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周身光芒隐没,“她明天就会痊愈,三个月。”
格里高利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就僵住了。
“我的力量可保她三月无虞。之后,再想办法。”
格里高利连忙道:“你刚说,她是代我受过。只要她能好病,那我……”
“慎言。”
格里高利要拜,膝盖却怎么也弯不下去。急的他又拱手又摆手,硬生生憋出一头汗来。
赫卡特伸手止住了他。“誓言岂是儿戏,倘若是个凡人,也便由他。你的灵魂已交给我,已成我的眷属,修行之路已定,切莫妄言。”看男孩被震住,继续道:“誓言也好、承诺也罢,都是单方面的义务,不可轻许。每一个生命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一个普通人,回归集体潜意识的时候,会根据他的贡献为他安排来生。誓言会对来生造成直接影响。未尽的义务将被写进来生的命运。而修行之人,哼哼,会在修行期间逐一兑现承诺。修行,道阻且长,身负枷锁,如何到达彼岸?”
格里高利又要拜,嘴里喊道:“请女神垂怜,我愿…………”话没出口,人已贴在地上,却极力仰起头看向赫卡特。
又让格里高利滚了圈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暗道:“果然,付出与收获成正比。获得一个纯净灵魂的对价还未支付,破事就找上门来。”一小段草茎在虚空中生发出来,悄然贴在了男孩的后背上。
格里高利挣着站了起来,一声脆响,继而匍匐。又兀自盯着赫卡特。赫卡特五指捏紧。
“情感果然是力量的泉源”赫卡特嘲讽道。“嘿,跟我讨价还价。”赫卡特朝外走去。
“圣人有云: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人伦,亦天理”格里高利梗着脖子道。说罢,整个人贴地飞行,竟先到了门口,门板哐当了他的脑袋。
格里高利正躺在地上数星星,赫卡特又拘了些水来,泼在他头上。“哎呀,你脑袋是经常被门夹吧?唉哟,现在智商251了吧,脑壳里面的水都挤出来了,应该聪明一点了。”赫卡特嘴里说得轻巧,脸却冷得能使六月飞霜。似是不愿再看到他,赫卡特一步来到屋外。
“我的灵魂给你。用我的命换母亲的命,”喘了口气,“你不就是怕吃不到我的灵魂嘛,你这个恶……”
赫卡特停下,多汁的眼睛流淌着火焰。她暗道:“小孩子果然单纯,契约已经成立,灵魂已是我的囊中物,用我的东西和我交易?小孩子果然恶毒,什么话也敢出口。我耗费法力让她得享3个月健康,尽然还不知足。找大夫看了许久,也不见好,还对大夫千恩万谢,还从不赊账。怎么遭,大夫治好了就不复发了?去了医院就是上保险了,进去就肯定能康复,也不会有死亡的危险了?灵魂是为了欲望自愿给我的,我好心出手,反倒成恶魔了?”复又想到:“哼,还不是得到的太容易了而不珍惜。看我一挥手搞定,觉得我没尽力呗?他怎么知道我付出了多少?自己是个瞎子,胡乱埋怨别人。是了,这是为了他自己心里好过。人类果然真真自私。找大夫、去医院,是要付出对价的,可能最后要卖光家产。不管治的治不好,谁见了他不都要翘起大拇哥,赞一声‘孝子’。他这一磕头,我这一挥手,管三个月,嘿,邻人保管说,‘这倒霉孩子,要是我,怎么也要多哭几声,求得仙丹一劳永逸,这孩子不是傻,就是不孝’。对,就是为了自己心安、为了挣邻人口中一个‘孝’字——对,反正专业人做专业事,钱花到位就行了,治得治不好那是大夫的问题嘛”又转念想到:“倘若没有契约,不管他也便罢了,但是现在,自己跟自己的物件置气,总有些败家的感脚。再说,此子灵魂纯粹,他日或有大成就,若放任不管,此子难免心生间隙,以后恐生祸患。”赫卡特拿不定主义,转而侧脸对着格里高利,“无知小儿,真是跟你说不通。”
“怎么讲不通。古语云,圣人见两小儿辩日”格里高利歇斯底里。
“哈”一声轻笑,赫卡特仿佛看到一个邪邪的笑靥。紧接着脑海中念头滚动“农夫请天使吃了一顿饭,天使便许了农夫一个王国。灵魂,又何如?”赫卡特将惊叫按回肚子里,额头汗珠滴落。“是不是幻象?这个念头凭空出现,是自己的?哦,不,什么是天使?哦,跟圣灵类似。——为什么我会知道天使的含义……”贪婪果然是一种罪,她感觉自己活脱脱是咬了勾的鱼儿。是了,怎么会在初见的孩子面前说出那番大话。现在只是咬了勾,尚能挣扎一二,若是吞了饵去,岂不是渔夫一个不乐意,心儿肝儿都要被拽出去?她又自我安慰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伟大存在想做什么与我何干,我就做我自己,我只是土著星球的造物——甚至都不是人吔,又有什么可失去的?”一时间竟想得痴了。不经意间,她挥手擦除了格里高利身上的伤势。
格里高利看着赫卡特的侧脸,微蹙的峨眉、黯淡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他的思绪开始漂移:“世上竟有比母亲还要好看的人儿。长大后,要请仙子姐姐给我找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可人儿做媳妇。娘亲说过,男人要对女人好,我一定会对她好,不要她受母亲受过的苦。唉,要是我现在死掉了,那我媳妇儿岂不是比我娘亲还要惨,娘亲好歹还结婚了,还有我,那我媳妇儿太惨了,永远只能一个人。哦,对了,娘亲说婚礼是女儿家顶天的大事,那我媳妇儿真的是太惨、太惨了,我要是现在没了,她岂不是连亲都结不成啦。”少年这般一想,心思乱了,呼吸也波动起来,最后,更是喊出声了:“唉,媳妇儿。”
这一声,惊扰了赫卡特的思绪,回味过来男孩喊的是什么,赫卡特暗道:“到底是孩子,刚还在寻死寻活,现在不要妈妈,要媳妇啦。”想到此处,调笑道:“小男人,还没睡着呢,说什么梦话呀。”格里高利突然觉得上个月吃过的五花肉也不香了,理查德家的玩具也没什么意思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底下怎么会有比母亲还要漂亮的人儿呢?”
