边的围栏旁吹着凉风说话,江边很冷,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换校服,单薄的衣裤在冷风中起不了什么保暖的效果。
许暮晨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他将手抬起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又搓搓手心放在自己的脸上保暖。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
“真分了?”王斯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着许暮晨,也许是过于不相信,那眉头皱得都快连在一起了。
许暮晨双手捧脸,深吸口气缓了会儿,淡淡应着他:“嗯。”
王斯年拧紧眉头嘶了声,看着许暮晨和平常相差无几的冰块脸,不禁泛起一丝怀疑:“你不是老嚷嚷喜欢他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吗?你现在这样……你舍得?”
“王斯年……”
听到许暮晨突然叫自己的全名,王斯年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搭肩护住了自己的身子,慌里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好笑:“干嘛?我可不陪你打架啊……”
许暮晨无语地看他:“没想打架……”
王斯年愣了愣,双手自然垂下,他将身子靠过去了些,半信半疑地问着:“不打架……那你想干什么?”
因为自己比许暮晨矮上一些,所以平时许暮晨都是叫自己小年的,而他叫全名都是想要和自己干架的预兆。虽然这家伙长相看起来人畜无害,像朵纯白无瑕的绝世好白莲,但实际打人超猛,直接单手吊打自己,刀子日抛。
不过这货有个弱点,怕黑,在黑处秒变受伤的小白兔。
在黑暗中的王斯年表示,自己一根手指头险胜。
额……扯远了……
说回正题。
他不明白,这货今天抽风了?虽然今天的风确实挺大,但也不至于把脑子吹变形吧?
许暮晨目光望向江对岸一座灯火通明的楼房,眼神看起来惆怅,“你舍得他吗?”他意味深长地问。
“谁?”王斯年被问得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明白了许暮晨说的话,他不满地嘟囔了声,“什么嘛!我现在在说你,你扯我的干什么?”
许暮晨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语气听着无奈:“抱歉提你的痛处,但果然是舍不得的吧?所以说我也舍不得啊。”他说着又低了低眸,看起来可怜。
王斯年翻了个白眼,小声嘲讽一句:“舍不得还分,傻逼。”
“几个意思?”许暮晨回头看他,眼神变得凶狠。
在许暮晨的印象里,王斯年一直都是个没头没脑没情感的机器人,还老是惹麻烦,要不是某个大善人替他垫背,他估计早被学校劝退了。
“骂我自己呢!我自己……”王斯年立马认了怂,眼前这货他可忍不起,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把自己给打进医院……
“你作业写完了吗?”王斯年突然问了一句。
此时的空气尤为安静,许暮晨侧过身拍了下王斯年的头,一脸阴森地盯着王斯年:“怎么不早点问?”
“你也没让我问啊……”王斯年捂着被拍得痛的脑袋,可怜兮兮地抬眼看着许暮晨,明明对方就仅仅高了自己小半寸,但自己还是被欺负。
“行了。”许暮晨叹了口气,在王斯年的头上胡乱揉了把,莫名地对王斯年笑了声,“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到家记得报个信,明天见。”
这家伙,莫名兴奋呢。王斯年想着。
“嗯……”王斯年的右眼被抚得塌下来的刘海扫了眼睛,他眯眼揉了揉,再次睁开时,视线模糊了会儿,等到眼前视线彻底清晰后,人群里已经没了许暮晨的踪影。
右眼流着泪,感觉很不舒服。
“呜……呜……”
吹着风,江岸的围栏旁,只能听见有人在大哭,哭声断断续续,一声接一声,期间路过几个散步的行人,像是看怪胎一般看着他。
这家伙果然还是个。
“哥哥……”一个小奶音在脚边响起,小孩拉起王斯年的衣角,没头没脑地歪着脑袋问了声王斯年,“你怎么了呀?”
王斯年低头看着这个身高只在自己小腿膝盖的小孩,他嘴角抽抽着,泪已经被风吹干了大半,苦着脸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揩揩眼角还未落下的泪,吸了吸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哥哥……没事。”他抽噎几声。
小孩沉闷地“嗯”了一阵,突然掏起了自己的腰包,许久才从衣兜里扯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他犹豫着递给王斯年,笑得好看:“我也有个和哥哥你差不多大的哥哥,哥哥说难过吃糖就会好啦!”
王斯年愣了愣,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蛋,心底也随着这抚摸泛起一丝波澜:“谢谢小朋友,哥哥已经没事了哦。”
不远处,一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
“又又,赶紧回家了!”
“我哥哥叫我了!”小孩慌了一阵,脸上的表情瞬间绷紧了,他将糖果塞进王斯年的手心,招着手离开了。
“哥哥,刚刚那个大哥哥哭了诶!”
“哈哈,和咱们又又一样像个呢,不过今天太晚了,下次哥哥陪你一起去安慰他好不好呀?”
“好!”
王斯年顺着小孩离开的路线看过去,只能看见拉住小孩胳膊的人的背影,背影有些熟悉,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等到那两道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王斯年这才回过神,拿起怀里草莓味的棒棒糖发愣。
这棒棒糖的味道是某人最喜欢的,可是那人好像无福享受了,他拆开了外面包裹的塑料糖纸,用嘴含住糖果。
“真甜。”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吃甜食。”
“估计那家伙在的话,肯定又会说什么……”
甜食多好吃啊蠢货!自己不会吃东西!下次不给你买了!
“然后又……每次都会买……”
“明明你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王斯年又蹲在原地哭了起来,被冷风吹得鼻尖红得发紫,眼睛已经有些浮肿了。
“果然是你呢王斯年。”
有人蹲在王斯年的侧耳旁说着话,王斯年缓慢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人,哭声戛然而止,他有些狼狈地抹抹脸上的泪痕,站起了身。
那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王斯年哭花的脸,轻轻抿嘴笑着:“果然和又又说的一样,是个呢。”
“该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