她返身回屋,当看到男孩伤势尽复,她尽力不漏破绽。她解释道:“像你刚才那些磕磕碰碰,都是小事,只要还能喘气,都不是问题;但,其他的,很难,因为牵扯到缘、或者叫因果。因果是宇宙的意志,伟大存在也只能遵从。牵扯因果的情况,根在因上,想要完全消除,只有了结因果。我说她有三个月健康,就是施法让你娘亲三个月不承担那个‘果’。你去找大夫,治好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往后拖。是不是有的病治好了,过段时间又犯,而且每次治疗难度会增加?因果在身,那么好拖延?我这个是相当于无息贷款,而药物治疗则相当于借了印子钱,懂不?九出十三归懂不?时间到了,不偿还‘果’,会加重磨难的。你们家穷成这个鬼样子,让你家散财,你娘亲也好不了几天,根本就转化不了。”她暗骂,“真是个小扫把星。”他母亲生了他、给予他生命,遭这般苦,自己将他灵魂攒在手里。想到这里,她嘴巴一瘪,整张脸都要渗出水来。
男孩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到仙子垂泪,觉得是自己让她受了委屈,慌忙湊过去,帮仙子揩泪。赫卡特任由他的脏手在自己脸上乱抓了几下。
男孩脑中电光闪过,欣喜道,“不是说,因我而起嘛,我就是因,那我不要,什么果子我都不要。”
赫卡特觉着自己在对牛弹琴,恼道:“你娘亲10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你这赔钱货,倒欠了你的啦。这倒霉孩子。”,她直白地说道:“简单说,你母亲威德不够,不应该有你怎么出色的孩子。但是呢,她执意赐予你生命,于是呢,根据因果律的规则,所以才……你也可以算起因,但。导致她现在的‘果’的因,一言以敝之——你克她。”
男孩激动了。
“听我说完。”她对男孩做了个手势,要他冷静。“其实,人类灵魂不灭,不管现在如何,他日你若有所成就,她也能得享福报,一切便也值得,倘若你执迷不悟,你就枉费了娘亲的一番苦心,两人都不得解脱。最粗暴、便捷的办法是,你离开,你们两者间缘分淡了,她会少受一些牵连;再其次,就是做善事,或助人或散财,得你恩惠的,都会帮你承担一份;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修行有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格里高利:“仙子,您是得道真仙,你就是大神,要不您把因果承担了去?”
“痴儿,大象那么大,那它岂不是能承担数不清蚂蚁的因果;伟大存在威能大到无限,一挥手岂不是所有生命再不受痛苦折磨?哪有那么好的事。举个例子,大象帮蚂蚁承受断腿之苦,那么大象也必断腿;一桩因果,对蚂蚁来说有多大的难处,大象代为承受,因果将会大到相对大象来说也那么大的难处。你们人类的科层制体制,体制内的人会不断提升,直到达到临界点——他们的能力刚好能应付工作,甚至是不足以应付;而修炼也是如此,每一个成功者都会达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处,一位神灵突增因果,兜不住,堕神了、陨落了,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承担?就算是他主动要帮某人承担因果,那个某人也要负责任的,这么大的责任,那不死得更快。你娘亲的问题,只能慢慢化解,化解不了再借新还旧——再压制因果嘛。但,这是最下策,原本我是不愿意跟你说的,因为人生在世,因果这个东西是不断增加的,如果老不还,哪天兜不住爆发了,那立刻就是三长两短的结果,远不如边结新边还旧。”
格里高利福至心灵,一揖到地:“但凭仙子吩咐。”